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夏南北
“回头,夏夏来上班的时候,给您送喜糖,那我们就先走了,袁主任留步。”
说着他手握着门把手,没见他怎么用力,门就从框上脱落下来。
他淡定地挑挑眉,回头冲呆住的袁主任说:“哎呀,我坠入悬崖身体没事,就是摔到脑袋,脾气和力气都控制不住,您担待点。”
“需要我给您安装上嘛?”
袁主任后背泛着森冷,缓缓地摇摇头,这头刚扭过去还没转过来,人家就离开了,压根就没有留下来修门的意思。
那股恶气盘踞在心口,她咬着牙直砸自己的胸部。
想了想,袁主任拿起桌子上的电话,直接拨给了霍家!
刚出了门,夏昭芸忍不住好奇地扒拉他的手,宽厚温热带着薄茧、大她很多的手上,没有一丁点的异样,哪怕是红印都没留。
这会儿员工们都抵达自己的岗位上,厂子的热闹跟潮水般归于宁静,偶尔才有几个来回送资料的员工匆匆而过。
霍天颢一个反手,将她娇嫩小巧纤细的手握住,微弯腰凑到人耳边小声说:“那门年久失修,螺丝都已经松动了,我不过是顺着钉子的方向来个巧劲和冲劲,就把门给拽下来。”
“你们这个袁师太,我也略有耳闻,那就是个欺软怕硬的。但凡你们同事背景硬的,她敢这么手长,对什么都指指点点吗?”
夏昭芸微微张嘴,连连点头:“还真是这样呢,不过在别人看来,她这是督促家庭普通的下属刻苦训练,而有背景的同事,基本上家里条件不错,多多少少有舞蹈基础,所以对应地袁师太的要求也不多。”
袁师太伸手的理由每每都是冠冕堂皇的,谁知道这之下遮盖的是怎样的私心呢?
反正霍天颢这么解释,也说得通。
不过他们并没有纠结太久,介绍信拿到手,他们直接去民政部门领证。
两张跟奖状似的薄纸,就神奇地将俩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半陌生人捆绑在一起。
夏昭芸和霍天颢都瞧得新奇,有些恍惚自己的身份一下子从单身变成已婚。
还是张文栋笑着举起照相机:“小霍英雄、小夏同志,不如你们就站在那边花坛举着结婚证拍照留念?”
霍天颢听了就拉着夏昭芸的手腕,走到花坛前,一手拿着奖状,一手很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膀上,侧头看着女人神情紧张,忍不住低笑声:“等中午的时候,咱们将孩子接出来,去国营饭店吃饭庆祝下。”
“我两年没回来,都忘了咱这里的招牌菜是什么了。”
夏昭芸的注意力转移,眉眼弯弯地细数着:“咱们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厨艺好,拿手菜有很多,什么糖醋小排、四喜丸子、肉末豆腐、风味茄子……”
俩人的头凑在一起,一高一矮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彼此,笑意浅浅又带着无尽地缠绵,那股子甜蜜如何都抑制不住地飘散出来。
听见咔擦声,夏昭芸才意识到自己被抓拍了,心情也紧张不起来了。
她抿唇笑着,拎着裙子踏上花坛石沿,俏皮地将手撑在男人的肩膀上,从一侧探出头,绽放着灿烂。
霍天颢配合地一手插着口袋,微侧头,看向她的目光,是他都不自知的宠溺与温和。
这一刻他们都收敛了身上的防备和倒刺,将自己最柔软的一面交付给彼此。
夏昭芸眸子一转,指挥着霍天颢在前面走,而自己蹦蹦跳跳踩着他的影子。“麻烦张记者给我们拍几张背影图,到时候这些不露脸的照片,你们随便拿去登报。”
要不是年代不允许,她也想跟男人拍后世大火的“跟我走”旅游主题牵手照!
张文栋挠了挠头,见霍天颢没有反驳,只能帮他们又拍了几张,心里遗憾如此容貌出众的小两口,却只留给大家伙背影。
距离午饭时间还早,他们三人便回了家属院,在门口就遇上蹬着自行车奔来的两个女同志。
年长的一位将头发一丝不苟地在后脑勺挽了个矮髻,容颜姣好,只是眉梢上吊,不笑的时候便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感觉。
旁边的女同志年轻较轻些,穿着娃娃领白衬衣、藏蓝色过膝裙,俩短麻花辫俏皮可爱,又满是朝气与活力。
她长得眉清目秀,浓浓的书卷气息,抿唇浅笑,脸蛋已经泛着淡淡绯色。眸子里盛着跟前高大挺拔的男子,喜悦之情让她忘了一贯的矜持。
第89章 六十年代文工团一姐(28)
“霍大哥,真的是你!”
她远远地就飞奔而来,当着夏昭芸的面就要扎进男人的怀抱。
夏昭芸一咬唇瓣,拽上男人的衣服,坏心地在人止不住冲势的时候,才将人往旁边猛地一拉。
男人神色这会儿已经恢复一如既往的清冷,十分配合地迈步侧身,完美在俩人即将触及的半秒钟顺着夏昭芸的力道躲开。
女子受不住冲劲,脸上满是错愕与羞愤直直砰地一声砸到地上,本来就可以成为她过去小二十年里的黑历史,偏偏夏昭芸不客气地噗嗤笑出声。
“天颢哥哥,”夏昭芸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嗲里嗲气,绿茶之气袅袅而起,“亏得我将你拉开,不然被人行了跪拜之礼,你不得给人包个大红包?”
霍天颢低笑声,忍不住手痒揉了她两下头发,将人惹得怒视,才讪讪地收手。
女子咬着牙站起来,脸上和身上都是灰尘,鼻息下似乎还残留着旁边不知道是什么流浪动物窜稀的酸爽味。
年长那位愣了下反应过来,上前拿出手帕给人擦脸拍衣服,不过她也没有忘记特别高兴地看向霍天颢,喜极而泣道:
“天颢,真的是你!阿姨不是在做梦吧?”
“你薛姨跟我说你清早来家属院这边了,我还以为她在开玩笑,明知道人死不能复生,我还是带着希冀过来瞧瞧。”
“孩子啊,这两年你去哪里了?”
“你爸因为你的事,半个月愁白了头发……”
如此激动人心亲人重逢的场面,早就吸引了一拨吃瓜群众,他们被童玉香这发自肺腑的喜悦给感动得不行,热泪盈眶地看向霍天颢,期待着他一个满足众人期许的反应。
霍天颢挑眉嗤笑声:“哦?不是霍厂长本来就白头发,只是忙得忘染了吗?厂里理发的师傅就能作证。您怎么能将他头发白了,归结到我身上?”
“小娘,您还是这么喜欢往我头上,扣些莫须有的东西。”
童玉香的表情有裂纹,笑着说:“天颢,我知道以前你对我跟你爸有很多误会,但是再大的恩怨,在死亡面前都微不足道了。”
“你能活着,我们全家肯定都高兴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我不知道这两年你经历了什么事情,怎么还不能跟家里人心平气和地相处?”
霍天颢勾着唇角,“当然是在霍厂长和小娘你们吃香喝辣的时候,我脑袋空空只记得我的名字和外公外婆家,吃糠咽菜全国四处奔波。”
“哦对了,小娘,你来了正好,早上我还跟大家承诺,这两年霍家占得单位的便宜,一次性给还回去。”
“在霍家,霍厂长主外,你主内,应该清楚得了多少东西和抚恤金吧?”
“不记得也没关系,相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童玉香也忍不住咬紧牙,这人咋一如既往地讨厌呢?
自小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那脾气又臭又硬,偏偏是家里小辈中最有本事的人。
如今他顶着英雄的名誉归来,不再是以前梗着脖子,被自己捏着个不孝就只会瞪眼的毛头小子了。
童玉香这两年没少明里暗里为自己跟孩子们谋求便利,大大小小都数不清了。
刚开始霍迅昌还让她收敛着点,但随着时间的拉长流逝,温水煮青蛙中,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现在让她将东西还回去,不说其他,就是当初工会召开厂里职工代表大会做出决定,按照八级工每月一百二的标准,一次性发放三年的数额当作抚恤金,就足够挖她的心了。
还是鲜血淋漓的那种,事关四千三百多块钱呐!
想当初钱刚到她的手里,她硬是憋到半年后,特别豪爽地一次性花了出去,给大儿子娶了个高门儿媳妇。
童玉香到现在还记得自己那时候的心情,花着男人前任死去儿子的钱,那感觉太解恨了,走路都带风。
为此她还特意去霍天颢和他娘的坟头上念叨过几句,若是他们真能听见,估计会被气得再死一回吧?
虽然霍迅昌跟她都有工作,工资也不低。
可是大儿子娶妻生子后,时不时冲自己伸手;闺女正值谈婚论嫁的时候,各种吃穿打扮讲究起来;小儿子也各种培训班地上着,月月都要买一堆的玩具。
而她跟霍迅昌都是要面子的人,这面子的维持也特别费钱!
所以,家里每个月的钱根本剩不下多少!
再加上他们刚刚装修了房子,哪怕她时不时让孩子们拐着弯地跟霍家俩老人要钱补贴家用,家里的存款也没能跨上五位数。
可以说霍天颢跟她细细掰扯下来,家里那点存款得赔进去大半……
偏偏在众人面前,童玉香还得笑着重重点头,“应该的,厂里给家里的抚恤金,我们一点都没动,都给你存着呢。”
霍天颢哦了声,问了句:“在银行存着呢?”
“当然了,这么大一笔钱,放家里我们也提心吊胆的,”童玉香努力笑着回答。
“那正好,小娘将钱返回给厂子的时候,记着将利息一起给,就是把存折里的钱全部取出来。咱不能占厂里的便宜,对吧?”
“如果小娘你忘了存定期,只是按照活期来算,两年四千多块钱的利息也就三百块。”
“霍厂长在这个位置上,更应该小心谨慎,虽然吧,他给我签了断亲书,彻底将我送给我外公外婆。”
“但我也不能眼睁睁瞧着他公务繁忙,忘了这些小事而犯原则性错误,受我连累惹上麻烦,小娘,您说是吧?”
众人听得直点头,小霍英雄这觉悟没得说,也难怪当时他能拼了命也要护住厂里的物资。
听那时跟车的司机和员工们回忆,他可是敢迎着刀子而上,满身污血也不退缩的。
如果没有他这种不要命的劲,不会引得大家热血沸腾,团结一气跟凶悍残忍的拦路匪刚起来,又哪里会有昭阳制衣厂的今天?
人家命都奉献给厂里了,当然不愿要在这小方面占便宜。
不过断亲书?!
吃瓜群众们顿时感觉这瓜有点大,霍家到底怎么回事?
如此优秀的儿子,人人抢着要,他们霍家还往外推?
童玉香脑袋被气得懵懵地,站都有些站不稳,此时此刻她特别后悔自己巴巴跑过来。
她应该跟老霍好好商量对策,再做下一步的打算。
之前妇联找她讨要房子的时候,她都能沉住气,等着机会再抢回来。
谁让这个消息冲击性太大了,她就没当真过!
如今四千多块钱要原原本本吐出去,还再添上一笔不小的利息……
见众人看过来的表情都不对劲了,童玉香赶忙否认道:
“你们,你们别听这孩子瞎说。我们家这么多孩子,老霍最看重他了,就是他这个脾气吧,跟他爸一样,认准方向八头牛都拉不回来。”
“真是一个比一个犟,说不定父子争吵的时候话赶话,怎么戳人肺管子怎么来。”
“哦,对了,他刚刚不是说忘了事情了,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和他外公外婆家?”
“这会儿怎么又说起断亲书了?”
“肯定是他外公外婆对我们有误会,不愿要他再跟我们联系,随便给的理由……”
霍天颢忍不住笑出声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浸着血渍的纸,慢悠悠地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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