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春鸢
哪怕最后婚事没换,她还是会和温从阳成婚,她知道什么也只会成为她的枷锁。
还是就这样一无所知迎接人生的下一步吧!
深呼吸后,纪明遥从身后抱住了温夫人。
她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与温夫人互相依偎着。
太太为亲女儿伤心,她没有立场劝。但她更不后悔对太太戳破纪明达的私心。
她问心无愧。
……
这日晚上,直到三更将过,纪明遥方与温夫人睡下。
清晨被叫起来时,她脑袋昏昏沉沉,眼睛也睁不开一点。
她摸索着伸手,由丫鬟往她身上套衣服,努力张口:“什么时辰了?太太呢?”
“卯初一刻!太太已经起了,今日免了众位姑娘爷们的请安,正在东屋等姑娘吃早饭呢。”碧月忙说。
纪明遥全程闭着眼睛完成了穿衣梳洗,是以没能看到碧月忧心的神情。
半梦半醒走到东间,望见她第一眼,温夫人就绷不住笑出了声:“是我的不是,再也不叫你熬夜了!”
“太太……”纪明遥行礼,晃晃悠悠坐在温夫人身边,“早饭吃什么?”
“昨儿吃了酒,早饭就清淡些罢。”温夫人给她喂茶喝。
半碗茶下肚,纪明遥总算醒了神。
算算昨晚一两点才睡下,五点十五就起了,四五个小时她真的睡不够……
放下茶杯羹匙,拨了拨她额前碎发,温夫人感叹道:“你还真是心宽。”
都要定亲了,一日之间换了亲事,一觉起来,竟还和平常一样。就是眼圈发红,一看就没睡够。
温夫人让再泡菊花茶来,又让吩咐厨房,送来的早饭里银耳羹要多放枸杞红枣,再快炒一个菠菜,明目。
纪明遥安然享受着太太的照顾,笑道:“有太太在,我也没什么好愁的。”
被换亲事是很突然,可崔珏是什么人!他是太太打着灯笼满京里寻了好几年,才给纪明达寻到的绝佳夫婿人选,不谈与她合不合适,只看条件,被换给她,怎么说呢……有点像天上掉馅饼了。
——既来之,则安之。
看温夫人眼下仍有红肿,纪明遥要了两个煮鸡蛋,剥壳在温夫人脸上按摩半刻,果然红肿消了大半。
两人挨得近,温夫人便又低声和她说了几句安排:“我已吩咐过各门上,今日安庆堂要派人出去办事,一律过来先回我才许放行,从早饭便会陆续有四五个太医到安庆堂看诊,一个时辰一位,直到咱们的事完。还是按昨晚说好的,你今日不用出面,等我的消息就好。”
在明遥面前,温夫人忍住了一声叹息。
崔珏虽然年轻,但其心智幽深与胸中丘壑,连她都看不分明。对崔珏是否会同意换人成婚,她当然并无全然的把握,但她一定要尽力试一试。既是为明遥,也是为她自己。
她希望自己还能算一个合格的母亲,不会再辜负明遥。
“便是崔翰林不愿意,难道太太就寻不着别的好人给我吗?”纪明遥笑,“我正好还多在家里陪太太几年!”
“你这孩子,别说傻话,什么多几年?”温夫人忙道,“好人难寻,遇见一个不容易,女大当嫁,你年岁又到了,真把你耽误成老姑娘怎么好?”
纪明遥忍着没有反驳太太。
她才十五,七月才及笄!就算再过五年也才二十,怎么就成“老姑娘”了哇!!
早饭简单,两人便不挪到堂屋,就在东间临窗榻小炕桌上用。
清粥淡菜才吃了一半,安庆堂来人传话:“老太太请太太过去,有话要问。”
温夫人放下筷子,并没看来人一眼,只擦了擦唇角,淡淡道:“今日事忙,着实腾不出空,我不能过去了,请老太太体谅。老太太真有急事,请到衙门去请老爷回来商议吧。”
太太竟不听老太太的传唤!
安庆堂的婆子惊得险些儿忘了答话。
别说太太这话太不客气,她原样回给老太太,只怕要惹祸上身,就是没把太太请去这一桩,也足够她受一顿骂了!
“太太——”那婆子还想再求一求。
“曾壶家的,你也是服侍几十年的人了,难道还不知道轻重?”温夫人轻轻看了她一眼。
曾壶家的膝上一软,差点跪下。
“还不快去?”温夫人依旧声音平静,并没动怒。
“是、是!”曾壶家的慌忙退出去。
纪明遥啃着馒头,崇拜又担忧地看着温夫人。
温夫人便不禁想笑,说:“左右都要不顺她的意了,这一点小事,又怕什么?”
屋外,素月拉住曾壶家的,笑吟吟说了几句话。
……
袖着素月姑娘给的二两银子,曾壶家的给自己鼓了一路的劲儿,到老太太面前,把太太的话几乎原样回了。
徐老夫人听完大怒,竟顾不得纪明达还在身旁,当场便甩了手上的佛珠!!
深绿的碧玉珠子滚了一地,无人敢捡。
徐老夫人喝命曾壶家的滚出去,永不许再进来服侍!她从没想过有一天温氏会敢明着不听她的话,一时气得急了,甩开纪明达搀扶的手就要找上熙和院去,看温氏是不是要反了天!
可她还没迈出房门,又有两个婆子行到廊下。
她们并没看清屋里景象,只依平常行事,忙回道:“老太太,太太给大姑娘请的张御医来了!”
第12章 背信毁约
纪明达一整夜没睡好。
前日把梦境告诉了长辈们,这两日,她没再做有关将来的梦。可昨日与母亲争执过那一场……祖母在身边的时候,她还能不多想,祖母一走,后悔又一浪一浪涌上心头,让她心神不宁。
自记事起,她从没与母亲相争过。母亲疼她,她也敬爱母亲。祖母还曾教她说:
“人以孝先。”
“你娘进门这些年来,对长辈孝顺恭敬,从无驳逆,因此广有贤名。你是她的亲生女儿,要谨慎修持,不能坠了她的名声。”
许多年来,她也都是这样做的。
可昨天、昨天到底是为什么——
为什么与母亲争执,纪明达害怕深想。
为什么昨日她违逆母亲,祖母竟没教训她,还特来安慰?
纪明达觉得,应是祖母溺爱她,见她才遭梦魇,不忍苛责的缘故。
但为什么她竟成了二妹妹一般模样?
二妹妹生性惫懒,不修德才,还不敬祖母,这样的孩子养在母亲膝下,也太丢母亲的脸!她真不知母亲为何不严加管教二妹妹,还格外疼宠她!可二妹妹最多也只是对祖母阳奉阴违,从未当面顶撞过祖母,她呢,却对母亲大呼小叫,竟还不如二妹妹了……
父亲昨日冒雨而来,言说退亲之事要再与母亲商议,也不知结果如何……
一夜辗转反侧,到起床的时辰,纪明达坐起来,便决心今日给母亲赔罪。
谁知母亲一早派人来说,今日要见崔珏,无暇请安,不能来了。
祖母问了来人,得知母亲昨夜是歇在二妹妹房里,竟面色大变!
她不愿见母亲再与祖母生隙,连忙询问祖母为何动怒,想从中劝和,哪知祖母冷笑一声,问她道:“傻丫头,你难道不知?你娘这是想把崔珏换给二丫头……她也配么!!”
娘要让二妹妹嫁崔珏?
祖母气得面颜发红,纪明达却更加不解:“崔珏他又……亲事不好退,爹娘令二妹妹替嫁,也省了闹得难看——”
“你小孩子家,懂得什么?”祖母敷衍了她一句,便急命人去熙和院叫母亲来。
——母亲竟然没有来!!
祖母还甩得她手臂发疼……这是祖母第一次对她动手……
纪明达不知道为什么短短两三日,家里的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她委屈得想哭,可就这么让祖母找上母亲,家里岂能安宁?
幸好张御医来了!
纪明达知道祖母最重体面,忙再过去抱住徐老夫人的手:“祖母,且把人打发走了再说罢!”
徐老夫人闭上眼睛深深吐气,指甲在掌心掐出了血痕。
……
“张御医人虽年轻,才过而立,且非御医世家出身,却是现今太医院中医术最精之人,深受陛下信赖。淑妃娘娘近五年怀着五公主和七皇子时,便皆是他一人照看的。”
用过早饭,温夫人并不急着走,先教女儿:“所以,才第一个请他来。”
纪明遥意会,笑道:“老太太最重体面。”怎么会当着最得圣心的御医发狂?必会忍气克制。
温夫人也笑:“第二位来的便是秦院判。”
太医院之首为院使,正五品,掌太医院内外诸事,另有左右院判二人相佐,从五品。
自先皇后离世,秦院判虽渐失了圣心,却仍是各公候府上的常客,与纪家亦为旧交。
老太太更不会让各世交府上都得知纪家的笑话了。
第三位、第四位……她请的亦都是京中名医。
“崔珏是每一、四、七日在紫微殿记录陛下起居言行、草拟御旨,余下只在翰林院纂修先朝实录,出入便宜。所以今日我请他告假半日前来商议要事,想必他不会推脱。”
温夫人还要继续给明遥多讲一讲崔珏,镜月忙忙地进来回说:“太太,小崔大人已经到了!”
“这么快!”温夫人忙起身,叮嘱明遥道,“你就在这安心等我回来,谁叫你出去都不用理!我把冯嬷嬷留下,有事你让嬷嬷出头,就当自己还是小孩子,躲在后面就是了!”
她边说边向外走。
纪明遥送太太到院门,又亲自请冯嬷嬷到西厢房歇息,留下春涧和花影,叫她们好生伺候着。
再回到房中,屋里只有她自己和碧月、青霜、白鹭,突遭换亲的懵然才一瞬间全扑上来。
适应了温从阳一年两个月零八天,全要白费了?
虽然这一年多她和温从阳见面不超过十五次……
姑娘呆呆坐着,一句话都不说,碧月三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偏互相看一看,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能怎么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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