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马达达
他兜兜转转,又?往内院膳房去寻刘太监。
刘太监正在摇椅上躺着,一旁摆着茶水和几样子糖块和点心,见李怀仁去了?,忙抱着手哼唧起来。
李怀仁踢了?一脚摇椅,“别装了?”,这些膳房伺候的都是从洗菜切菜开始学?起,不知?道切过?多少次手才能?当上大师傅,手稳当的跟有柱子撑着似的,还能?伤着手?
刘太监不愿意了?,“嘿,瞧您这话说的”,他特意将裹着的伤口揭开,伸到?李怀仁面前,“就差一点,我这根手指头就得去西华门了?”。
京城的西华门那?里有片地儿装着太监们的‘宝贝’,若是高升了?得拿出?来验明正身,老了?死了?,还得把宝贝赎出?来,跟着自己一起进棺材——保佑来世六根齐全,重?新做人。
太监们十分讲究这个,毕竟哪里若是少了?一块,下辈子也不能?当个全乎人的。
李怀仁当真仔仔细细瞧了?一遍,食指上血肉模糊,伤口深可见骨,旁的且不说,颠锅肯定是不成了?。
这老家伙,对自个儿都这么狠!
刘太监把伤口重?新裹上,又?重?新哎哟起来,这回还真是碰巧,他正琢磨着新菜式,有个小太监从身后撞上来,这手一抖,自然就伤到?了?。
至于耿主子那?边要人,他可是夜里才知?道的。
李怀仁一屁股坐在旁边二宝搬来的椅子上,见一旁的糖冬瓜晶莹剔透的,忍不住捏了?一个,“您老去不成,怎么地也得给?咱家推个人,得知?道耿主子口味的那?种”。
刘太监摩挲着下巴思考,“人选嘛,我这儿倒是真有一个合适的,只是不知?你敢不敢送”。
李怀仁喝了?一口苦丁茶,糖冬瓜越甜,越得用这苦味儿重?的茶来配,甜腻被苦涩中和,清爽又?解腻,他苦的龇牙咧嘴的道,“不用激我,您先说说看”。
刘太监笑呵呵的,抬手指向不远处的天字灶间。
李怀仁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里头好?几个人在忙活着,有切菜的、看火的,拿着锅铲的人面白无须,还微微挺着小肚子——正是陈德海。
“您这是玩我呢?”李怀仁好?险一口茶喷出?来,谁不知?道这位与兰院的人不对付啊,即便是为了?保住膳房总管的位置,也不能?尽逮着熟人坑罢,他就罢了?,以后耿主子回来,能?忍下这口气?
“你自个儿好?好?想想罢”,刘太监含着杨梅口齿不清的说道,杨梅刚下来他就腌了?这道陈皮杨梅,酸甜可口,滋味颇足,“对了?,我这儿还有好?些新鲜的蜜饯果子,明儿一并给?耿主子带过?去,夏日天热,这些开胃”。
李怀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分不清刘太监到?底是何意,干脆叫二宝把大师傅的花名册都给?拿过?来,他一个一个得过?。
正忙活着,就见有个小太监气吁喘喘的过?来了?,说是年侧福晋请他过?去喝茶。
李怀仁与刘太监对视一眼,这年侧福晋虽然刚入府晚,消息倒是挺灵通的。
李怀仁将名册塞进怀里,站起身整理袍子,年侧福晋这般客气,又?是主子,他自然得过?去走一趟。
从膳房往西边走,大约一刻钟,就到?了?年侧福晋的住所——清音院。
说来也是主子爷与福晋宏恩,允年侧福晋亲自为住所起名,听说还是出?自什么左大家的名句,‘非必丝与竹,山水有清音’。
不然人家怎么是主子呢,有学?识,又?有家世,不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李怀仁瞥了?一眼伸出?墙头的翠竹,眼中看见什么就是什么。
清音院里的每个人看上去都很客气,未曾开口面上便带有三分笑意,说话的时候声音轻柔而?舒缓,个个都像是大家闺秀一般。
李怀仁在院子里略站了?片刻便被引进偏厅,他低下头打了?个千儿,请安道,“给?年主子请安,年主子万福”。
上首传来温柔的声音,“快快请起”。
李怀仁慢慢起身,趁着这个机会?他悄悄的拿眼角瞥了?好?几眼,只见上首端坐着一位身姿绰约的美人,娇小的一张桃花玉面,眼眸如水般流动,仿佛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还微微一笑,对他点头示意。
李怀仁慌忙低下头,只觉得心口砰砰直跳,乖乖,这位年主子可真好?看,他一个太监看了?都挪不开眼。
耿主子危矣。
“李公?公?,”年侧福晋示意贴身侍女,这是她从家中带来的,最是与她心意相通,“冒昧将你请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李怀仁看着递到?眼前的荷包,面料是最好?的苏缎,绣线是银丝的,微微闪着光,上面的图案是喜上眉梢,枝头上的那?只雀鸟正神气的唱着曲儿。
他慌忙摆手,“这太贵重?了?,奴才不能?收,您若是有什么安排,只管吩咐便是”。
这荷包不仅精致,看上去还鼓鼓囊囊的,实在是勾人的紧,但李怀仁心里清楚,有些东西有命收没命花。
“这是规矩”,年侧福晋柔声细语的说道,“我这儿倒也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昨儿听说,因着我的缘故,府里有耿格格出?府养病去了?,我这心里头过?意不去,想叫你替我补偿一二”。
好?几个丫头抱着礼盒出?来,看不见里头是何物,但包盒子的布料都银光闪闪,看上去像是三织造所出?。
“这……”李怀仁吞吞吐吐,这哪是他一个奴才能?决定的,“奴才也是听命行事,实在不敢擅自专权”。
上首之人悠悠叹了?口气,“罢了?,我也不为难你,这样,晚间我亲自与四爷禀明此事,可好??”
第155章
是夜, 清音院的烛火一直亮着。
廊下的宫灯随着微风晃啊晃,灯影映照在?人身上,温柔如纱, 靠墙的一小片竹林也分外懂事?, 随着微风轻拂传来沙沙的声响,为院中又添丝竹声。
四爷踏着月色而来。
年侧福晋忍不住起身迎了几步, 她似乎还不太?适应穿花盆底, 蹲礼的时候摇摇晃晃有些不太稳当,但?身姿绰约, 好看极了。
四爷径直坐到榻上,托合奇父子以?贪腐案被宗人府审查, 这?步军统领的位置自?然是坐不稳了,可步军统领负责京城九门的守卫与门禁,乃是皇室禁军的统领者?,关上城门就?能造反可不是一句空话。
难道说?万岁爷打算动手?
年侧福晋等了好一会儿, 见四爷出神的望着烛火, 她起身站到四爷身边, 轻轻的解开他的辫子,用牛角梳自?上而下的慢慢为他通头,两个大丫头就?捧着衣服、鞋袜等家伙什在?一旁等着。
灯芯爆出一团火花, 四爷从沉思中回神, 他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停下, 又叫苏培盛过来替他束发?, “今日有何事??”
“不是什么大事?,”年侧福晋脸颊上浮起一团红晕, “这?么热的天儿,四爷不如先换身衣裳罢”。
四爷嗯了一身, 抬腿进了内间。
年侧福晋亲自?伺候着他换了全身的衣裳,见里衣被汗水浸透,忍不住叹了一句,“爷辛苦了”,她又道,“眼下天色已晚,膳房送来一道水晶鸡瓜子倒是不错,清爽不腻,妾身尝着很是不错”。
她往日在?自?家府邸只吃过水晶蹄冻,没想到亲王府上光这?种冻就?有好些种,不仅有鲜虾冻、鱼冻,没想到连野鸡瓜子也能做成冻。听说?,这?个还是膳房总管刘太?监琢磨的新菜式。
四爷眉头微皱,书?房里还有一堆折子等着,哪有空在?这?儿用那些有的没的,他不再说?话,平静的看着她。
年侧福晋不知为何突然觉得身上有些凉意,但?话已出口,自?然没有回头的道理,“菜里头浇了醋汁和茱萸油,甚是开胃,四爷要不要尝一尝?”
四爷:“到底何事??”
年侧福晋面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她强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妾身听说?那位耿格格……”
四爷扯了下领口的盘扣,打断她的话,“天色不早了,你歇着吧,我回书?房了”,他面上一丝表情也无,也不再多说?一句话,抬腿便走。
年侧福晋剩下的半句话就?在?嗓子眼,一口气差点被噎着,惊讶中带着惶恐还得赶紧跟上去送到门口,见他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
她的贴身侍女?踏雪看看四爷的背景,又偷瞄年氏的脸色,担心?的上前扶住她轻声问?道,“主子爷是不是生气了?”
年侧福晋一脸茫然,明明刚才还一切好好的,四爷为何突然甩袖离去。
“我,我才刚开个头”,年侧福晋很有些忐忑不安,“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说?不定是书?房那边有急事??
在?府里的时候,阿玛额娘千叮咛万嘱咐过,雍亲王是万岁爷亲子,是如今朝上唯二的王爷之一,平日里心?里头挂念的、盘算的都是大事?,让她千万要懂事?些、再懂事?些,绝不能误了主子的事?儿。
她把阿玛额娘的话都记在?心?里,行走坐卧都按此例行事?,此刻便是有万分不甘,也顺着踏雪往回走。
屋子里寻梅正在?收拾膳桌,桌上摆的满满当当的,肥鸡野鸭子风干羊肉水中鲜,各色各样都是满族人爱吃的肉类,只在?边缘处摆着两道小炒。
寻梅一面将那些肉类都给撤下去,一面感慨道,“这?么多好东西一筷未动,”说?着她面上带了几分担忧,“主子爷走的实在?是太?匆忙了些”。
年侧福晋被她说?的更忐忑了。
若当真是书?房的急事?,怎么没人过来通报一声,四爷直接甩袖走了,倒像是一句话也不愿与她多说?。
踏雪察觉到主子面色不对,裙摆处也在?微微颤抖,她忙转移话题,“主子一晚上水米未沾了,不如尝尝王府大师傅的手艺”。
“放那罢,”年侧福晋摇头拒绝,“我无甚胃口”。
她还在?思量着刚才的事?儿,可无论是通发?还是换衣,都并无逾矩之处,怎会突然惹恼四爷。
寻梅不赞同道,“事?多而食少,非长寿之道,主子,您还得保重自?己才是”。
年侧福晋无奈叹气一声,这?两个丫头是阿玛额娘为照顾她专门挑的,年岁比她略大些,说?话做事?都是一副老气横秋的做派。
简直比额娘还要啰嗦。
她虽这?样想,却仍然老实坐下,捡了几筷子玉兰片慢慢嚼着。
到底是哪里惹了四爷不快?
对了,她方才曾提到了耿格格,难道是这?个原因?
她不由得有些心?口发?闷。
这?位耿格格这?么轻易地就?能挑起四爷的情绪,要么是四爷极为厌恶之人,要么,就?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又或者?,曾经挂念而如今却厌恶之人?
寻梅一直在?旁边看着,见玉兰片少了半盘子,又端了杯清茶过来,她轻声提醒道,“主子,夜里吃多了小心?积食”。
年侧福晋一看,刚才无意识竟然吃了这?么多东西,怪不得胃里涨的慌,她忙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叫寻梅去找消食的丸药来吃。
主仆二人折腾了好一会儿,刚找到山楂丸,就?见院子里派出去的太?监回来复命,“主子,据说?李怀仁挑了陈德福,咱们的礼?”
年侧福晋自?然明白这?话中未尽之意,只是她还没想明白,该用何种态度对待耿氏。
本来她以?为耿氏都病养庄上,施舍些许小恩小惠不过是为了显出她的贤良淑德、善解人意罢了。可如今试出四爷对待耿氏不同,那就?得叫耿氏带着她那几个孩子一辈子都待在?庄上,最好老死在?那里。
“你去把陈德福叫来,”年侧福晋吞下山楂丸,酸甜微苦,带着淡淡的麦芽香气,“就?说?咱们这?儿有一桩好差事?给他”。
*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李怀仁就?叫小太?监把箱子搬上骡车,又吩咐人去后头叫陈德海,交代他若不再麻利些,仔细他的皮。
快到定下的出发?时辰,陈德海慌慌张张的赶来,身上还背着好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压的整个人如同熟透的虾子一般,小肚子都挺不起来了。
李怀仁上下打量了两眼,倒是没发?火,毕竟归期不定,庄子上又无甚好东西,陈德海多带点行李也是应有之意,便是他自?个儿也带了一囊茶水,一囊酸梅汤。
这?样热的天气,两囊茶水而已,路上便能耗尽。
骡车摇摇晃晃,从太?阳在?东边刚露头一直走到头顶正上方,才遥遥望见庄子的围墙。
李怀仁精神一震,马鞭微扬,车架猛然加速,陈德海一个没留神,差点就?被掀下去。
庄子离得更近,还能听见里头传来的喧闹声,似乎还有咿咿呀呀伴随着锣鼓声,李怀仁伸长了耳朵往那边听。
“随手摘下花一朵,我与娘子戴发?间”。
这?曲儿倒是唱的挺好听的,只是词儿略微通俗了些,倒像是野戏班子不知道路过哪里在?当地学的新曲。
不过,无论在?哪,耿主子的日子过得都分外滋润。
李怀仁喝干囊里最后一口茶水,骡车一气儿跑到庄子门口,大门口披红挂绿,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见有新的骡车过来,门口一个二十来岁庄稼人打扮的小伙子忙迎上来,瞧见车上的大箱子,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哎哟两位大哥,累着了罢,快里面请、里面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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