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64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像是四婆煎好了油汪汪的猪油盒,她都得?拿一个来一点点掰开,挨个分一点,不够分就再掰一个。

  小娃们跟蔓蔓学的,双手接吃的时,表情?都很虔诚,还要喊着谢谢婆婆,再开始吃。

  猪油盒吃完了,那边炸的肉丸子又好了,李婶子就喊:“来,刚好的丸子,你们尕娃来领一个先吃喽。”

  另一头的婆婆又拿着糖糕角过来,让娃先过来领一点垫垫肚子。

  等菜全上桌后,一个个早就吃的肚子圆滚滚,压根吃不了了,只能?坐在凳子上,翘着小脚,看大人寒暄。

  最后倒是大人们吃的浑身?大汗淋漓,啃着罐罐蒸馍,夹一个肚包肉,一咬满满的汁水,再来点胡羊焖饼,里头的羊肉是一块块红烧的羊排,浓油酱赤的。

  焖的饼是扯的很薄的饼皮,不是那种厚饼子,贴在羊肉上,蒸熟的时候都染上了酱汁,特别好吃。

  大家对徐祯的手艺表示了一致的认可。

  要是吃的腻了,来点宋大花腌的酸菜,爽脆又解腻。

  等大伙吃得?过瘾,十来个菜全都吃完了,才倒了点酒,一起敬了杯。

  “等明年,明年的时候再来这啊。”

  喝的时候大伙齐声?说,然后大人小娃一起帮着封了门窗,外头的东西缠上草帘子,盖好木板。

  童学才关上门,等待来年开春的时候再开启,到时候里面?又全然不同了。

  小娃们站在童学前告别,一个个喊着大家去自家玩,半点没有悲伤的念头。

  不能?在童学玩,那就上湾里去呗,还能?搁一块玩。

  蔓蔓不知应了多少个邀约,到最后她说:“哎呀,那我好忙哟,农忙都没我这么忙。”

  更是弄的大家什么伤感也没有了,哈哈大笑?着离开童学。

  这时,今年的第一场雪才落了下来,大伙驻足,停下来看。

  有句俗语叫腊雪是宝,春雪是草。

  这场落在了腊月头天的雪,预示着来年又是一场大丰收。

第134章 过个好年

  腊雪不烊, 穷人饭粮;春雪不烊,饿断狗肠。

  雪落下的时候,春山湾里老一辈都这样说,腊月间多下几场雪, 等到开春融化, 麦子的收成又保住了。

  不过这一场雪只落了一天, 地面刚覆盖薄薄的一层白,便没继续下了。

  往年这会儿大伙早就开始猫冬,屋里头烧着热炕,外?头管它刮冷风下大雪,只管到炕头盘腿坐着, 简直舒坦死个人哩。

  可?今年还不成,趁着腊雪没下厚, 汉子们都出?去运砖瓦、运炕坯, 帮着那些还没盖好的屋子盖顶。

  三德叔叼着旱烟, 叫徒弟将门板搬过来, 他看着那曾经是一间间破旧板屋的地方, 现在却被推平,盖起了土砖房, 建的又阔又高。屋内明亮, 再也不是黑达麻糊的, 屋里特?别矮小, 人都得弯腰进去, 让人住在里面没半点盼头。

  “早知道有今天,俺就去学?泥水匠的活了, ”三德叔安门的时候,随口跟旁边的汉子叨唠。

  “眼下去学?也不晚呐, 俺是叫自家小子去给西村那泥水匠打?下手去了,没工钱给人白做就白做呗,”铺瓦的汉子在屋顶上搭腔,顺着梯子爬下来。

  他拿了新的一叠瓦放在筐子里时又说:“俺反正觉着,俺们湾今年土长都能买土烧砖,给他们这些破屋铲了盖房,明年指定更?要大搞一番了。”

  “三德你明年也甭出?去了,趁着这时松快松快,俺听说那油坊,就李老头几个去学?的榨油,明年开春后得盖了,可?少不得你个老把式。”

  三德叔往外?吐出?口烟,他热的解开点羊皮袄子,娘嘞,这日子从?哪天开始,咋就活得这么有劲哩。

  可?不只是他一个人这样觉着,还有那日盼夜盼住新屋的人。

  如果没有土长给他们盖,那这辈子靠他们自己残缺的身体,啥也赶不上趟的,估计大伙全都住上了砖瓦房,他们还是那破屋。

  尤其在黄毛风来的那两天里,他们躲在砖瓦砌的屋子里安稳入日的时候,等风停歇发?现自己之前的破屋连顶都被掀走,木板摇摇欲坠时。

  本来应该痛哭,可?只要想起那新盖的屋子,还哭啥,这老屋没了就没了吧,反正新屋再也不怕雪把屋顶压塌了。

  比他们的房子先完工的是宋大花家的。

  她?那时刚来到春山湾不久,就说自己以后要盖个青砖大瓦房,一晃一年过去了,还真被她?给盖成了。

  “俺那时就想,这破草屋,俺最多住个两三年,俺吃再多的苦,一点点垒土,盖个土房都不要住这了,”宋大花站在那青砖瓦房前,心里烫着,有数不清的话要说。

  她?本来话就多,啥也能唠几句,一天不说话能把她?给憋死,可?眼下她?哽咽着,啥也说不出?来。

  这一年她?就跟嗉袋子系纽扣一般,日子紧扎得很。

  早前地里还没有种粮的光景里,天不亮就出?去给人地里做活,抡着那锄头刨地,晌午吃点馍馍就热水,一天下来震的手麻,长血泡,才赚两个钱。

  穿着烂布衫衫,吃的硬馍馍,没日没夜地干活,就攒的那么几个子都得反反复复数个十来遍,琢磨着到底啥时候能盖大房子。

  一张炕睡四个人,挤的压根没有办法动弹,冬天烧炕都不舍得烧,只有炕头那里是最暖和的。

  饭只吃两顿,饿的肚子里叫唤的时候,灌点热水,或者是那剩的蒸馍掰碎泡水里,筷子沾一点清酱搅搅,有点味凑合吃。

  反正那时她?卯着一股劲,只想拼几年,吃糠咽菜都不算啥,捱过几年日子肯定能好过,啥摘红花、撕烟叶、搓麻的活计那也是不肯放过的,冬天砍芨芨草编筐去卖,一点点攒钱。

  说实话要不是姜青禾开了铺子,让她?走村当个小东家,她?这会儿还搁地里刨食,指望那一两个活的钱糊日子。

  一天收到三十个钱的时候,她?回来大半夜没睡,把那钱翻来覆去数了个几十遍,那叮叮啷啷的声音吵的炕上几人没法睡才收了手。

  所以哪怕大热的天,天黑就出?发?,一路上颠的屁股疼,到处是淤青,出?日头烤的人大汗淋漓,骨头都疼。

  那些个主家也不是好相处的,为着十几个钱吵嚷到动手,一天下来连肉带骨头能轻个四五两。

  她?都咬牙撑了下来,这会儿看见自己盖的屋子,偏头掉了眼泪,随后又拉上头巾跟姜青禾说:“有间砖瓦房是好哈,冬不怕雪刮塌屋顶,夏天也不憋气?,凉快得很。”

  “俺这辈子算是值了,俺有了屋子腰杆子都硬了。”

  “能有多硬气?,”姜青禾看着开阔的屋子,地还是黄土地,把东西放在桌子上问。

  宋大花叉着腰说:“那当然硬气?,往常旁人要是请俺去他地里帮忙,房子没造好俺两个钱也去,眼下造好了,两个钱谁看得上,起码要四个钱才成。”

  姜青禾愣了会儿,听懂后哭笑不得,帮忙给她?一道烧火。

  住新房得嚷房,宋大花只喊了相熟的几家子,像是四婆、苗阿婆、土长她?们。

  大伙坐了一桌子,每人还带了个菜来,都是些家常的,啥豆腐粉条,来庆祝宋大花一家住进了新屋。

  还喝了不少酒,宋大花那股兴奋劲没法消,拿着酒壶一直给大伙倒酒。自己喝了好几碗,瞧着好端端的,结果突然坐那哭得稀里哗啦的。

  最后倒在姜青禾肩膀上,拽着她?的胳膊说:“这屋子俺的,俺家就搁这了,你听到了没?”

  “听了,听了,你的家你的屋子,”姜青禾打?了个酒嗝,下回喝酒这事别找她?。

  搞的她?跟着眼睛发?红,脸也红。

  这夜反正也不知道吃到了多久,姜青禾最后只记得宋大花鬼哭狼嚎的笑声,把睡着的几个娃都吓得坐起来,忙问“是老猫獾来敲门了吗?”

  也是叫人难忘。

  宋大花家暖房后,又下了一场雪,这一场雪下了足足有三天,天地白茫茫一片。

  腊八也在大雪封路中过去了,各家在自己家里吃了一顿黏黏糊糊的腊八粥。

  等雪彻底化后,到了腊月十二,镇上的年味越来越浓,市集已经不数着三六九开集了,每天都有集,彻底乱号了。

  而这一天,姜青禾把她?那所有的牲畜,全都托付给了宋大花。

  “交给俺你就放宽心,年二十五要回来啊,得杀年猪,你要不回俺也给你拉出?去宰一头算了,”宋大花站在牲畜棚子前,数着里头有几只羊。

  姜青禾昂了声,她?把放在仓房的谷糠、麸子和干草拿出?几袋来,叠在棚子旁边,拍了拍手说:“东西要是卖得快,赶得及肯定回,你们也赶着二十五来办年货,说不定还能一道回来。”

  “苗苗,好了没,抓紧走了,到镇上还要再收拾东西,”徐祯在门外?喊道。

  “来了来了,大花我这一窝牲畜就托给你照看了啊。”

  “走吧走吧,”宋大花甩甩手,又追出?几步来,“你二十三回不来的话,有裱糊匠来,你糊是不糊?”

  “糊啊,这顶上都糊一遍,你看着办吧,”姜青禾叫她?别送了,赶紧走出?去。

  院子外?徐祯还在扯油布,盖在那一车的毛织品上,免得等会儿进沙。

  而这一车的东西,全都是这段日子以来,大家日夜赶工织出?来的东西,包括毯子、地毯毛线鞋、手套、围巾,各种颜色的毛线球、毛毡鞋、毡帽。

  以及全是红色制品的,大小中国结、剪纸、对联、芨芨草染红编织的筐等等。

  要卖的东西太?多,徐祯驾一辆牛车,姜青禾则是让马骡子拉着车,蔓蔓抱着黑达缩在后面的棚车里,旁边全是堆叠到棚顶的东西。

  姜青禾拉着车到大槐树底下的时候,已经有好多人等在那里了,挥挥手让她?停下。

  陈嫂子伸手塞过来一包白馍馍,“穷家富路,镇上买啥都要银子,婶的手艺你知道的,拿着吃吧。”

  “还有俺的,俺昨夜刚做的油锅盔,拿上拿上。”

  “要是没那么好卖就别撑着,早些回来,俺们又不是只靠这东西过活,”三嫂子说了一嘴,又自打?了下嘴巴,往地上呸了呸,“瞧俺这嘴,哪能不好卖。”

  “俺做的黄米糕,腌萝卜,这这这还有俺家侄子来看俺送的那啥,冬果梨,给你放后头了啊,记得吃啊,冻坏了就不成了。”

  姜青禾手拉着缰绳,刚把马骡子给停下来,怀里就被塞了一堆东西,她?知道这都是大伙的心意。

  “好了婶你们别送了,回去吧,大冷天的天不在热炕上待着出?来送我做啥,”姜青禾兜着东西,她?一说话嘴唇就贴在头巾上,只能费力拉下来点。

  “东西肯定能卖完的,你们只管放宽心,要是卖得快,年二十三我指定回来,到时候领了钱,都去镇上置办点东西,过个热闹年啊。”

  “其他真别送了,你们瞅瞅那一堆的东西,马骡子等会儿都拉不动了,我走了啊。”

  姜青禾没拒绝,这些送的也不是啥贵重东西,她?下来放到棚车后面,赶紧上车,甩鞭走了,隔了段路才停下来冲着后头喊,“别送了,回去吧!”

  那些送她?一直送到出?了路口的妇人们才停下,她?们看着远去的车,看的是一串串的银钱。

  但又不只是银钱,是这个年要置办的年货,是明年的时候起新屋,买小猪崽、买羊羔的钱,是自己的私房,买些针头线脑的,给娃买点零嘴的钱。

  而这一车承载着她?们期盼的东西,则在半下午,阴蒙蒙瞧着又要落雪的天里,到了镇上。

  压根顾不上吃饭,开了门板,简单地打?扫了下,徐祯卸下东西,蔓蔓屁颠屁颠抱着一大捆毯子进来,黑达一直在她?脚边打?转,差点踩到它,气?得蔓蔓在屋里跑着要追她?。

  而姜青禾也不搭理,赶紧把那些红结挂在墙上,她?站在凳子上,低下头喊,“蔓蔓你别跑了,桌子上还有包糖酥饼,你拆了先吃口垫垫肚子。”

  “徐祯你来帮我拿下红结子,再从?我包里拿点钱,你去买三对红灯笼给挂在外?头屋檐下。”

  “好,”徐祯咬了口油锅盔,拿起红结子递给她?,“要不我再去买两碗热面。”

  “成啊。”

  结果这碗热面买来,没吃几口又忙着收整东西了,要把这些东西挨个放到它该去的位置。

  等全收拾好,原先基本卖空的铺子又变得密实起来,不管是红灯笼,挂在墙上的红结,还是搭在架子上的红对联、红纸,又或者花花绿绿的毯子啥的,都充斥着喜庆与温暖。

  囫囵弄好后,一家三口才躺在了二楼的木板床上,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镇上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