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最后大家面对一大锅的煎鱼子面面相觑,姜青禾摸肚子,她?想摇虎妮的身子,叫你说要吃。
反正结果?吃得太撑了,在外面院子里转悠了老?半天。
收了麦子,稻子也种上了,六月六大伙又吃了顿肉,这回土长?没出?肉,各家今年也赚了点钱,倒也没那么抠,有鸡的出?了只?鸡,养鸭多的人家出?了只?鸭,还有的就给鸡鸭蛋,实在没有的,出?了点新麦。
所以今年的六月六,除了晒新衣外,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那空地上摆着从东家拿的八仙桌,西家出?的板凳,高高矮矮大小不一,可大伙都很高兴。
笑着一起帮忙,烧火洗菜切肉,烟火气十足。
这天晚上大伙吃了西葫芦熬羊肉,绿豆汤、蒸肉卷子、辣炒鸭、炖鸡汤等等,吃得人满嘴流油。
只?觉得这日子再?好不过了,荤腥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再?苦再?累也有钱能到手,自家孩子不用跟着受苦,在童学的日子多快活。
现在好些人家都不咋用土盐了,反倒是去王盛那货车上买点桃花盐尝尝,连膻气满满的羊油也不大爱用了,反正兜里有了钱就掏腰包去买些猪板油来熬。
其实之?前她?们这些会过日子的人家,熬猪油那用的都是猪肋骨上的油,那种叫油梭子,因为炼油出?来时就这里能蹭蹭往外冒油,油水最多。
镇上倒是没那么多人买这个?,虽然出?油多但味道总不及猪板油炼出?来那么香。这会儿倒是难得抛弃了这油梭子,不年不节的时候也都舍得买几吊猪板油拿回来熬。
姜青禾从这次六月六中知道,湾里人比以前要重口腹之?欲了。以前只?说吃饱就好,现在也忍不住隔三差五吃点好,给自己一家添些油水。
也爱俏了,除了头巾是花色的外,也有人戴了些首饰,不再?是素面朝天,当然湾里也算不上很富裕,没有啥攀比的风气。
只?是大伙感慨,在这热死黄天里,日子也没早前那么难熬了,等明年要是实在做不动?了,也去请几个?麦客子来收田。
过了麦收季节,其他?农户开始歇几天,只?有湾里忙碌不停,挖渠种树,拉水给去年栽下的果?树浇水,挖砂铺砂,拉沙改土种碱草,沤肥,给草施肥浇水,稻田夜间巡查。
还有的是外出?走村或去镇上办喜事,画匠天天忙得不行,染匠要制红花饼,挑槐米熬染料,毡匠则拿羊毛弓子去弹羊毛,让它变得蓬松。
而烧砖的日夜不停轮着烧,三德叔领着徒弟盖房子,除了王盛说的杂货铺外,还有油坊也要做,其他?人家屋子翻新。
忙碌而踏实。
姜青禾也忙,她?忙起来的时候完全顾不上家里,所以那些羊她?找了湾里一个?羊把式帮她?放。鸡鸭、兔子还有猪是托了枣花婶,拿上麸子和谷糠还有干草等,雇钱请她?帮忙来喂,黑达则去到了童学守门,还有肉吃。
牲畜转手以后,铺子也有人管,蔓蔓每天会跟都兰来草原,跟她?睡在蒙古包里头,如果?她?没法回来,蔓蔓就跟小梅朵一起睡。
索性蔓蔓越来越大,虽然也粘着姜青禾,但她?已经懂很多了,不会再?因为几天没见到娘而伤心大哭了。
这也让姜青禾有了更多时间去做想做的事情。
比如她?眼下则为了之?前说过的开渠这件事忙碌,由于有了之?前的交情,渠正给她?批了条子,让她?拿钱请两个?把式去测在哪挖渠合适。
想要在茫茫的草原上引来数百公里的水何?其困难,当她?还有几个?牧民,带着把式在草原转悠了一天,也没有找到更近的水源。
而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回到蒙古包,夜晚赶路会迷失方向,所以他?们就近搭了帐篷,夜里有大风刮过,吹得帐篷呼呼啦啦作响。
还有由远及近的狼嚎,那种群狼嚎叫十分具有威慑力,让人心里发抖的声音,姜青禾第?一次那么清楚听见。
她?的手心里都是汗,陪她?一起来的毛乐尔也紧张地说:“狼群来了吗?”
最后两人鼓起勇气从缝隙里探出?脑袋,没有看见远处草原有绿油油会发光的眼睛,松了口气,可还是一个?晚上没睡着。
第?二天哈欠连天,却还是照常赶路,继续寻找下一条大河,晚上也照旧睡在靠着山脚的草原旁,那狼嚎一直在响,但姜青禾实在太困了,她?的困意超过了怕,沉沉睡去了。
在草原上行进?找河流的第?三个?晚上,她?已经不那么害怕狼嚎了,虽然也会从梦里惊醒,但是还是能囫囵再?睡过去的。
找河流的第?四天夜里,她?已经能做到倒头就睡了,在第?五天,把式不再?往前走了。
其中一个?老?把式说:“已经超两百多公里了,要是再?往前,你这渠不用挖了,没个?七八年都挖不下来。”
他?手上有着这几天画下来的水利图,点点上面一个?位置,“回到这去吧,就从这条黄沙江开始挖吧,它这个?位置最合适,西南高而东北低,那蒙古包地就在东北,引水的话能流经过去。”
所以他?们又花了一天时间赶到了黄沙江,到了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简单地吃了点锅盔垫肚子,两位老?把式沿着黄沙江开始测定渠线,入渠口。
老?把式顶着黄沙江滚滚而来的狂风,呸出?一点沙子,蹲下来跟姜青禾说:“你瞅这里的蚁穴,全是沙子,要是从这里开始挖,挖几铲就晓得底下全是沙子,这就是明沙,挖不得,不然每年掏沙就得把一批人累死。”
姜青禾这一路学到了不少,老?把式如何?确定近水源处的,就靠在草原上打洞的地鼠,看见有洞,下来摸一摸土是不是湿的,湿的话就说明底下或不远处有水。
为了测定入水口,老?把式来来回回走了上百遍,晚上睡过后,第?二天起来重新弄。
到了黄沙江的第?二天夜里,没有人睡觉,都在忙,老?把式点起灯笼,他?说:“要想知道这渠线对不对,白日涂筐,夜里放灯。”
姜青禾知道想要在夜里确定水渠的地势高低,得要拿三盏灯,放在测定好的渠线上,一个?老?把式趴伏到地上,另一个?放灯,一段一段地去测这个?地势。
这种绝对不能怕麻烦,怕麻烦一省事,到后头沙石堵塞,转弯处水流不通,那这条渠就废了大半。
所以这些年纪已经上了六十的老?人,在温差如此大的夜里,趴在冰凉的地上匍匐着去勘测。
他?们如此,姜青禾他?们哪好意思睡,一直在插树枝定位,等快天亮睡一会儿,等雾气消散天光大亮才?起来。
起来后,白天有白天测量渠线的法子,也是湾里一直在用的,把十个?大小相同的柳筐涂成白的。一人拿一个?筐和棍子,挂在同等高度,站在规定好的距离里,看着那柳筐的高度差,一点点调整。
起伏大有坡度,人就要挨着近,平坦到压根没有起伏的,可以站着远些,方便更好的推进?。
由于这条渠实在是长?,跟湾里为了种树挖渠的那又不一样?,比它挖的要宽几倍,还有长?个?三四倍。所以越长?的渠线就一定要定位准确,只?能白天拿着柳筐测位,晚上放灯看对不对再?继续往下。
虽然中途他?们有回去蒙古包休整过,补充干粮,但夜里又匆匆回来了。顶着烈日和夜里巨大的温差,在这个?草原上奔走了一个?月,才?测完这漫长?的渠线,又花了十天从头一点点修正和改变一点弯度。
那时都已经到了初伏能种萝卜的时候了,姜青禾晒的乌漆嘛黑的,脸上的皮全都因为太干而开裂起皮,比她?最开始来春山湾时还要夸张。
其他?还好,主要是又疼又痒,得养好久才?能恢复。
这个?时候她?真的很像在草原上骑马驰骋的蒙古姑娘了,虽然皮肤黝黑,可是坚毅的神情,亮闪闪的眼神,瘦小却而强大的身躯,让她?此时看起来那么美丽。
她?现在更瘦了,又黑又瘦的,可此时她?的身体有着奔涌的力量,她?告诉牧民,“挖渠肯定苦,比放牧转场还要苦,可我们要是不挖,那草原就一直没水,全靠天的施恩。”
“可要是我们挖了渠,哪怕花的时间很长?,三年五年或者更久,可是它挖好之?后,一直能灌溉着草原,等到很久以后,我们走了,它还在草原上奔流。”
“大家的子孙后代都知道,那流过草场,让它生出?无数绿草的河流,是我们留下来的。”
姜青禾不知道这条渠会存在多久,但一定比她?活得要久。
挖渠兴修水利,是利在当下功在千秋的事情。
牧民们激动?地热泪盈眶,他?们呐喊,“图雅,芒来□□。”
他?们喊她?,先?锋英雄。
他?们知道,图雅为这片草原做了许许多多的事情。
等种完了萝卜后,一群蒙古汉子跟着老?把式学着挖渠的最基本方法,有十几种,每一种都不是随意的。
挖渠本来就是一件很苦又很累的活,不是盲目下来挖土刨出?个?坑就成的。
要人手有一柄长?把平板西锹,这种能最快挖出?土来,扁担和筐子都是必须的,可以担土。
有了这三样?之?后,老?把式先?教他?们倒拉牛的法子,先?划拉出?中线,在中线上挖出?一个?码头,然后分层开挖,有秩序有方向,先?往身后方向挖,再?往旁边。
又比如褪蛇皮、大揭盖、凤凰单展翅、凤凰双展翅、撩沙、取湿垫干、洗淤、清淤加背、二接担、三接担、叠窖子的法子。
以及做分洪泄流的草闸,由于草闸特别复杂,不像是土砌的大坝,做这个?就费了小一个?月时间。
所以这条水渠从测量到确定,再?到逐步的落实,前后足足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
从夏季走到了秋季初,才?在黄沙江举办了开渠仪式,老?把式杀了一只?羊,用血来祭祀。
然后他?浑厚的声音喊,“开渠!”
这条还尚未确定最后名字的渠,在牧民嘴里叫冬恩都日胡,意思是涌流不息。
姜青禾也忙了整整三个?月,九十个?日夜来的奔波和操忙,让她?糙了不少,可当见到这条水渠终于动?工时,她?热泪盈眶。
但愿它建好之?后,能长?久地奔流于草原,让草茂盛,让牛羊健壮,让牧民的生活更好。
第150章 一切希望的源头
进入秋季, 寸草结籽的时候里,徐祯带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他看着明显黑瘦的姜青禾,久久没有说话?,只是摸着她的头发。
“咋回来了?”姜青禾仰着头, 让他给?涂药膏, 哪怕带上了草帽, 但夏天的日头实在毒得?很,晒伤的地方到现在还隐隐作痛。
徐祯皱着眉头,小心?翼翼给?她上药,又是心?疼又是埋怨,“下回别拿命去拼, 慢点做难不成还能做不完。”
“再给?你做二十双鞋都不够你造的。”
姜青禾老实听他念叨不说话?,等到徐祯说了个够后, 药也上完了, 白色的药膏涂的东一块西一块, 他无奈笑了一声。
“本来管事还不打算放我回来的, ”徐祯伸手把她脸上那块药膏涂抹平整, 才接着说:“秋收本来就忙着要?农具,不过我这几个月除了做织布机, 还做了织氆氇的机子, 水车和运水车, 运水车那做的还可以, 管事给?了我三两, 结果又压着,说是年底算了一块给?, 真抠。”
徐祯很喜欢跟姜青禾事无巨细地吐槽,他又说:“这次回来, 除了带点东西,还有秋收外?,另有件事情。
上回不是说找卖黑达的蒙人,请他调教黑达咋牧羊嘛,我去了好多趟也没有找到,还打听询问过,这几个月来也没有一次碰面的,直到昨天我回来前,又打算再去瞅眼,这恰好碰上了面。”
“只是他们一家日子过得?不大好,羊倒圈死了不少,要?收草束,他们也在那过不下去了,我说让他明天到铺子这边来。”
徐祯起身给?姜青禾捏着肩膀,“看你今年又要?收进来一批羊,你肯定不能天天带它们去放牧,我听他说还会给?羊配、种,要?不是遇上了倒圈(传染病),羊也不会死那么多。”
“刚好还能带带黑达咋牧羊,他家牧羊犬也不少。”
姜青禾爽快答应了,她很想见见这会训牧羊犬的牧羊人,如果真的能将黑达训好的话?,那么之后就能有更多的牧羊犬进入草场,帮着牧民一起放牧。
夜里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吃了个饭,餐桌上蔓蔓叽叽喳喳地说着童学里的趣事。
第二天在铺子里时,姜青禾见到了名叫哈那噶尔的蒙人,他有着比巴图尔还要?宽阔的身材,不愧对?他这个名字,毕竟哈那噶尔按照方言来说也是宽阔的意思。
高高大大的一个人,说话?声音却一点不粗,相反的,为人很腼腆,用蒙语时说话?都很慢,生怕她听不懂。
姜青禾也大概了解,哈那噶尔之前住在更东边的草原上,他们一家属于散户,没有跟随部落,跟着其他几户一起养着几十头羊。
但是今年羊突然死了一大片,剩下的那些勉强救回来,也没办法再走了,前几天他也送走了最后几只羊。
而没有了羊,他们一家失去了所有,包括今年的白食、羊毛和皮子,入冬以后的风干肉。
在他们走投无路之时,是徐祯找到了他。
哈那噶尔内心?忐忑地说完,“额会放好羊的,牧羊犬也会教的。”
“那你回家收拾东西,明天来这里,”姜青禾说,“毕竟我们从你这里买走了黑达。”
隔天后晌午,哈那噶尔带着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还有两只牧羊犬来到了平西草原。
他们一家当时的心?情是极为不安的,从自?己居住了许久的草原,跟着生人到了另外?一个不曾听闻过的地方。
可是当他们一家到了地方,无一不瞪大了眼睛,那入口盛开着艳丽的花棒,一簇簇开的茂密,本来入秋之后应该打蔫被收割掉的草,这时候却正?茂绿。
哈那噶尔都分不清,到底有多少种牧草,那些细小的花,长长的枝干,一看就能知道是羊爱吃的草料。
随处可见的禽鸟落在木栏杆上,梳理自?己的羽毛,到处是空灵的鸟叫声,偶尔能看见几只灰兔从地洞里钻出来,一蹦一跳地往前跑。
而且这里的牧民都很热情亲切,一点不像大部落那样子的排斥散户进来。
就这样哈那噶尔一家留在了草场,并没有彻底融入进去,他们家的蒙古包离牧民们的还是有些距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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