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画三春
狄霄应声说:“嗯,不学。”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这几日的见闻全部记录下来。
……
傍晚,多罗可汗派人请狄霄两人参加夜宴。
此回夜宴只请了各族首领,像那代表首领来参加秋季大比的领队都没有资格。
狄霄本不欲带着明窈,谁知来传话的那人却说:“可汗另为大越公主准备了席位,请公主移驾。”
如此,两人只得一同前往。
然而就在他们刚出毡帐,忽然听见左侧传来一阵喧哗,夹带着马鞭的破空声,还有男人强忍的闷哼。
两人不觉向左边看去。
只见三四个赤|身的奴隶被牵着颈间的束绳,被人像牲畜一样拉扯着,但凡他们慢了半步,手指粗的马鞭很快就会落在他们背上。
就这一会儿功夫,三五鞭落下,他们背上已皮开肉绽。
其中一人欲躲鞭打,不料没注意脚下碎木,猛地踉跄了一下,一头磕在地上,紧随其后的,便是劈头盖脸的鞭子。
那人只得捂住脑袋,尽可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以此减少受伤的面积,再生生挨到持鞭者打累,才能喘一口气。
“还不起来!”一声暴呵,地上的人挣扎着站起来。
仓促行动见,那人的乱发被风吹到一侧,露出半面熟悉的面孔来,只不过片刻,他就被驱赶着走远了。
不远处,明窈一双美眸里全是讶然:“那人——”
狄霄低声接了后半句话:“是铁尔泰。”因雪灾逃难至拔都儿部,又因阿琳娜饱受流言,与他辞行离开的人。
只不知他遭遇了什么,没能得了自由,反流落到齐齐比齐为奴,还有与他一同离开的哈吉,也不知去了哪里。
两人满心的疑问,然夜宴在即,便是再多的好奇,也只能等到回来再做探究。
作者有话说:
第48章
因赴宴的皆是各族可汗,此番夜宴布置得极尽奢华,帐外上百护卫巡守不断,帐里半遮半掩的女奴于席间穿梭而过,随便谁招呼一声,尽可将她们唤过去,玉葡美酒,温香软玉。
更有甚者,此刻已衣衫半褪,被旁边人轻呵一声,才不情不愿地整理好形貌,叫看好的女奴去他帐中候着。
一入帐内,明窈甚至觉得自己进了什么风月场所。
就在两人寻找落座的位子时,旁边却来了三个女侍,为首的那个细细高高的,鼻梁高挺,说话行事很是利落规矩。
“请公主安,奴奉可汗之令,引公主于旁侧落座。”她俯身一指,原来在两侧矮桌之外,还设了一只方桌。
方桌安置在角落里,旁侧并未他人,桌上虽摆了吃食,但都是能见到蔫吧的蔬果,寥寥两道热菜,也被放得冰凉。
说是为大越公主专设的位子,如今看着,也是极尽敷衍怠慢。
而狄霄身前也来了人,为他指了另一处座位。
两人的位置相隔甚远,几乎算得上是一头一尾了。
明窈心头忐忑,根本不愿与狄霄分开,但在这么多人前,她不仅不能说不,甚至还不能露出异样情绪,只得矜贵地扬起头:“便听可汗安排,带路罢。”
方桌在帐子的最里面,一路走去,少不得为所有人看过。
一时间,在场众人皆在打量,谈论放低了声响,但仍能听见。
今日前来,不论是哪方首领,都是不许带随从的,明窈自不例外,此时便是有女侍跟随,她们也与她隔了不小一段距离。
明窈甚至能听见两侧私语,这些首领全无避讳。
“这就是大越送来的公主?倒是好姿色,若知是此等貌美,倒不如我收了她……”
“确是好容貌,素来听闻大越多美人,原来是这等风韵。”
“失算了失算了,当初我就该应了和亲这差事。”
“可算了吧,你帐中可敦平妻无数,再叫个公主过去,岂不是把大越的面子扔在脚底下踩。”
“哈哈哈大越能有什么面子,不过马下败将……”
“我记着与大越和亲的是个猛将,就刚才与公主一起来的吧,你敢将这话当那首领的面说?”
明窈听得阵阵作呕,付诸于面上,便是神色更冷,一抹红唇紧紧抿在一起,双拳紧握,指甲险些入了肉里。
她在方桌后坐下后,仍能听见那些人的私语,只她隔得远了,听不大真切,但便是猜,她也能将那些人的话猜个大概。
直至一声脆响,在这满堂私语中格外清晰,众人寻声望去,却见狄霄立于桌前,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的杯盏。
也不知怎的,那杯子入了他手,屈指一攥,整只杯子被捏碎,瓷片扎进他的手里,鲜血顺着指缝流出来。
私语声顿止。
狄霄微微皱眉,兀自跟旁侧的侍者说话:“看我不小心,麻烦再取两只杯盏来吧。”
说完,他又故作惊讶:“大家怎不继续说了?”
“……”众人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思量再三,终是止了话头。
明窈好不容易将自己的眼睛从狄霄手上移开,深深吐了一口气。
因着开场这点插曲,等狄霄在位置上坐好,始终没有人主动与他搭话,倒有个又矮又胖的向他举杯,然还没来得及说话,又被身边人按下了:“你做什么呢,没见大家都不理会他……”
好在没过多久,多罗到场。
不论部族大小,在场众人皆站了起来,大家有说有笑,依次打了招呼,多罗走到尽头,明明看见了明窈,目光一转,视若无睹。
待他一声令下,两侧乐师奏响华乐,大量美酒奉上。
他说:“能与诸位首领可汗共办秋祭,实乃本汗荣幸,今日我等不谈俗物,只畅饮美酒,享用佳人!”
“来人呀,给诸位首领把酒满上!”
带着浊色的烈酒灌入碗中,浓郁的酒香瞬间盈满了整座毡帐,草原男儿好酒,尤好烈酒,酒水才入碗,只听阵阵惊叹。
明窈只觉无比庆幸,还好来前叫狄霄吃了东西,不然再一场空腹饮酒,便是体质再好的,也少不得伤身伤肾。
众人举碗,狄霄藏在人群中,看无人注意,先倒了大半,随后才将剩余的一点碗底吞进肚子里。
第一次举杯结束,剩余的就交给大家私下里欢快了。
明窈虽然也在宴上,但没有任何人与她搭话,她就像个吉祥物一般,代表着大越,以旁观者的身份,看一场草原首领间的盛宴。
还有几个大部族的首领,他们的位置和多罗靠得极近,几人朗声说着近况,不知谁提了一句马奴,却是引得了多罗共鸣。
马奴分两种,一种是伺候马的人,还有一种是被当做马对待的。
这两种齐齐比齐都有,前者是为了照顾族中良驹,为日后征战提供足够的战马,后者就纯属是为了取乐的。
还好有这等恶趣味的人不多,后者只占极小极小的一个数字。
多罗拍桌:“说起这些贱奴,皆是贱骨头,本汗给他们吃给他们穿,给他们安稳保命的地方,却总有那么些不知足的,竟妄想与族人同等权利,他们也不看看,他们可配?”
“此话怎讲?”
“可别说了。”多罗恼道,“就这月,已发生了数次意外,烧马草毁耕田杀牛羊乃至伤人,全是那些贱奴做的好事。”
“怎会如此,可是可汗待他们太过宽宏了?想我族中,之前也曾有过奴隶生事的先例,不过我可没多罗可汗这般好心肠,我直接锁了所有人,一连断食断水数日,最后他们自己供出主使,日后再不敢有二心,稍有那坏心思的,躲不过两日,准会被同伴供出来。”
说话那人正是木兰部落的可汗,梭吉,梭吉长得比一般人矮瘦些,但一双鹰眼锐利,一双薄唇更显薄凉苛刻。
木兰部落也是草原上数一数二的大部族,从人数上看,其规模仅次于齐齐比齐,木兰部落中奴隶占比不多,但也少不了。
只梭吉不喜那高壮的,总觉的这些奴隶惯会生事。
往往被他打下的小部族,只有妇孺老弱能留下一条性命,那些正当壮年的汉子们,极难留下活口,侥幸逃过去,也是被打发去干粗活重活的命,用不了几年,就会因过度损耗而亡。
听他讲了经验,多罗抚手:“是本汗失算了。”
“罢了,不说这些糟心事!”多罗忽然道,“今日还准备了好看的节目,正好大家都在,不妨一同欣赏。”
说完,他向身后的护卫点了点头,对方意会,从桌宴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帐子。
今日没了舞女,中央的空地上显得格外空荡,明窈正好奇着,却听一阵嘶吼声响起,不一会儿,有人推了巨大铁笼进来。?S?
“霍!”看清铁笼里的东西,惊呼声顿起。
只见一只半人高的老虎在笼中焦躁不安地转着圈,不知是被喂了药还是怎的,他双目赤红,浑身肌肉隆起。
而在铁笼一侧,用挡板隔开一个小隔间,勉强能装下一个人,此时的铁笼里,便是一边老虎,一边生人。
只听多罗可汗笑说:“此乃人虎相搏,即让罪奴与老虎搏斗,赢了免去过往罪过,输了便做虎口食物。”
“这老虎是饿了十日的,又被喂了发|情药,正是暴躁的时候,罪奴同样被饿了三天,每日只一碗水吊着命。”
“此奴前两天烧了马草,还好被人逮回来,今日便做这斗虎的,用他那一身血肉,博诸位一笑。”
话音刚落,推了铁笼进来的人将两边挡板撤出,在看见笼中生人的瞬间,一声虎啸震彻整座毡帐。
饿虎向人扑去,那奴隶虽奄奄一息,但在生死关头,还是憋出一口气,蓦地躲过去。
没有惊呼,没有捏汗,明窈只能听见人们惋惜的声音,似在遗憾,那人怎没入了虎口。
明窈原本为这人虎同笼的场景吓到,直到这时,却只觉触目惊心,不仅为那关在笼子里的奴隶,更为其他人的反应。
人虎相搏,铁笼被撞得嗡嗡作响。
那奴隶受了重刑,又被饿了三天,浑身早没了气力,如今被饿虎逼迫着,也只能狼狈地躲闪,可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一时不察,他被饿虎咬住了手臂,顿时一声嚎叫。
场面血腥,有人看得不适,但也有人被激起血性。
正这时,毡门出又进了几人,那是一行数十个护卫,每人牵了两条锁链,锁链尽头束缚的,全是赤了半身,满身伤痕的男奴。
这些奴隶无一不是身体健硕,只此时被束了手脚,只能被驱使着前行。
明窈也好,狄霄也罢,只一眼,他们就发现了熟悉的面孔。
这些护卫向多罗可汗行礼,之后便牵着奴隶在帐中游走,才走两步,就被梭吉可汗叫住。
梭吉可汗有些迟疑:“这些奴隶……”
多罗大笑:“诸位首领可随意挑选,不拘如何处置,只要能让各位首领高兴,便是他们的荣幸了。”
众人恍然大悟。
梭吉面上的笑意再也收敛不住了,他往铁笼那边看了一眼,只见那罪奴的动作越发缓慢,又一次被饿虎咬掉一条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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