作者:画三春
“我初到北地时,其实也是受些排挤的,我原还为如何立足而为难,阿归的东西就送到了……阿归可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送来的东西里,都有什么?”
时间有些久远,时归已经记不清了。
周兰茵却记得:“是银票和御寒的衣服被褥。”
“那年冬天格外冷,族里的牛羊冻死了好大一批,许多族人也因寒冷而病倒,险些就要撑不下去了,我就将你送来的那些被褥,全拆分给了他们,银票也全换成了棉花。”
“虽不知最后救了多少人,总归我乐善好施的名声是传出去了,等我开春再出去时,走几步就能碰见拜谢的子民呢。”
想到这里,周兰茵轻笑出声。
曾以为最难获得的子民爱戴,只因时归那十几车及时的物资,让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不光是第一次送来的东西,之后时归送的许许多多,也有不少都落到了独孤部落子民手中。
时归听得连连称奇,旋即又是点头:“随便是茵姐姐留下自用,还是分给旁人,只要能帮到你就好。”
周兰茵往周围看了一下,见没有外人,又凑近了与她说:“不过也只是些日用的东西,像你送我的防身暗器和箭弩等,一直只有我和身边信重的人才知道。”
“就是可惜,阿归陆陆续续送我的几十万两银票,如今剩得不多了,也不知有生之年,我还能不能还上。”
时归说:“说什么还不还的,那是我送给茵姐姐的,才不用还……茵姐姐手里的银两可是不够了?我这次过来带的不是很多,也就两三万两,到时我全给你留下。”
“我再去问问殿下,若他身上还带着钱,我也先借来,等之后回了京城,我再给茵姐姐多送些来。”
“够了够了。”周兰茵赶忙阻止,嘴角的笑意就没落下去过,“我手上的钱还够用,可别再给我送钱了。”
“这么多年,你又是送钱又是送东西,我都算不清欠你多少了,还有掌印大人,原就救过我一次,我出嫁时又给我添了那么多帮手,若没有你和大人,且不知我过得会有多艰难。”
周兰茵收敛了表情,正色道:“如有回京那日,我必登门拜谢你与掌印大恩。”
连她的亲生父亲都做不到的事情,反是与她并无太多关系的掌印和时归做到了。
从她抵达北地起,就没有一年被忘记过。
时归从没断过的东西就不说了,便是那相传冷心冷情的掌印的掌印大人,也三不五时地遣人来问候。
更是与她承诺——
若王后有需,臣可另派死士前来。
正是在这源源不断的支援下,她才能将自己的势力分散到独孤部落中,只待一个时机,便可拔地而起。
时归被她说得有些羞赧,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去,小声说:“这也没什么……茵姐姐不在京城,我能帮一点是一点。”
周兰茵莞尔,不再与她重复感激的话。
考虑到周兰茵身体情况,两人并未在外面久留。
北地天冷得比京城还要早一两个月,这才刚进十月,天黑后外面就冻得待不住人了。
时归本就有些畏寒,偏巧周兰茵也发冷。
两人一合计,索性躺到一张床上去,这样互相依靠着,也能多一点暖意,夜里睡得都安稳了几分。
转眼又是一月过去,周璟承再无法继续待下去。
时归提前两天得知要离开的消息,离别的愁思将她笼罩,整个人都郁郁寡欢,实在难以高兴起来。
临别前两日,她又与周兰茵凑在一起。
周兰茵刚说起要带她去外面转一转,却听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慌张的脚步声,紧跟着,王庭的护卫闯了进来:“报——”
“万俟部落反叛,已率兵直袭我部!摄政王有令,请王后移驾避险!”
第91章 二合一
万俟部落反叛,这个消息实在太出乎人意料。
以至于时归和周兰茵在听到后的第一反应——
莫不是摄政王意图不轨,借故骗她们离开?
然不等这个念头得以落实,只听帐外再次传来凌乱的脚步声,瞬息之后,却是太子带人闯了进来。
只在看见他表情的刹那,两人就知道,刚刚那护卫的话并非虚假,周璟承更是无意与她们解释,张口便说:“立刻收拾东西,马上跟孤走。”
“只用捎带一二必要之物,千万不要累赘。”
“小王子呢?让十九去把小王子带来,孤叫人为他们打掩护,让他们先走,我等随后。”
时归这才反应过来:“小王子不跟我们一起吗?”
周璟承摇头:“这样目标太大了,且叛军更多还是在追拿我等,让小王子单行一路,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万俟部落反叛,乃是集结了全族勇士,直奔独孤部落而来,看上去是要吞并独孤部落,可实际上,独孤部落只是一个遮掩的幌子,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大周太子。
他们部族原就遭了大周皇室的厌弃,这几年部族地位一年不如一年,好在凭借他们前些年的底蕴,尚能维持部分话语权,却不想,独孤王后诞下小王子,深受大周太子喜欢。
就像摄政王因周璟承流露的看重而感到窃喜,其余部族只会因此生惧,生恐大周会扶持独孤王后的血脉,从而使得其余十六部从此没落伏低下去。
这种情况下,也难怪万俟部落孤注一掷。
按照司礼监安插在北地的探子的说法,万俟部落欲在此次叛乱中击杀太子,再将其嫁祸给独孤部落,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其余王后小王子等人,也不可再留生路。
随行臣子所在的营帐已经被叛军包围起来了,只是因为在那边的叛军人数较少,又有御林军和甲兵殊死抵抗,一时僵持,谁也奈何不了谁。
万俟部落光是骑兵就有上千,既然一边人数较少,另一边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又因他们兵贵神速,等摄政王反应过来时,叛军已冲进来半数之多。
摄政王有分派人手保护大周太子及王后等人,只是周璟承信不过他,早在赶来的路上就将对方处置了。
如今跟在他身边的,皆是从大周带来的暗卫和护卫。
周璟承说:“孤已命时一和时三去往北疆请求驻军支援,只需撑到戍边军到来,此患可解。”
唯一的难题是……他们该如何在北地骑兵的追杀下,躲过最初这几日。
几人仿佛没有意识到这点一般,对此皆保持了缄默。
说是收拾东西,可在这等危急情况下,携带的东西越少,逃命路上越方便,除了周兰茵在床下摸了两枚令牌和一把鸣镝外,几人再没有多拿别的。
周兰茵将鸣镝分给时归和周璟承:“必要之时,或可用此保命,只是我不清楚外面情况,也不知那些人来不来得及。”
周璟承神色一顿,反手将鸣镝插到腰带后,并未多问。
而在这片刻时间里,十九也把孩子抱了过来。
对于这个她拼了命诞下的孩儿,周兰茵说不上讨厌,却也说不上多了喜欢,早前半个多月一直情绪淡淡,直到今日将分别之时,又不知还有没有下次相见的机会,她才生出些许不舍,垂眸望着襁褓中酣睡的婴儿,眉间染上一抹歉疚。
外面的动静实在太乱,十九便用耳堵塞住了孩子的双耳,又用襁褓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只留了口鼻的位置用以呼吸,也希望能让孩子晚些吵醒、少些哭闹。
周兰茵抬手欲在孩子脸上碰一碰,可才将襁褓掀开一角,她的指尖就是一颤,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慌张,将手中的襁褓抖落,重新覆在孩子脸上。
周兰茵呼吸急促,欲盖弥彰地背过身去:“好了。”
“走吧……十九,带着他走吧。”
十九顿首,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抱紧怀里的孩子,转身就往外走去。
在他之后,时二也跟了上去,直至将出帐时,脚下才又一瞬地迟缓,他转过身,冲着周璟承打了一个极快的手势——
恳请殿下保护阿归。
不等周璟承给出保证,他很快就转回头去,不过一眨眼的工夫,身形就消失在帐子里,紧追十九而去。
周璟承收回神思,简略解释了一句:“十九带着孩子,或有许多不便,孤便让时二帮忙保护一二,等十九和孩子到了安全的地方,时二再回来找我们。”
“可都收拾好了?我们也走吧。”
为了行动方便,时归和周兰茵全换了轻便的裤袍,内里是贴身的短袄,外面的大氅也剪掉一半,轻松就能上马。
论及弓马,时归和周兰茵都是从官学里跟着武教习学的。
但时归的弓马技艺只能说会,真用到实处了,便有些上不得台面,周璟承更是不放心让她单独一骑。
倒是周兰茵原就有骑马射箭的功底在,来了北地后,上马的次数更是大大增加,如今的骑术甚是精湛,哪怕是从乱军之中穿行,也能保自己毫发无伤。
王庭内尚维持着最后的稳定,但等出了王庭,整个独孤部落都乱了,壮年的汉子背着武器穿梭其中,老弱妇孺则无处可去,只能抱头躲在一起,祈望叛军千万不要攻过来。
只因周璟承一行人褪去了华丽衣衫,灰暗的衣着让他们在人群中变得不起眼起来,哪怕是纵马疾行,也少有人注意到他们,竟真的让他们从一路逃到部落外围去。
若说里边只是乱,那到了外围,就是彻底的赤地千里了。
从万俟部落攻入,至今也不过一个时辰。
周璟承下意识捂住了时归的眼睛,低声说一句:“别看。”
然他能挡住时归的视线,却无法同时阻挡她的闻听。
无论是鼻翼间的血气,还是耳边混乱的叫嚣,无一不冲击着时归的精神,让她无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知何时,保护的护卫们都围了过来。
周璟承只知叛军闯入,却不清楚他们都是从哪些方向发起进攻的,总之他们所在的地方,只余零零散散的散兵。
还有那第一时间率兵迎战的摄政王,此处也无他的身影。
周璟承高坐于马上,环顾着从周围愈发趋近的北地兵士,薄唇轻启,吐出冰冷的一字:“杀。”
下一刻,刀剑相撞,战马嘶鸣。
时归只听耳侧传来剑刃出鞘的声音,隐有液体喷溅到她的腿上,而她的动作快过大脑,当即将缰绳抢了过来。
她将挡在眼前的手掌推下,直面血腥的战场,却并没有出现剧烈的反应,反是坚毅说道:“我来驾马,殿下小心!”
周璟承一刀将叛军斩杀,另一只手把住时归的侧腰,闻言并未拒绝,只看了她一眼,就将注意力放到扑来的敌人身上。
在他们旁边,周兰茵的长弓已开合数次。
那些隐匿在暗处的暗卫也全现了身形,分别护卫在两边,他们又分出一小批人上前开路,厮杀半晌,竟真的冲出重围。
周璟承重新接过缰绳,顺势把时归往怀里揽了揽,扬声吩咐一声:“继续走!不要停!”
说完,他一紧缰绳,率先往前奔了出去。
北风寒凛,如刀子一般割在时归的脸上,刺得她根本没法睁开眼睛,只能虚虚地眯着,余下一点视野。
她并不清楚护卫的人数,只是看见马儿四肢上的毛发已经被鲜血浸透,湿答答地黏在一起。
再一转头,则是已经负伤的甲兵,咬牙追在后面。
时归心口一紧,好不容易平息的身体一个激灵,牙齿发出哒哒的碰撞声。
而她却只是怔愣了一瞬,很快就低下头,手脚忙乱地在怀里摸了半晌,终于将随身带来的几瓶伤药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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