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大行星
皇太后眉开眼笑,只是这路走的好好的,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有些懊悔,“方才你给老身的药膏忘了拿走。”
叶湘雅不以为意,“这有什么,母后派人去拿吧。”
“不行,这可是你辛苦做的好东西,老身还是亲自拿吧。”皇太后对皇后心怀愧疚,自然不愿意在这种小事上让皇后失望。
或者说,她正是需要用这种小事表示她对皇后的重视。
于是,三人又往仁寿宫去了,正好彼时彭城伯夫人和孙贵妃正吵得热闹。
皇太后正好听到那一句“从前你爹娘处心积虑讨好我……”,她脸色微变,她看了眼一旁的儿子,儿子脸色比她更难看。
三人都默契的停在门外听着两人吵闹,最终那句“老身的福气是你永远都比不过的”刚说完,皇太后终于忍无可忍,将门推开。
孙贵妃还想反驳,却看到门开了,门外站着皇太后、皇帝和皇后三人,其中皇太后和皇帝的脸色尤为难看,她眼前一黑。
皇上听到多少了?皇上是不是知道了她当年进宫是处心积虑的,跟皇上的青梅竹马的感情也是她特地谋来的?她脸色煞白,“皇上……皇上我……”
朱瞻基脸色难看,“原来如此,贵妃你口口声声说跟朕是青梅竹马,原来不过一场算计,朕还真信了你,现在看来朕以前对你的偏袒只是一个笑话!”
皇帝最在乎的是什么?身处高位,高处不胜寒,他最重视的自然是相识于微末的感情,尽管对于他当时的皇太孙身份,用‘微末’这个词来形容有些勉强,但比起皇帝身份,在皇太孙时期的感情确实更显珍贵。
这也是皇帝为何将孙贵妃放在心上,且处处给予正妻待遇的原因,在皇帝心里,胡善祥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但孙贵妃更是他年少时就视为妻子的女人,在孙贵妃生下长子后,天平顿时向孙贵妃那边倾斜了,才有了后来的废后之事。
可如今皇帝听了孙贵妃的真心话,知道当年他将孙贵妃视作妻子的感情有多可笑,这份感情从一开始便掺杂着各种算计,他此前越是将孙贵妃放在心上,就代表他有多可笑!
朱瞻基突然感觉心里一松,原身给他的禁锢消失的一干二净,之前他要是对孙贵妃有任何不够偏袒的举动,他心里就隐隐作痛,而现在,他哪怕对孙贵妃厉声大骂,他都安然无恙。
他猜想,原身大概是对孙贵妃心灰意冷了吧,这份感情也消散而空,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一场算计足以让他多年持有的感情不复存在,毕竟只要是个有自尊的人,都不会死皮赖脸留在这场算计了,更别说是皇帝了,皇帝至高无上的地位只会让他对孙贵妃的看重彻底转变成憎恶!
朱瞻基冷冷道:“从即日起,贵妃降位为康嫔!”
皇上这话让孙贵妃慌张之极,“皇上、皇上,妾知道错了!妾知道错了,还望皇上收回旨意,妾真的知道错了,妾之前是有过不好的想法,可妾对您的感情是真的啊。”
朱瞻基好奇的摸了摸胸口,真有意思,孙贵妃这话说出来,他感觉全身禁锢差不多去了,若非还有一个‘仁宣之治’要完成,估计原身真就彻底心灰意冷了,既然不用再面对孙贵妃了,他乐得如此,“皇后,我们走。”
叶湘雅瞥了一眼孙贵妃,又看了一眼脸色同样不好看的彭城伯夫人,心里笑了笑,一切都在算计内,就是可惜皇太后对自己母亲,对自己养女的一片真心了。
但若非没有皇太后的纵容,这两人也不至于这么傲慢,让原身后位被废。
主要的事情解决了,正好闲下来陪两个女儿玩闹,她握住皇上的手,“皇上,今晚您给臣妾念书哄臣妾睡可好?”
“自然。”朱瞻基眉开眼笑,解决了孙贵妃这个大烦恼,他想跟皇后做什么都没问题了。
孙贵妃挽留无果,眼睁睁看着帝王毫不留情甩袖而去,怎么会这样……她颓废的坐在地上,她今日挽回帝王不成,还让自己过去的算计揭露得一干二净,“啊!”她捂住脸,怔怔看着皇太后。
皇太后突然打了她一巴掌,面色极冷,从前她只是觉得爷爷担心外戚作乱才不让孙氏为太孙妃,结果还真不是多想了,孙氏胆敢联合她娘算计她和她儿子。
从这一刻起,孙氏在她心里的感情消失殆尽,没有人会容忍自己一心一意付出的感情只是别人的算计,说不定她在怜悯孙氏时,孙氏反而在嘲笑她好骗。
她忍无可忍就无须再忍,“从今往后,康嫔再禁足一年,收回一切嫔位不该有的金册金宝!”
说罢,她也不看自己的老母亲了,转身出去,一想到她被自己娘和养女算计这么多年,她就不寒而栗,连最亲的人都不能信了,她还能信谁。
她一路朝坤宁宫去,方才儿子带着儿媳离开了,她心道,是不是儿子早就知道孙氏的到来就是场算计,所以对孙氏的态度巨变,不,儿子今日的震惊她是看在眼里的,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儿子有所猜疑,但没有证据,今日得知事情真相才下定决心让孙氏降位。
还是她糊涂啊,不够儿子清醒。
……
彭城伯夫人还是挺在乎自己女儿的,毕竟给自己带来荣耀,带来身份地位,是家族的贵人,因此在女儿发现她和孙氏的算计后,她一言不发,脸色难看,冷冷看向孙氏。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让你进宫。”一点用都没有,还让她和女儿感情生分!
孙氏如同找到了罪魁祸首,眼睛狠狠瞪向彭城伯夫人,“都怪你!都怪你说那些话,让皇上听见了,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让皇上对我失望了!若不是你,皇上还是那个宠爱我的夫君!”
彭城伯夫人被她气笑了,“都怪我?是,怪我太贪心了,居然被你爹娘一点点好处就收买了,都怪我觉得你贤惠,结果你这骨子里藏的哪是贤惠,不过是难以填满的欲壑罢了,还最宠爱你的夫君?可你夫君现在去了哪儿,怎么任你摔倒不起?”
她起身准备出宫,今日她真不该进宫,竟被孙氏害得失了脸面,她今后要是再跟孙氏说一句话,她就不得好死!
孙氏怔怔然看着彭城伯夫人离去,掩面痛哭,心里惊恐,可笑的是,她在面对帝王时能鼓起勇气撞墙,此刻没有一个人了,她却什么都不敢做了,哪怕被降位,荣华富贵仍是触手可得之物,她怎么舍得放弃自己的命。
她还有儿子,等吴氏生下一个公主,她的儿子还是皇上唯一的皇子,皇上年到三十了,本就生养不易,大臣们肯定会劝皇上册封大皇子为皇太子的,她还有希望。
孙氏站起身来,吩咐宫人,“去将大皇子抱走。”皇太后不在仁寿宫,她不趁这个大好时机将孩子抱走还等何时,这事一出,皇太后肯定不会再让她抚养大皇子了。
既然要让她禁足,那她什么都做不了,但她还可以将唯一的皇子把控住。
孙氏下定决心,竟不顾仁寿宫宫人的阻拦,硬生生将大皇子抱走,随后急匆匆回到自己宫所,谁都不见,当皇太后得知孙氏带走孩子后,已经迟了。
皇太后怒不可遏,正想命人将大皇子抱回来,这好歹是自己第一个孙子,她不能不重视,但儿子阻止了她,“母后,吴氏怀的这胎极有可能是个皇子,您还有别的孙子。”
‘您还有别的孙子’这话让皇太后意识到儿子并不打算册封长子为皇太子了,她哑口无言,想替长孙说句话,但又想到长孙有那样一个娘,便闭嘴了。
她看过吴氏,性情确实安静,但愿别是个野心大的。
……
因此,康嫔孙氏顺利将大皇子养在自己膝下,而又过几个月,吴氏分娩,诞下二皇子朱祁钰。
在朱祁钰出生那日,臣子们总算不再求皇上册封大皇子为皇太子了。
毕竟有两个儿子不同于一个儿子,大不了等两个皇子稍稍长大些,再判断两人性情据此来册封皇太子,当然,主要是两个皇子都是庶子出身,皇上一看再无册封康嫔的意思了,他们这些臣子也是识眼色的,全看皇上意思。
若是今后皇后有嫡子出生,那就能毫不犹豫册封嫡子为皇太子了,毕竟大明立国以来,从来都是嫡长子登基的。
在朱祁钰出生前,朱瞻基已然亲自率军巡视北边,没有看到二皇子的出生,尽管他也不在乎这事,甚至在给皇后写信时被皇后提点,才记起将吴氏封为贤妃。
吴氏得封贤妃喜极而泣,万般感谢皇后娘娘,叶湘雅将她扶起来,“你今后好好照顾孩子,带着孩子多陪陪皇太后吧,这祖孙情也需培养。”
“是。”吴氏知道这是皇后娘娘的提点,更是感激不尽了,她在宫中根基不稳,若是得了皇太后的庇护,就不愁孩子不能平安长大了,当然,更重要的是,兴许她能凭借皇太后的看重,让她哥儿先于大皇子成为皇太子。
想到自己能凭借子嗣成为后宫仅次于皇太后和皇后的唯一高位者,她心里不知多欢喜了,不过又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皇太后和皇后之下的宫妃,她也不是非常执念让自己儿子成为皇太子。
比起以前见不得人的日子,吴氏对现在已然心满意足了,她现在最大的心愿便是皇后娘娘能如愿以偿生下一个皇子,到时候嫡长子继位,她儿子能辅佐皇后娘娘的孩子,这也是一种幸事。
而孙氏却不像她这么阔达了,得知吴氏生下一子后,她歇斯底里将眼前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大皇子躺在小床上,小小的婴孩大概是被他亲娘这么一吓,吓破胆了,竟没日没夜的哭起来。
很快,孙氏就没功夫理会吴氏和二皇子了,她惊惧的看着大皇子,“别哭别哭,娘在,母妃在!”
她哄了半天不见大皇子停下来,反而越哭越起劲,太医匆匆赶来,给大皇子诊脉,脸色难看,“康嫔娘娘,大皇子受惊了,下官给大皇子煎几副药试试看。”
他实在没多少把握,他从未见过有婴孩惊惧成这个样子的,太医眼神在康嫔身上打量,目露深思,这当娘的到底做了什么,让自己的孩子这么害怕。
其他太医在他诊断过后,也一一上前给大皇子诊脉,他们脸色无一乐观,各自商量自己看出的大概,各自开药,还得将药性一一点明,以防有太医没了分寸,私下诊断有误,这样害的不仅是他自己,还有他们这些随行的太医。
而大皇子的脉象,大伙都一个看法,先开药镇镇惊先,过后要是没用,他们也没了法子,这么小的孩子要用药也不能随便安排些大剂量的药,当心身子吃出毛病来。
“好好好,你们尽管做,只要大皇子能不再受惊,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康嫔此刻才有了当娘的觉悟,看着孩子哭的可怜,但这宫里的太医哪个不是历尽千帆,在私底下问过宫人后得知大皇子受惊的前因后果,一群人都对这康嫔没了什么可怜心思,可怜啥,可怜的是大皇子才对,被自个儿的娘吓得大哭不已。
三公主朱昭芸知道弟弟受惊后,迈着小短腿过来看弟弟看母妃。
康嫔看到她就将她抱在怀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个劲的痛哭,“昭芸啊,母妃心里苦啊,你父皇不要母妃了,你弟弟竟然出事了,这让母妃如何受得了!”
“母妃别哭。”五岁的孩童使劲安慰自己母妃,但母妃一直哭个不停,朱昭芸以前从没见过母妃这样狼狈的样子,她处在皇宫中,不像寻常百姓家的五岁孩童懵懂无知,她立马就意识到之前宫人在她耳边说的——母后害了母妃,让母妃从贵妃降为康嫔,失了父皇的宠爱。
她小脸揪起,好不容易等母妃放开自己,她立即去找母后问清楚是不是宫人说的那样。
待女儿走后,康嫔面无表情擦干净泪水,嘴角扯了扯,“也算她派上用场了。”
生了个公主毫无用处,她的儿子却禁不住吓受惊了,若是将她儿子和女儿的年纪对调过来就好了,若是这样,皇上就能在登基时直接将她封为皇后,不至于让她现在恨极了自己的处境。
……
朱昭芸刚跑来坤宁宫,便闻到了阵阵香味,小孩子是抵抗不住美食的诱惑的,她忍不住将头偷偷探过去,却见大姐和二姐手上拿着一串喷香的烤肉,还有一个烧着火的架子,上面放着更多肉串。
她看着那些个肉串,险些流出口水,还是身后的宫人推了推她,才没让她忘了正事。
但在她正式开口前,叶湘雅率先发现她了,“三姐儿怎么来了,正好母后还想叫你过来一起吃烤串呢。”
她招了招手,朱昭芸想了想进去,乖乖道:“母后。”
“好孩子,过来一起吃吧,瞧你两个姐姐吃的多欢快啊。”叶湘雅含笑摸着她脑袋,这么大的孩子圆头圆脑的,着实可爱,现在的三公主还没被自己母妃养成日后是非不分的模样,她对三公主观感还不错,毕竟这是个在原身倒台后,难得会在其他人面前为原身说话的人。
“好。”朱昭芸看了眼母后,又看了眼往她手里塞肉串的两个姐姐,老实的坐下来,母后对她这么好,完全不像宫人说的那样会欺负母后。
朱昭芸仔细想想,好像更多的时候是母妃欺负母后,她还真没见到母后欺负母妃的样子,一时间,想通了的朱昭芸有些羞愧,为自己轻易相信那宫人感到愧疚。
叶湘雅本来还想招呼朱昭芸吃多点,但有宫人传话,说大皇子受惊,她急忙皱眉道:“可告知皇太后了?不行,大皇子受惊不是件小事,我得过去看看,映月,带上我备着的药膏。”
映月赶紧去准备了,虽然对救治康嫔子嗣这点不太痛快,但娘娘宅心仁厚,若是不救大皇子,必然日日愧疚。
朱昭芸心里更愧疚了,她放下肉串,跟在母后身后,像一条小尾巴,大姐儿和二姐儿见娘亲和妹妹都走了,这下哪会继续吃串串,擦干净手就跟着母后跑了。
等到达康嫔的宫所后,康嫔还在哭,和大皇子的哭声一并起伏,怪——不吵闹的。
叶湘雅面无表情,有种想捂耳朵的冲动,但感知到身后朱昭芸仰慕的视线,她没做出这么不得体的举动,她稍稍挺直了身板,问起太医具体情况,一边倒数。
在倒数到三时,皇太后总算来了。
皇太后一过来就打了康嫔一巴掌,打得她错愣,打得她忘了哭,打得她不可置信看着皇太后,“母后!你为何打我?”
“你再哭下去,老身的孙子出了事,老身定饶不过你!”皇太后没了以往对康嫔的看重,对待康嫔比其他宫妃更显狠厉。
康嫔捂着脸,愣愣看着皇太后,又哭了起来,“母后,连您也这样对我,我到底是做错什么了。”
叶湘雅后退几步,示意两个女儿回去,要是让两个小的看到这样伤眼的一幕,日后必然会日日做噩梦。
皇太后被她哭的心烦,直接命令道:“将大皇子抱去仁寿宫。”
“母后,你不能这么做!镇哥儿是妾的亲生骨肉!”康嫔顾不上哭了,一把抱起大皇子,谁也不给。
好一场闹剧,叶湘雅着实不乐意对上孙氏,她叹了一声,劝道:“母后,还是先看看大皇子身子如何吧,我带来药膏了。”
“对了,还有你那药膏。”皇太后心神安定许多,她是亲自试过那药膏的,对身子极好,过来时,她顺道让人将自己那瓶药膏拿来给太医试试看对大皇子可管用,若是管用,那孩子受惊的事就不必担心了。
“什么药膏?”这下换康嫔警觉了。
叶湘雅无意解释,将方子也递给了太医,太医看到那方子几眼,又将药膏亲自尝了后,眼睛一亮,“娘娘哪弄来的方子,真是神仙妙药!”
“在民间搜寻的,能派上用场就再好不过了。”
太医拱了拱手,立马去研究这方子了,康嫔后知后觉这是对自己儿子好的东西,便不吭声了。
她儿子哭的厉害,她心疼,要是皇后得了法子救她儿子,那是她作为皇后应该做的事,要是让她儿子好不起来,那千错万错都是皇后的错,都是这个毒妇害了她儿子。
不过半日,太医们围在一起,越看这方子越惊叹,竟大着胆子问皇后娘娘一些药材的药理,见皇后娘娘对答如流,几人眼里皆闪过了然,看来这方子极有可能是皇后娘娘研制的,不然就他们来自全国各地的太医,有家贫的也有家富的,为何没有听说过此等神药,皇后娘娘可真是聪慧厉害得紧啊。
只是既然皇后娘娘不认,那他们就认定这是民间找寻过来的药方子了,不过仔细想想,皇后娘娘精通药理却一直淹没声息,确实是明哲保身之法,不然若是宫中娘娘或是子嗣出了问题,便惹得其他人擅自怀疑了。
他们并非不清楚之前的孙贵妃有多喜欢折辱皇后娘娘。
正是因为如此,在大皇子受惊之时主动站出来的皇后娘娘就尤显品德高尚了,一些太医暗自钦佩,打算回去与自家夫人说说,日后啊,见着皇后娘娘的家人,便多礼让三分,毕竟国母如此,他们这些臣民也算是与有荣焉了。
一个时辰后,吃下那药膏的大皇子沉沉睡去,叶湘雅了无牵挂便想着离开,但皇太后叫住了她,将同样被自己母妃的哭声吓得哆嗦的三公主交给她,“三姐儿这几日就留在你身边吧,你是她嫡母,能让她安心。”
叶湘雅瞥了一眼孙氏,孙氏大概是哭累了,眼睛只看着儿子,完全不理会一旁的女儿了,既然如此,那她就带着三公主走吧,反正也只是多养一个孩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