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行星
而彭城伯夫人毫不客气受了女儿孝敬,她坐下来后,目光落在皇帝身上,“皇上啊,大皇子始终是你长子,贵妃跟你打小夫妻情分,你都好几个月没看她们母子俩了,大皇子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总得看重些。”
她叹了一口气,语气像极了教导不听话的孙辈,以往皇帝性子放荡不羁,但对长者之言无一不从,她以为皇帝这次也一样。
朱瞻基淡淡道:“大皇子交给母后教导,朕在放心不过,至于孙氏,若是满后宫的妃嫔都要日日见着朕,朕不知是她们侍奉朕,还是朕侍奉她们了。”
彭城伯夫人眼睛都瞪大了,她只是在宫外略略听到宫中传言说皇上不喜孙贵妃,对皇后珍重相待罢了,她只将这当成一场笑话,毕竟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皇帝对孙氏有多偏宠,但是今日一见,她才知传言非假,只是这样更让她不甘心了,她选中的外孙媳妇怎能输给胡氏。
她又心生一计,介于当年孙氏进宫时是她特地送进宫的,孙氏当日装扮被她记得一清二楚,她知道今日孙氏这般打扮是为了勾起皇上记忆,她就顺水推舟一把吧。
她沉吟道:“皇上明白就好,老身只盼着你平安顺遂,你娘在宫里就只能依靠你这个嫡亲儿子了。”
她话里话外都离不开对女儿的看重,皇太后哪怕知道娘亲进宫不是毫无目的的,仍是被娘亲的这句话暖得心里发烫。
“朕知道。”朱瞻基没多说,哪怕作为皇帝他完全可以不给彭城伯夫人脸面,但这寿宴勉强能算做家宴,既然是家宴,那就没那么多规规矩矩。
彭城伯夫人视线落在叶湘雅身上,叶湘雅正坐在皇帝身旁呢,被她这么一看,立马回视,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看得彭城伯夫人心里一寒,皇后真是越来越奇怪了,还对她笑!
彭城伯夫人哪怕再没有自知之明,她都知道自己干的是不利于皇后的好事,大概是做贼心虚吧,她不再看着皇后了。
叶湘雅缓缓收回笑容,她还以为彭城伯夫人是什么胆大妄为之人呢,结果连她一个眼神都受不住,比她想象的还轻易对付,有点没意思了。
过后吃完宴席,彭城伯夫人唉唉叫,皇太后留在她身边,叶湘雅正想随皇帝走,却被她叫住了,“皇后,你也留下来吧,老身许久没见过你了。”
“好。”叶湘雅温柔的笑了笑,坐在皇太后身旁,关切极了,“我前儿给皇上煮了些药膏,老人家可要用上一用?”
皇后难得这么说话,皇太后不禁好奇,“那药膏有何用?”
“母后,我身子不好您是知道的,我娘家人四处在民间为我找寻一些养身子的方子,刚好前不久才找到,我便试着那方子给自己熬了些药膏,吃进肚里,”说到这,她摸了摸肚子,“肚子便暖融融的了,几个月下来,母后,您看我可有生过病?”
“确实没有了。”皇太后暗暗称奇。
“那就对了。”叶湘雅放松道:“我想着皇上身子不好,也给皇上熬煮一些,还有母后,我也给您备着了。”
“你有心了。”皇太后赞许道,儿媳妇还是那个贤惠得体的儿媳妇,她这颗心也算放下来了,想起之前自己对儿媳妇那样警惕,只能说她太大惊小怪了,她心里隐隐升起些愧疚。
彭城伯夫人算计多,心眼更多,这种人哪会不贪生怕死,她见这药膏这么管用,眼睛瞪得更大了,她后悔之前对皇后总是摆脸色了,她急忙笑道:“皇后,将那药膏拿来让老身看看吧,要是真那么管用,好给我家老头子也用一用。”
“是。”叶湘雅朝映月使眼色,映月立即拿来一罐药膏,“娘娘。”
她接过药膏,还没等她详细说明这药膏用处了,彭城伯夫人早就跃起一把老骨头了,瞧她此刻的模样,哪有垂垂老矣,都比皇太后还精神了。
皇太后今年不过四十多岁,彭城伯夫人年近七十,能表现得比自己女儿还精神,可见她有多怕死了。
叶湘雅笑笑,将一勺药膏舀去一杯温水了,再搅拌几下,对着皇太后和彭城伯夫人示意,然后自己先喝下去了,对这种外人眼中来历不明的东西,她可不想事后招惹上麻烦。
见皇后喝下了,彭城伯夫人眼神越发热切了,好在之后皇后就给她舀药膏了,一杯水下肚,她感觉到皇后说的肚子发暖是什么滋味,不、不对,不光是肚子发暖,她全身上下都被暖意包围,皇太后也喝了,喝下去便感受到以往畏寒的手脚一下子暖和起来了,就连风湿天里最容易发疼的膝盖都不疼了。
她啧啧称奇,“皇后啊,你这东西是神药啊。”
确实,叶湘雅心里赞同,这东西不但能外敷还能内服,可谓十项全能,就是便宜了彭城伯夫人,但是若非她在此处配合彭城伯夫人,又怎能看到即将上演的另一场好戏。
为了看好戏做出的牺牲是值得的。
“皇后,这东西可还有多的?”彭城伯夫人迫不及待道。
叶湘雅摇头,“这药膏要用的药材十分珍贵,暂无库存,我只弄成了三罐,一罐要给万岁,一罐要给母后,这第三罐我本来是想着若是宫中公主或是皇子身子抱恙,有备无患……”
她心里惋惜极了,她准备的那些药膏用在这个场合真是浪费了。
皇太后见儿媳妇念着儿子念着她,还念着祁镇等人,唯独没有念着自己,她心里挺不是滋味的,想着日后她要对皇后好一些,不然如何对得起皇后的用心良苦。
当然,她也明白自己娘亲的意思,让她将儿子或是孙子的好东西舍给娘亲,那不可能,但是她的那一罐正好能分一半给娘亲。
彭城伯夫人本来心里挺失望的,这样好的东西,她当然知道制作工序不简单,甚至药材也不易得,这也是她为何找皇后要药膏而非方子的缘故,但是这东西皇后压根没想着多弄一罐,让她心痒痒却无可奈何,她总不能要求皇后将原本属于皇上,皇子公主以及皇太后的东西分给她吧,她平日里是仗着自己为皇太后生母的身份无人敢得罪,但她这股底气也得分场合。
等女儿拽了拽她衣袖后,她领悟到女儿的意思,急忙喜笑颜开,拍了拍女儿的手,“娘知道了,果然是娘的好女儿。”
彼时皇后在两人心里算得上是极好的媳妇了,彭城伯夫人对皇后大为改观,但这并不妨碍她想支持孙贵妃的心,至于她为何如此执拗,这其中的深意就只有她最清楚了。
将这药膏分配好了后,皇太后身子仍是被一片暖意包裹,她心情大好,也就想起了不知去了哪儿的儿子和孙贵妃,“皇上去了哪儿?”
宫女回道:“万岁和贵妃在旁边坐着。”
儿子和孙氏居然凑一起了?皇太后下意识看向皇后,却见皇后眉眼微松,温柔笑道:“既然这样,母后,咱们过去看看吧。”
“好。”
叶湘雅打了个哈切,她拖了这么久,皇上应该都说清楚了吧,她真想知道孙贵妃此时此刻是什么心情,她捏着眉心,勉强散去一丝困意。
内室,朱瞻基心里难受,到底湘雅什么时候才来找他,就这么放心他跟一个女人独处一室吗?湘雅果然不在乎他了,湘雅心里面只有那两个女儿……他心里絮絮叨叨的,在看到皇后进门的一瞬间,眼睛都亮了,那些唠叨消散而空!
孙贵妃却心如死灰,皇上怎么真的回心转意了,她以往一直是皇上最偏爱的存在啊。
……时间回到一刻钟前。
彭城伯夫人特地将皇后和皇太后留下来,为的就是让孙贵妃和朱瞻基独处。
毕竟她坚信,孙贵妃跟皇上夫妻多年,皇后怎么可能轻飘飘几句话或是放下身段就能惑乱皇上心智,让孙贵妃穿着刚进宫时的服饰以及在这电闪雷鸣之时跟皇上独处,想要挽回帝王心意只能说轻而易举。
孙贵妃没有浪费她给的好机会,眼神恳切看着皇上,求皇上跟她到一旁坐下。
朱瞻基有些好奇她想卖什么关子,再加上原身的愿望让他有些为难,他还真不知要怎么护这孙贵妃母子俩周全,以孙贵妃的野心,护她们母子俩周全就是害了自个儿的媳妇,他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不过皇后让他跟孙贵妃独处一阵子,他再配合不过了,就看看皇后想做什么了。
想到皇后想鬼点子时的狡黠模样,他心里阵阵好笑,眉眼不禁流露出些微笑意。
孙贵妃还以为皇上是对自己笑,一颗心总算放下来了,两人刚进内室,正好天空劈下一道雷,她下意识往皇上身上躲去,朱瞻基下意识往身后一挪,孙贵妃扑了个空。
孙贵妃脸色越发难看了,潸然泪下,“皇上就这么嫌弃妾身?连接近妾身都愿意?妾身只是想着跟您更亲近些,您有多久没看过妾身和大皇子了?妾身心里难过啊!”
她捂着胸口,梨花带雨。
朱瞻基脸色却更难看了,就她这模样,皇后进来了会误会的吧,他好不容易才有的媳妇……他急忙又往身后退了几步,“你别说这些话,朕什么时候亏待过你和大皇子了,朕给你好吃好喝、锦衣玉食,你还想怎么样?”
“可这根本就不是妾身想要的!妾身想要皇上像过去那样,只对妾身一个人好,将妾身当成您的妻子,皇上,妾身求您垂怜!求您多看看妾身,不要再对皇后好了。”
朱瞻基只觉得他这话荒唐,“你想让朕将你当成妻子看待?朕的妻子只有皇后一人,你不过是后宫嫔妃,竟敢胆大包天妄想皇后之位,荒唐!着实荒唐!朕没废了你算好了。”
他真想不通原身为什么看不出孙氏的野心,让孙氏有胆子臆想皇后之位,原身既然偏宠孙氏母子俩,那为何不在迎娶胡善祥为太孙妃之前,毅然跟自己的爷爷说清楚,将孙氏迎娶为太孙妃,这样胡善祥始终不用掺和进两人的故事中,也不必被废后位,一辈子受尽委屈。
原身做的真不是人事。
“皇上!”孙贵妃不敢置信,她都说的这么可怜了,皇上居然说出这么残忍的话,皇上到底有没有心!
“你叫朕多少声皇上也没用。”朱瞻基已经尽力离她最远了,“朕以前执迷不悟,但从即日时,朕只会将皇后当成妻子,你的金宝,朕收回了。”
“皇上!”孙贵妃真想不出他竟然这么狠心,他们多年的感情被他轻易抛下,她这下是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她跪下来,为自己多年的谋算,为自己多年的执念不甘。
她缓缓擦干眼泪,不甘心道:“皇上,您何时册封大皇子为皇太子,他可是您唯一的儿子,也是您年近三十才有的儿子!”
规矩是让人破的!她不相信自己儿子继位后,就不能将他亲娘扶上皇太后之位!她靠不住丈夫,儿子总靠得住。
朱瞻基奇异地看着她,缓缓道:“再说吧。”且不说他和皇后还会不会有孩子,就算没有,不也还有吴氏那一胎吗?他是脑子糊涂了才会将国运赌在孙贵妃的长子上。
“皇上!”孙贵妃再度悲泣,“皇后到底对您做了什么,让您轻易抛下我们母子俩。”
她表面心如死灰,实则眼神微变,一头就往墙上撞去。
朱瞻基手指上一直慢慢转着的扳指快速取下来,往她脚下一丢——孙贵妃摔倒了,以死相逼的想法中道崩殂。
他向门外的人招了招手,“看好贵妃,别让她再寻死觅活。”
宫人还来不及惊讶贵妃为何摔在地上,就听到皇上说贵妃要寻死,看向贵妃的眼神都变了。
而孙贵妃这才对帝王彻底灰心绝望,连她要自裁,皇帝竟拦都不拦她一下,皇后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和万岁的感情没了,皇后该死!
这也是叶湘雅推门进来看到的画面了,皇帝坐的老远,而孙贵妃瘫在地上默默流泪。
彭城伯夫人心里震惊极了,“还不快将贵妃扶起来!”
宫人想靠近孙贵妃,但都被她甩开了,“别碰我!都给我滚!”
皇太后看见这一幕,脸色冷下来,她心里的天平已悄悄倾向皇后那边了,看到孙贵妃狼狈毫无妃嫔的模样,恨极了早年纵容孙贵妃的自己,“你起来,孙氏,你可记得你是皇帝贵妃!”
皇太后从未有过的严厉模样让孙贵妃浑身一凛,不敢造次了。
叶湘雅叹了一口气,走到皇帝身边,看着他有些委屈的眼神,拉着他袖子,“皇上随臣妾出去吧。”
“好。”朱瞻基几乎是迫不及待道。
他拉着皇后的手出去了。
随后皇太后看着孙贵妃,又看着自己的娘亲,以往她会选择留下来安慰孙氏,但如今没必要了,孙氏实在太让她失望了。
她出去了,留下彭城伯夫人和孙贵妃两人。
彭城伯夫人恨铁不成钢看着孙贵妃,“你什么时候手段如此拙劣了,连皇上都挽回不了!”
孙贵妃冷笑一声,“若不是皇后下手,我早就是皇后了,我哥儿也早就是嫡长子、皇太子了!”
“早就?哼,你话说的还挺好听的。”彭城伯夫人坐下来,轻蔑的看着她,“话说回来,也难怪皇后能讨得皇帝欢心了,就她给我的东西,可是千金难得!”
彭城伯夫人看出孙贵妃想挽回帝王感情不是件易事了,在这当口,她还说出风凉话并非想刻意刺激孙贵妃,而是她想从孙贵妃手中要来别的好处罢了。
毕竟孙贵妃能讨好她,皇后也能讨好她,就看谁给的价码高了。
孙贵妃抬起头来,“皇后!又是皇后!她给了你什么好东西,让你这样轻易替她说话,从前,你分明是最不喜皇后的。”
彭城伯夫人笑了,“你难道不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从前你爹娘处心积虑讨好我,再加上你确实长的好看,又贤名在外,奇货可居,我便动了心思让你进宫,好谋求太孙妃之位,可惜谁叫你太不长进了,而皇后又太贤惠了,这些年来居然从不曾讨好我,我不盼着皇后倒还能盼着谁倒,而你,唯有坐到更高位才能给我更多好处。”
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只是没想到皇上还有回心转意的一天,既然如此,那我该站队何方就看你和皇后的能耐了。”
她不住摇头,孙氏始终缺了一点气运,当年都跟皇帝住在一个屋檐下了,还成为不了太孙妃,如今生下皇帝长子,还想着能将皇后扳倒了,结果自己反而马失前蹄,地位远不如从前。
可笑可叹啊。
孙贵妃被她这话刺激到了,“你倒是得意,以为自己能永远赌对吗?”
彭城伯夫人脸色顿时冷下来,“我能不能赌对,就由不得你来说了。”她女儿能成为当今皇太后,便是她最大的福气!孙氏竟有胆问她能不能赌对?
她用得着赌?
“老身的福气是你永远都比不过的!”
第59章 明宣宗朱瞻基恭让章皇后胡善祥(三)
叶湘雅带着皇帝出去了,皇太后在身后走着,夫妻俩便停下脚步,等着皇太后过来。
皇太后脾气好,见儿子儿媳都在等着她,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笑容,叶湘雅主动挽住她的手,她亲和的拍了拍儿媳妇,“皇后,老身有你做儿媳妇,真乃幸事。”
叶湘雅轻柔道:“儿媳才是,有母后做婆婆,这辈子算是走运了。”
皇帝在旁不甘示弱道:“儿子也是,有皇后和母后陪伴,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