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达达
哟,马重五长进了啊,竟然提前知道府里来人了,装扮了不说?,还派人候着。
陈德海挺了挺肚子,下巴微抬,一面往里头走,一面还不忘交代道,“咱家那些东西,你们可得仔细着些,若是伤着碰着,卖了你也赔不起”。
小伙笑容微收,送礼的时候不都是该说?,‘一点小心?意’、‘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这?么直接显摆的,他们乡下人还真没见过。
不过,看这?二人衣裳,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仆役,讲究多些也实属正常。
“放心?、放心?”,小伙重新扬起笑脸,“绝对把您二位的东西仔仔细细的给收起来,放在?单独的屋子里,旁人连看都不能看一眼,如何?”
莫说?陈德海,便是李怀仁都觉得该是这?个理儿,主子爷的赏赐,供起来也不为过。
“不必如此,我亲自?送”,李怀仁拒绝道,一来,这?箱子中确实都是极金贵的东西,交给旁人他也不放心?,二来,主子爷的心?意,自?然是得一样一样的捧到耿主子跟前才是,“马重五呢?叫他出来”。
小伙偷偷翻了大白眼,“贵客莫急,庄头正忙着呢,等到了时辰您自?然就?瞧见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使眼色叫旁边几个人把骡车上的东西卸下来,又扯着二人往里头去,惯常做农活的人,自?然身强体壮,两个太?监被他跟抓小鸡仔子似的,一路胁到院中。
院子里摆着好些个圆桌,正中间是个简陋的戏台,上头两个人正还在?浓情蜜意的唱着,‘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夫妻恩爱苦也甜’。
小伙将二人按在?座位上,“您二位吃好喝好,我这?头还忙着,就?不招呼您嘞”。
陈德海吹胡子瞪眼,这?马重五竟然不给他弄个单独清净的地儿,让他与这?些泥腿子在?一处,简直不把他放在?眼里。
“别走啊”,李怀仁也如此说?道,他是来见耿主子的,怎么把他给撂在?这?儿了?
问?题是那小伙已经一溜烟的跑了,旁边人都是一身庄稼汉打扮,人人都盯着戏台高声叫好,二人的声音没一点水花,就?被淹没在?院内。
陈德海倒是心?宽,他喊了两声见没有应答,就?从桌子上抓了两把香瓜子,随着众人一道听起了戏。
反正他来这?处是为了给耿氏一点颜色瞧瞧,早一会儿晚一会儿也不妨事?,反正人就?在?这?儿了,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李怀仁扫视两圈,见人人脸上都挂着笑意,门上挂着红绸,树上贴这?囍字,连板凳腿上都系着红布。
这?是在?办喜事?。
完了,下头的人他们当成贺喜的宾客了。
李怀仁想到箱子里的那些贵重赏赐,若是磕着碰着一点儿,以?后的前程怕是要断送在?这?里了。
他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既不知内院往哪边走,也不知该如何找到马重五,好不容易逮着一个往院子里送茶点的人,又把身份搬出来,人家却好声好气的劝道,“贵客莫急,这?昏礼自?然是黄昏之时,到时候,新郎官您想看多久看多久”。
这?是把他当傻子哄呢。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第156章
耿清宁见到李怀仁的时候, 只见他脸色通红、唇色苍白,领口、前?胸、后背处全被?汗水浸透,仿佛下一刻就会撅过去, 她忙道, “快搬个凳子过来,再给李公公灌一碗温盐水”。
若是晕在这儿,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着人家了呢。
于进忠将想强撑谢恩的李怀仁摁在凳子上, 急头白脸的给?人灌了一碗温茶水下去,把薄荷油抹在他的鼻下与卤门, 还使劲儿揪他后脖子。
这是宫里传下来的老法子,宫人们没有药用, 就下狠手掐后脖子那一块儿,待出了痧,人也就好了。
李怀仁刚缓过来劲儿,就忙不迭的交代, “带、带来的箱子里头有主子爷的赏, 这可千万错不得”。
若是真被?当成贺礼, 卖了他也不够赔的。
“莫急,”耿清宁安抚道,李怀仁这副进气没有出气多的模样?, 再出去逛一圈, 人就真倒下在这儿了, “叫于进忠去办便是”。
她又叫人端一盏紫苏熟水过来, 将?紫苏的叶子焙干逼出香味,投入沸水中密封一刻钟浸泡出味, 这样?的紫苏熟水具有解暑发汗、行气和胃的功效。
李怀仁一口气喝干熟水,起身?谢恩道, “耿主子心善,奴才?已经?大好了”。
他又斟酌着?说,“奴才?这回是有事在身?,入暑了天儿热,主子爷挂念您,特意叫奴才?给?您送些消暑的物?件”。
哟,这是来给?赡养费的。
耿清宁懂。
正巧,外边马重五已经?把箱子送过来了。
李怀仁一一捧着?介绍道,“这是将?象牙削制成薄如纸张的篾片,再劈成丝编织而?成的象牙席,触手微凉,久睡不热,此物?稀罕的紧,整个京城仅此一份,主子爷特意交代给?您送过来”。
“您再瞧瞧这孔明车,此物?只需清晨灌水便可流水整日,保证屋子里清爽又凉快”。
“还有这风扇车,一人运之,满屋清凉”。
“还有这纱与罗,薄如蝉翼不说,色儿又鲜亮,最适裁剪夏衣”。
一旁的耿清宁听得昏昏欲睡,现代的空调WiFi睡衣,哪个不比这些东西好,他若是认为?这些玩意儿就能打动?她,那就大错特错。
李怀仁口干舌燥,见耿清宁还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特意强调道,“这都是主子爷对您的心意,奴才?们看着?都感动?极了”。
耿清宁:哦。
她扭头看身?边人,葡萄、于进忠都是笑盈盈的陪在身?侧,见她望过去,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帕子擦起眼角来,眼睛瞬间就红了。
好演技。
于是耿清宁清了清嗓子,“你说的对”。
屋子里静悄悄的,有些尴尬。
这些做太监的明明最会看人脸色,但?李怀仁此刻却仿若未觉,只笑呵呵的等在原地?。
他是真没法子,主子爷巴巴的叫人来一趟,难道单单是为?了送东西?怎么着?也要得个只言片语的才?能回去交差。
耿清宁可不跟他比尴尬,她随便找了个理由?,“哎呀,天色不早该用晚点了,去,请李公公尝尝咱们这儿的槐叶冷淘”。
她一挥手,自然有于进忠与小?贵子联手就把李怀仁连拉带拽的扯走。
至于屋子里的这些东西,她便是再有骨气,也不能跟这些正得用的东西有仇啊,况且,这可是赡养费,不用白不用。
“象牙席留下,孔明车给?甯楚格送去,风扇车送到?弘昼那屋,纱罗布匹全都裁成新衣,只要是咱们院子里的每人两身?,个个都有”。
她不仅要用,还得高高兴兴的用,痛痛快快的用。
至于回信,且等着?吧。
*
京城,前?院,四爷今儿晚点用的也是槐叶冷淘。
初伏,冷淘正是时令,将?极嫩的槐叶捣碎成汁水,以此和面,煮熟过冰水后放上各色蔬菜切的丝儿,再浇上料汁,青碧新鲜,清爽利口。
往年这个时候,兰院不仅用冷淘,还想出各色花样?,带汤汁儿的,加冰块的。
宁宁贪凉,被?他说过两回,便改成私下偷偷用,还是弘昼说漏了嘴才?被?他知晓。
明明都做额娘的人了,还不如甯楚格懂事。
不过,宁宁于饮食一道颇为?擅长,每次用完冷食后都会煮一壶二陈汤,此汤去湿除寒、理气和中的效果甚好。
他嫌弃茯苓的味重,她便悄悄把他手边的茶换成二陈汤,说什么人在全神贯注的时候,根本不知晓自己吃了什么喝了什么。
虽是些歪理,但?素来能起到?效用,倒颇有些道理。
四爷嘴角噙笑,下意识去摸桌上,冷茶入手寒凉。
未见往日二陈汤。
外头,苏培盛火急火燎的再次找到?小?全子问道,“李怀仁回了没?”
小?全子人都快成望归石了,只是仍未见李怀仁的身?影,“怕是有什么事儿路上耽搁了罢”。
从京城到?庄上,来回六个时辰足矣,如今月亮都升起一时三刻了,李怀仁若不是被?什么事儿绊住了脚,怎会此刻未归。
苏培盛气得捂住胸口,“你师父都快被?他害死了,你还为?他找理由?开脱”。
小?全子不服气的小?声嘟囔,“若不是路上耽搁,那便是耿主子那头有事儿,否则,给?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耽搁主子爷的差事”。
苏培盛左看右看,从一旁的树上折了跟枝条下来,径直往小?全子屁股上招呼,嘴里还念叨着?,“就你聪明,就你机灵”。
这个蠢徒弟是以为?旁人都不懂这个理吗?
书房里那条徽墨刚拿出来,这一会儿就剩下食指长短了,那么长一截儿,全被?主子爷给?磨没了。
耿主子一走当了个甩手掌柜,他们剩下的人可就遭了罪,主子爷一天发三回火,任谁也受不住。
“你就在这守着?”,苏培盛打完徒弟方才?觉得心气顺了不少,又交代道,“一见到?李怀仁便叫立刻他去书房,别一天天的瞎讲究”。
这回小?全子倒是乖巧,他老老实实应下,就坐在一旁的小?板凳上盯着?下人出入的角门,从星月相映到?东方既白,把头点成了小?鸡啄米,也没见李怀仁的身?影。
他揉揉眼睛,打算找师父复命,还未走出两步,就见师父火烧屁股一样?过来了,脸上还有昨晚睡觉时压出的竹席印子。
“回了没?”
小?全子摇头,“连只苍蝇都没瞧见”。
苏培盛唉声叹气,如丧考批,“完了,全完了”。
不过,四爷倒没发火,只是早膳都没用就匆匆出了门,忙活了一上午,趁午间休息的时候又快马赶回府上。
这回,李怀仁终于从庄子上回来了。
他还不如不回。
李怀仁心中比苦瓜还苦,耿主子也愿意见他,还有重赏,但?若是提到?府中,便立刻闭口不言,别说是给?主子爷捎点什么东西,便是只言片语也无?。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他就只能去找于进忠,偏偏这小?子滑不溜手,面上虽十分凄苦,嘴上却无?一实话,若是提到?了府中,就瞪着?狗眼扑簌簌的掉眼泪,嗷呜嗷呜的,一句话都吐不出来。
回来的路上李怀仁心里头仿若有十五个吊桶打水一般,但?伸头缩头皆是一刀,等四爷宣他的时候,他反倒是平静下来。
“耿主子一切都好,还给?身?边的人指了桩婚事,奴才?去的时候庄子上正在办喜事,唱的曲儿还是耿主子特意叫的黄梅戏”。
“各位小?主子也安好,就是看着?黑了些,说是除了读书,还在外头逮鸟、抓兔、摸泥鳅,耿主子还亲自陪着?,热闹极了”。
李怀仁越说越觉得屋子里冷飕飕的,许是书房中冰用的太多,冰鉴上都凝出一层寒霜,冷意扑面而?来。
只不过主子爷的脸色比寒霜更冷。
四爷摸着?身?上挂着?的荷包,一点点、一点点收敛起满身?的心酸与火气。
前?院的气氛变得特别的压抑。
所有的人全都来去匆匆,见了面也不敢多说,只拿眼神打招呼。
‘你怎么样??挨骂了?’
‘几句话而?已,没事,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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