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183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牧民沉默,姜青禾继续说:“我也明白,只留几亩苜蓿,把其他全都收了?确实不好,那留一半。”

  “剩下的一半要打?掉,种其他的草。”

  她的语气很坚定?,“难不成为了?怕明年生不出来?草,还维持老样子吗?苜蓿一年一年生,其他草一亩长不出十斤来?,每次吃点好草都赶到?更偏更远的地方去。”

  “要是怕今年有黑灾(下雪太?少),草原上的草又因为草籽落的不多,明年草原上无草的话,那我今年就可以让你们拥有足够的干草,明年真的有这一天?的话,去西南运干草,把湾里?的鲜草都给?你们。”

  “但是这个草一定?要种苜蓿地里?。”

  “不止要种草,还要开渠。”

  这个词对牧民来?说非常陌生,他们茫然?而不解,“什么是渠?”

  “意?思是引水来?穿过草原,每年草长得好不好,全靠天?,天?要是下雪明年羊就有草,要是不下,那羊就饿死好些。”

  “中原里?有句话叫人定?胜天?,意?思是人可以战胜很多,包括白灾、黑灾、旱灾,雪下得多就逃到?雪不多的地方去,有黑灾和旱灾那就挑水去灌溉,但是最好的,还是开渠,没有水我们就靠自己?引来?水,就像我们用架子和粮食引来?禽鸟一样。”

  这件事?情她想了?很久,关于草原的水利地形她也做过不少。

  可以说萌生兴修水利,在草原的中线上修一条水渠,或者是更多水渠的想法,是因为她在湾里?那么几年中里?她被深深地影响了?。

  比如?在干旱少雨的地方,不靠天?,就靠着自己?的双手挖出一条路来?。

  积蓄雪水和雨水,又比如?在春山顶引雪水灌溉树苗,要种棉花没有水田,那就引水开一条棉花渠出来?,路不行就烧砖铺路,哪怕是上外头买土。

  种树没有水就在旁边挖一个大涝池储水,到?上黄水江开渠要水,实在储不了?水就选择旱地铺砂保墒。

  春山湾的众人骨子就从来?没有放弃贫瘠土地的想法,他们到?了?哪里?,在哪里?生了?根,哪里?就是故乡,土不好就拉沙改土,没有水就修渠引水,靠天?吃饭,却并?不意?味着只靠天?。

  而姜青禾自从这次去给?兴安渠要挖渠条子时,花了?很大时间去画了?水利图,后?面又跟着去选挖渠口和一步步看着长长的水渠,那蜿蜒的渠道?在纸上成型。

  更让她生了?念头,和有能力有底气,说出那句可以在草原上挖渠引水,虽然?这个过程以年为记。

  毕竟引水来?横穿草原是件耗时巨大,需要费很多人力的事?情,据姜青禾所知,她所踩过点的两条大河,一条乌水江离草场最近,但从它这处挖,需要绕过一座山,或者是开山凿石引水。

  另一条她想起了?后?世的黄河,那滚滚而来?的汹涌气势,宽度比黄水江要大两倍不止,那体量哪怕引水横穿上百公里?也不怕水流干涸。

  但这条河特别远,远到?要快马疾驰都要三个时辰的距离,走?路要走?上一天?不止,估计有百来?公里?以上。

  可是如?果这条水渠能够成型,那么这片一到?夏季不雨时,水枯草蔫的草原,才会?在一年春夏秋三季里?都能水草丰美,才能有沃野千里?。

  而这一切,都要靠双手去干,靠脚一步步走?出来?。

  这次开头激烈的反对声,在姜青禾的话语里?渐渐消失,他们也明白草原需要更多的草,至于挖渠的话,图雅怎么说他们怎么做。

  在挣扎过后?,大家接受了?在苜蓿最茂盛的时候收割一大半。

  不过得等羊毛先剪完,而且现在收割苜蓿,里?头的水太?多了?,晒不干。

  而且姜青禾也不是很赞同他们的做法,不管是湾里?的还是牧民,他们将草割下来?,就拢在地里?,也不管它,等着它风干成干草,等到?入冬前再捆好带回去。

  这个方法损耗特别多,每次都会?被其他牲畜偷偷啃食大半。

  姜青禾虽然?在制作青贮上并?非毫无头绪,知道?在每种牧草什么时候收割最好,简易的晒草方式,但那是干草,而不是显得绿油油的青贮。

  她第六次去了?南北货行,上次羊把式说这里?有个会?调草厉害的把式,结果来?了?五次,都没有碰上。

  今天?她再来?一趟,要是实在碰不上,她准备去找姚叔再问问,他是走?惯了?各地的老歇家,识得的人应该多些。

  南北货行的伙计都认识她了?,这回忙着打?包红糖块,往旁边收拢袋口的时候还抽空回她一句,“真不赶巧,那把式也不是俺们这行当的,不归俺们行管,十天?半个月也来?不了?一趟。”

  姜青禾知晓这趟又无功而返,她来?都来?了?,干脆跟伙计说:“那给?我来?点红枣、麻圆子、冻糖吧。”

  她提着这几样上了?姚三的家,这个老歇家现在不往草原去了?,就在家里?逗鸟。

  “咋还拿东西来?了?,进来?坐,喝点啥?”姚三放下手里?的百灵鸟。

  “叔,又玩这腊嘴子啊,”姜青禾把东西搁桌子上,转过来?看那叽叽喳喳叫着的百灵鸟。

  姚三把百灵鸟放回到?架子上,用手逗弄着它的下巴,漫不经心开口,“说吧,这回来?又有啥事??”

  姜青禾也不跟他客气,直接把自己?这回过来?的意?图说了?。

  “那还是草料的事?情,”姚三背过手,眉毛挑了?挑,“没找到?人?”

  “哪有那么多的把式,南北货行连着去了?六趟,牲畜行也去问了?个遍,”姜青禾拿过布擦了?擦那桌子,也一点不修饰,“这才想到?自己?走?了?不少弯路,就应该先来?问问您这尊大佛的。”

  “俺称得上啥,要真是大佛,你早来?拜了?,”姚三哼了?声,把鸟食放在槽里?,拍了?拍手说:“走?吧,跟你去瞅一眼,记得给?钱,一两起步。”

  姜青禾连忙应下,钱当然?要给?。她这才知道?,调制草料还是姚三的老本行之一,当歇家的谁没几个本事?。

  到?了?草场,姚三看着还没收割的苜蓿说:“别割太?低,不要贴地皮,牧草留茬太?短,来?年草就会?少得可怜,况且这黄花一播生几年的,更不能这样割。”

  “要种其他草的,就掘掉这些草根再种。”

  “割完要晾在草架上,先晾吧,你说要弄晾完割完还是青的,俺跟你说难得很,但是比那干瘪瘪的草肯定?要好不少。”

  当然?姜青禾也没指望弄成后?世的那种青贮,只要能够保存颜色,能最大程度保留营养就好了?。

  不过这件事?情不能一蹴而就的,光是搭草架割苜蓿等它晾晒完都得要小十天?。

  这天?晚上姚三住在了?蒙古包,他看着很久不曾踏足过的草原说:“听你说开始让他们养三四个月就出栏的小公羊,又是改草,后?面还要挖渠,你这歇家当的。”

  反正姚三实在喟叹不已,他绝对不会?这么掏心掏肺为大家。

  他望着夜色下的茫茫草原,转头问姜青禾,“还打?算做些啥?”

  姚三知道?她不会?满足于此的。

  说起这个,姜青禾回看草原,要是此时有光,会?发现她的眼神亮晶晶的。

  “有个想法,”她听着不远处蔓蔓和其他孩子得嬉闹声,笑了?笑,“想写一本书。”

  “书?”姚三坐直了?身子,这个想法很新奇,反正他还真没咋听过。

  姜青禾说:“是啊,一本跟草原上的草,跟放牧有关的书。”

  “以前没想过,今年见了?好多事?,也学会?了?不少,就觉得这牧草实在多,每一种都有它自己?的用处,哪怕是毒草。”

  “像那白头翁,毒得很,可牧民会?在这个时候,也就是五月白头翁开了?花后?让羊吃,吃了?就能驱虫,麻黄也有小毒,可冬天?羊吃了?后?,没以前那么怕冷了?。”

  当她懂得越多时,了?解养羊和牧草更多后?,她觉得不留下点什么终归太?可惜了?。

  只有文字能记录,保存然?后?流传下来?。

  虽然?要花费她足够多的时间,三五年起步,但她愿意?去撰写一部关于草原的书册,记录下那些被人们口口相传,却又从来?不曾被记录下来?的。

  她希望自己?能有点东西留在这个世界。

  有东西能证明,她曾经来?过。

第149章 涌流不息

  在这个?夏夜, 繁星点点的夜晚,姜青禾说完了她的豪言壮志,而后是姚三的笑声,和近处持续不断的蛙鸣。

  当夜幕轮转, 白日闪耀, 新一天忙碌开始了。

  牧民们忙着剪羊毛, 割苜蓿草,去山里折灌木条子,编成简易的条席,架在木头上,割下来的草搭草架上, 在背阴处等它晾干。

  姚三教姜青禾怎么听草晒没晒好,草里是不是还有水。

  是的, 听草而不是看。

  姚三抓起一把草, 在手里扭转几把, 没有明显出?水, 然后他?把草贴近自己的脸, 告诉姜青禾,“你要听不出?来, 就把草靠自己脸上, 不凉不热就成, 你要觉得凉, 里头水太多了, 得继续晾才?成。”

  “咋听,你把草握自己手里, 多晃几下,”姚三将手里的草上下摇晃了几下, 草有相互摩擦清脆的沙沙响,“听到这声了,跟风吹叶子似的,那这草就晒成了,能用铡刀铡好装袋了。”

  他?又挑了另外一把刚晾不久的,又晃了晃,没有那种沙沙感,闷闷的。姚三说:“这种就没晾好,你搁手上团一团,它散不开是水多。水多了放皮袋子里会有齁齁气,要醭(bú)起。(生白毛)”

  姜青禾一一记下,姚三接着说:“堆草垛俺不教了,封顶系紧压好,上面草一定不能湿,放到没日头的地方去,不然等着它烧起来吧。”

  他?咳了一声,姜青禾顺势递给他?一个?羊皮水囊,里头装的是正宗马奶酒,姚三满意接过才?继续往下,“你们湾里要是草多,做草架子还不成,得搭草棚。”

  姜青禾了然,其实这个?草棚就是仓库,用来堆放干草免得露天进?风沙的,干草还得架空一点,不能“顶天立地”,塞的草棚满满的就容易起火。

  当然更适合干草往外运的法子,一是用皮口袋装,二则是打捆,把草晾干后一层层叠起卷好,用石头去压扁,圆圆一个?,用麻绳捆好就行。

  姜青禾跟姚三学了五天,他?不收钱,但要顿顿吃肉喝酒,在蒙古包这里吃羊肉,大块炖煮,最好的肉都给他?了,在湾里吃猪肉、鸡肉、鸭肉,酒是上年酿的地道红薯酒。

  吃得他?心满意足,那只?百灵鸟也吃上了虫子后,湾里的大草棚也建好了,他?还嫌姜青禾讲得不好,在把式学堂里给那些种草、割草、晾草的讲了又讲,等他?讲完,他?又美美吃上了。

  这尊大佛伺候好了,小半个?月里青贮的事也到头了,牧民割下来的这批草晒的不错,颜色虽然不甚青绿,但是比起那些枯草又好太多。

  这样?挑苜蓿初花期割下来,在阴凉地晾出?来水分正好的牧草,哪怕是很挑嘴喜欢吃嫩草的绵羊也吃得很起劲,一点不挑。

  晾好干草以后,迎来了麦子的收割,这是今年换种了和尚头这一良种的麦子,出?面量要比之?前的种子多得多。

  姜青禾种的麦子多,热死黄天的,她?已经不打算自己累死累活收麦子了,她?可以种,但收麦子真的是个?苦差事,麦芒刺进?肉里让人痒得没法子。

  她?去镇上找了麦客子,专门帮别人收麦子的,也可以忙活别的,只?要钱给够,啥都能干。

  这五个?人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一进?麦子田里,拿了镰刀一顿割,打起麦子贼使劲,两天就把活给干完了,动?作利索极了。

  姜青禾还成了湾里早早收完,吃上新麦面的人,不过今年她?徐祯不在,她?还是选择和四婆她?们一起吃。

  和尚头这种麦子磨出?来的面特别细,又白,不是那种带点黄的,而是纯白,揉成面就特别筋道。

  四婆做了浆水,用酸菜和芹菜切碎,焯到半熟,加面粉到缸里发酵,闻道一股酸而不臭的味道,浆水基本就好了。

  姜青禾做不好浆水,总有股奇怪的味道,但四婆做的呛浆水香死个?人,尤其油热后放了葱花蒜末,一倒浆水煮沸,滚滚而上的香气在小屋里蔓延。

  下点手擀面,用浆水煮一锅,那面滑溜溜的,吃下肚,在这大热天离,酸味让人胃口大开,精神一振。

  不过大人爱吃,小娃更喜欢甜醅子,尤其是蔓蔓,爱缠着四婆给她?做。

  四婆也肯依,花了三四天费劲窝好,那香香甜甜,略带点酒味的,蜜汪汪一碗,让蔓蔓和小草吃得头都不抬。

  “慢点吃,还有呢,”四婆坐在她?们两个?中间,手搭在两个?小娃背上,和蔼地开口。

  今年年景好,日子也好过,四婆也不再?那么抠搜,做了不少甜醅子,还给小娃又熬了甜滋滋的灰豆子。

  不仅如此,以前吃个?蛋都要省,眼下随着每家鸡鸭养得越多,鸡鸭蛋也没有藏着几天吃一个?,不管是娃还是大人,隔三差五就能吃上一碗鸡蛋茶。

  四婆喜欢热闹,见着人多,宋大花一群人都在,还非得搅面糊做鱼剪子,用剪子剪成细细的长?条,两头尖中间粗的,像条小鱼一样?。

  “婆啊,你别做了,”姜青禾喊她?,手里的浆水面还剩些底嘞,这会儿又给做上了,肚子都撑得吃不下。

  虎妮呼噜噜吸着面,含糊不清地开口,“你甭管,让俺娘做,做了俺能吃。”

  “俺也能吃,”蔓蔓嘴里还嚼着荞麦粒,立马附和,手还举得高高的。

  小草摸着有些胀鼓鼓的肚子,她?也开口,“俺也是。”

  “吃点吧,俺也能再?吃些,”宋大花撸起袖子,她?喊:“婆俺来帮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