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三春
因涉军情,北疆的情况不便在家里说。
但与之相邻的北地,两人也略有耳闻,恰逢赫连部落来朝,时归也在意着,不妨挑挑拣拣讲一讲。
时五认真回忆着:“北地这几年倒没什么异动,就是两年前有几个部落之间起了点小冲突,也很快就平息了。”
“在十八部之中,属万俟部落最是鼎盛,他们本就有着当地最大的领地、最多的兵马,后来又尚了皇室公主,得了大周的支持,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属说一不二的霸主地位。”
“反是这回来朝的赫连部落,真论起来,还是最近三五年才兴盛起来的,如今也只屈居于万俟部落下。”
“这样说来,也难怪他们一心想着尚公主了。”
时归打起精神:“这话怎么说?”
无需时五解释,便是时四都听懂了这之后的算盘。
时四接过话来:“阿归你想,万俟部的公主只是当今圣上的庶妹,倘赫连部落求到了非嫡但长的大公主,圣上又会对谁更看重些?有大周的支持在,他们才好尽快弥补与万俟部落的差距,日后谁掌北地的话语权,那更是难以定论了。”
时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赫连王子岂不是就赖上了茵姐姐,说什么也要与她结亲了?”
“不行不行!”这个想法让她浑身一激灵,整张脸都拧巴了起来,“那赫连公主一看就是个骄横的,想来她的兄长也不是什么好的,若让茵姐姐嫁过去,那就是进了火坑了!”
“阿爹——”碰见这样棘手的事,她下意识求助最信任的人,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腿上,仰头眼巴巴地瞅着。
时序反手拖住她的后背,沉吟道:“这事说到底,还要看陛下的意思,若陛下咬死了不同意,任凭赫连部落的人怎么说,也带不走大公主的。”
“我知道阿归的意思,但也只能是在陛下面前提一提,到底有没有用、有多少用,就看陛下的想法了。”
时归理解:“嗯嗯!”
“大公主若实在抗拒,不妨也去求求皇后娘娘,陛下对娘娘还算敬重,若有娘娘帮忙说和,事情转圜还多些。”
“那我明天就找湘湘说,让她跟茵姐姐说一声。”时归问,“那能不能也让湘湘帮帮忙?”
时序微微点头:“可以是可以,但也无需太过生硬,毕竟这不仅是两人之间的亲事,更有其他因素在。”
时归了然,小大人般叹一口气:“那就先试试吧。”
第49章 上一半
时归将阿爹的话记在心上,转日一进学堂,先把周兰湘拽了出去,复把昨天晚上的话重复了一遍。
哪知周兰湘却说:“我好早之前就跟母后说过的。”
“不过那时候赫连部落的人还没来,母后没说行与不行,但看着兴致也是不高的样子。”
“昨日宴上,母后对赫连公主的不喜可是极明显的,晚上还叫素姑姑给我送了两只玉镯来,说是对我乖巧懂事的嘉奖。”皇后给周兰湘送玉镯不稀奇,但最后那句夸奖就很让人惊悚了。
原本周兰湘也是惊疑不定,直至素姑姑又说了一句:“公主实是妄自菲薄了,且看今日那赫连公主,才是真的顽劣骄横呢,咱们小主子到底还是温顺乖巧的。”
周兰湘顿时懂了。
她与时归分析着:“既然母后对赫连公主那么不喜欢,多多少少也会迁怒到他们部落,等我这几日再多给他们上上眼药,保管让母后看见他们就烦!”
时归劝道:“也不用太频繁,若叫娘娘烦心就不好了。”
“没关系啦。”周兰湘晃着脑袋,“反正母后烦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趁着赫连公主还在朝,我也能当个正面例子。”
“噗嗤——”时归笑出声。
“对了对了,我听说,昨儿L赫连公主没等出宫门,就被公公拿下了?至今还被关在司礼监?”
时归点头:“是有这么回事。”
周兰湘也只是听人说了一嘴,具体内容并不清楚。
如今碰着时归,她的好奇心也被勾起来,少不得多追问几句,最后悄声问一句:“……可是公公替你出气呢?”
“出气?我哪有受气?”
“呐,赫连公主在席上说你矮小也就罢了,还暗指你模样不好,这话若是说我,我肯定也是不乐意的。”
若非周兰湘提及,时归都快要把这事忘了。
闻言她顿是哭笑不得:“你想多了,赫连公主被带走是因为她屋外发现了东西,大人们恐危害到贵人,这才请我爹帮忙的,等司礼监审问清楚了,就能将人放出来了。”
别管事真事假,反正外面都是这么说的。
时归对阿爹又一向维护在意,可不想因自己的一点疏忽,反给阿爹惹来麻烦,还是少说为好。
“原来是这样啊,我还以为是公公帮你呢。”
周兰湘还想说什么,可一扭头,就见两位教习正往这边走着,一看时辰,正是到了上课的时候。
两人再不多说,着急忙慌地跑回去。
时归今年九岁,已升入中班快两年了,中班的课程不比下班,已经开始注重经义的讲解,没了之前每月一次的小考,可教习常会在课上点名提问,并不会轻松多少。
太子殿下给她们的补习只维持了一年,后因参政繁忙,连官学都不怎么来了,更是很难腾出时间给她们。
好在在这一年时间里,周兰湘的功课进步许多,不说数一数二,至少不会次次倒数了,还养成了下学先温书的好习惯。
而时归本就不笨,无非是于书法上欠了几分慧根,等她渐渐熟悉了新的握笔姿势,好多字也就无师自通,到现在除了速度上慢点儿L,其余与同窗并无两样。
且她还同时临摹了阿爹和太子的字,虽没能学得十成十的像,但糊弄糊弄普通人还是足够的。
再加上她过目不忘,凡是书本上的东西,只要仔细看过一遍就能记得差不多了,以至她升入中班后,不光没有被繁重的功课拖累,反多了几分游刃有余。
有时她甚至有些期待——
什么时候会有考试呢?
也不知她现在的水平如何,可有机会在学堂里排前几?
若哪里能拿个优等回去,也能给阿爹长长脸了。
课堂上,时归拖着下巴,思维发散了许久才收回来。
晌午下学后,时归几人惯例走在最后面,除了几个小姑娘,还多了另一个高高壮壮的男孩。
只是卓文成赶着去饭堂抢大肘子,跟她们知会一声后,很快就风一般跑远了。
当然,以他的身量,说是飓风更为准确些。
而在她们再往后的,也只有依旧沉默寡言的空青和竹月。
只随着李见微轻声说了一句:“母亲……好像怀孕了。”
此言一出,并排走的几人皆是震惊驻足。
周兰湘最先反应过来:“姑母有喜了?这怎么可能!”
“御医不是说,姑母年轻时伤了身子,很难怀有身孕了吗?再说姑母和驸马成亲这么多年,不管如何调养,也始终没有消息,如何现在突然有了变化?”
她也是心直口快,惊诧之情远远大过激动去。
还是时归提醒了一句:“湘湘,慎言。”
周兰湘回过神,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歧义了。
她呐呐道:“我不是说姑母怀孕不好,我就是有点、有点……见微,那你呢?”
京城谁人不知,温仪长公主会收养义女,皆因自己膝下无所出,又不愿给驸马纳妾,这才从驸马本家抱了孩子来。
当初多少人想看长公主府的热闹,只因长公主管家严,家里的消息鲜少有传到外面来的时候。
后来李见微入官学,还有人想从她身上入手。
然李见微谨言慎行,只说父亲母亲感情很好,待她也是极好,从未落人半分话柄。
但外人不知道,周兰湘总是知晓一二内情的。
就比如长公主与驸马感情早已破裂,驸马曾多次提出纳妾,全被长公主严词拒绝了去,还在驸马身边光明正大地安插了暗卫,就是预防他在外面养人的。
又比如说长公主和驸马对抱养来的女儿L只能说一般,最多只是在吃穿用度上不会亏待,至于说什么严父慈母的感情,那是全然没有的,与其说是两人想要一个孩子,倒不如说是为了堵住外人口舌。
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李见微都是通过拼命念书,次次在学堂里拿优等,祈望能得父亲母亲另眼相待的。
最严重的一回,她因在小考前熬了几个通宵,直接晕倒在学堂里,后面还是被时归她们追问着,才吐露出实情。
当时李见微又哭又笑:“我就是想叫父亲和母亲夸夸我,哪怕只是多看我一眼呢……”
“我也不想这么辛苦的,我也不想处处讨好他人与他们维持关系,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若再不优秀些,父亲母亲定然会更后悔,抱了我这么个不争气的女儿L回来的。”
“我也想累了休息,也想月假时出去玩,也想碰见不喜欢的人时扭头就走,而不是虚伪地跟他说好久不见……”
她不过七岁,却已没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那些委屈和心酸,已在她心里积压了太久太久,她本以为能一直藏下去的,直至这次意外。
几个小姑娘并无她的经历,可很难切身体会她的难过。
便是时归,虽在外人眼里,也是被抱养来的女儿L,可无论在时府还是司礼监,哪个不是把她当珍宝一般对待着。
便是她小时候随娘亲生活的几年,也在阿爹和兄长们日复一日的溺爱宠待中,重被欢喜填满。
对于李见微的崩溃,众人只能保持缄默。
最后不知谁先有了动作,只到最后时候,几人全抱在一起,时归更是与李见微紧紧贴着,细声安抚着:“你没有做错什么,你已经做得很棒很棒了!”
“不要再在意长公主他们的看法了,你在我们眼中一直都是很厉害的,便是太子殿下都常说——”
看人家见微姑娘,你们若能有人家一半懂事刻苦,也不会叫孤这样费心了。
周兰湘重重点头:“没错!你还有我们呢!”
自那以后,李见微变了好多,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她仍旧用功念书,仍旧沉稳懂事,但她再也没有压抑自己的本性,不再时时绷紧心弦,而是张弛有度。
便是面对周兰湘时,她也不复以往的事事顺从和恭维,有时双方有了不同意见,争执几句也是常见。
后来,周兰湘在时归的提醒下恍然大悟:“原来我也是见微要讨好的对象啊。”
“不过没关系,见微现在还跟我们一起玩儿L,那就说明她至少不讨厌我,余下的以后再说嘛!”
碍于李见微在长公主府的压抑,小姑娘们对她也多有照顾,又晓得维护小伙伴的自尊,轻易不表露出来。
因此,她们最是清楚,长公主有孕对李见微意味着什么。
迎着一双双担忧的眸子,李见微只觉心头的负担轻了许多,她牵强地笑了笑:“谁知道呢……不过母亲夙愿达成,必然是极欢喜的。”
“这事旁人还不知道,是我前两日给母亲请安时,正碰到府医看诊偷听到的,除了告诉你们,也不曾外传过。”
“也请你们不要告诉旁人,免得叫母亲生气。”
时归答应:“你放心,我们必不会往外说的。”许锦欢又问:“那你最近在长公主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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