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姜青禾又立马接上,“当年?为啥大伙都愿意卖皮客好皮子,除了开的价高,更是因为皮客收购了所有的皮子,哪怕以很?低廉的价格,这才?叫大伙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到一年?年?都把好皮子攒着?,卖给皮客阿。”
她也没乱说,这是很?多上了年?岁的牧民回忆时说的,哪怕皮客近些年?因着?没有竞争对手,频频压价,他们还是念着?对方?的好。
念着?那几个叫他们换了带毛袄子,买了糖块给小娃甜嘴,能够坐在屋里喝一碗甜滋滋奶茶,不用愁皮毛如何卖的冬天。
其实在来之前,姜青禾甚至想过到皮作局后,上来就先提出破皮子的销路,比如贺旗镇上比较盛行的蹴鞠,用羊膀胱塞羊毛做的,她可以提议,用这种?不太好的皮子包一层,类似后世的足球。
或者是说用这种?皮子做皮靴,再?蘸牛奶擦皮子,会使皮子变亮,也能填充皮板缝隙。
甚至还可以画出时兴的花样子,做皮帽皮筒皮袄…
但她见到大使后都放弃了,那种?穿着?朴素,皮子还打补丁,面容又很?和蔼的老?实人?,跟他谈生意还不如掏心窝子说说心里话。
要是他没有一星半点动容,其他的事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
大使怎么会没有动容,他生在这片牛羊布野的土地上,能不明白土地荒芜的地方?,四里八乡的人?年?年?靠水烟和皮毛维系生活吗。
他太知道了,他能不知道皮客压价吗,但一年?年?瞧下来,他也麻木了,有好皮子拿上门就收,没有就去外头买。
但是听着?姜青禾这么说,他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像灌了酽醋的葫芦被扎破了口子,全都倾倒出来,酸溜溜的真叫人?难受。
大使的心里充斥着?浓烈的酸意,理智却逼他开口,“俺们这从没有收这种?皮子制革的,算了算了”
他没说完,叹口气?,冲着?外面喊道:“,阿顺呐,你去找找副使。”
“俺一个人?做不了主,听听副使咋说吧。”
副使来得很?快,他是个面容更为憨厚的男人?,他大嗓门问,“咋了,嚯,你们三个来卖皮子阿,拿来俺瞧瞧。”
姜青禾把那一堆各有问题的皮子抽了几张给他,副使拿到手脸色僵硬,他不自觉收了音量,瞅瞅他们,“拿错了?害,拿错皮子不要紧,回去换嘛。”
大使拉他到一边,跟他嘀咕了几句,副使出来后揉着?脸,他坐下说:“俺们这制革吧,主要是给屯边的将士做鞋,又叫皮甲履,分?生熟皮。”
“熟皮的都是好料子,这种?做出来的俺们喊革千,生皮可以稍微差点,这种?履做出来是革踏,都给将士过冬穿的,你说料子太差对得起人?家吗。”
但他话音一转,“当然熟皮也是得分?的,要是不带毛的俺们叫光面皮,带毛的就是裘皮。你这带来的皮子嘛,做裘皮是万万不能的,但是光面皮的话…”
姜青禾听出点名堂来,她抽起张羊皮,翻转过来,两手拉开给他瞧,“要是那种?春夏皮,皮板没半点好的,哪里敢上门来。您瞧这个板皮,肥厚吧,虽然皮毛确实生了不少?疖子,但是制革我能说,绝不会穿几次就开裂。”
“将士们要穿好靴子的理我都懂,可以做鞋底面呀,这种?也牢固,还能用这皮子做活里活面的袄子,拆洗下来再?换都成?,最要紧的是,绝对便?宜。”
“有多便?宜?”副使两眼放光。
这个价钱来之前大伙都商量过了,姜青禾说:“一块老?砖茶四张满口羊的皮。”
价并不是定死了的,都有往下还的余地。
副使也觉得可行啊,本来好皮子的价就要贵,做一双靴子有时不止要一块大皮。皮作局有成?熟的工匠,将这堆皮子的皮毛全都削掉,胡杨碱脱脂,再?制革的话也能用。
他拉拉皮子,弹劲很?不错,虽然皮毛差,但他不要毛的话,这个就不是问题了,最最要紧的是,这个价钱合适。
谈钱可能皮作局还有点为难,但谈砖茶,皮作局最不缺的就是茶。
但犹豫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堆皮子便?宜是便?宜,再?来上千张他们也能吃下,但是之后呢,年?年?都收不好的皮子吗?
他们又不是冤大头。
大使问,“这堆皮子俺们全要了,好皮子会自个儿送上门?”
他最关心这个问题,别到时候被一顿忽悠,破皮子啥的全给包圆,人?家把好皮子转手卖给了皮客。
“不如换个地方?谈一谈,”姜青禾指指外头,“我想请两位一道去皮货集,去问问那些卖皮子的人?是怎么说的。”
“我昨天问过两边都收起皮子来咋办,有的人?说没有交情那肯定谁价高卖给谁。但是你们要是能收破皮子,他们告诉我,打折的牛肋巴往里偏。”
这话的意思是无论咋样,人?总是会偏向自己人?。
“如果没办法决定,那就去皮货集瞧瞧吧。”
这个要求让大使跟副使面面相?觑,但商量后还是决定走一趟,做决定不能那么草率。
不过副使出门前问姜青禾,“你不是俺们这地来的吧?”
姜青禾坦然,“我是春初来这的。”
“俺说一听就不对味,咋来这地没多久,跟牧民交情都处那么好了?”副使试探着?问。
姜青禾大大方?方?告诉他,“因为卖皮子的有我的朋友,所以我们就跟秋鸡娃子下蛋,仅腔腔儿努似的,厚着?脸皮来了。”
大使和副使相?互瞅瞅,都听出点名堂来,点他们呢,人?家才?来半年?多都肯厚脸皮奔波。他们在这活了那么多年?,就为几个抬高价的皮客,而瞻前顾后,真是老?了。
两人?商量着?先往门前走了。
屋里的王盛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他叫唤,“祯阿,你快来扶俺把,俺腿麻了。”
徐祯正?襟危坐那么久,他也迈不动步了。
而姜青禾擦了把手心的汗,望着?这揉着?腿的两人?说:“丢人?。”
王盛压根控制不住自个,他扶着?桌子跺了跺腿,然后小声?问,“你叫两位大使去皮货集,都安排好了?”
“安排个啥,”姜青禾摇头,“啥也没有,我连他们会说啥也不晓得。”
王盛想掐一把自个儿的人?中?,啥都没安排就敢领着?人?,俺的天爷欸。
“你就不怕事全搞砸了,”王盛压低声?音,他的心怦怦直跳,一想到大伙说了点啥,到时候全都泡汤,他就眼前犯晕。
姜青禾啧了声?,“你瞅你,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你听过没,你到时候不会找巴图尔带头喊几句阿。”
难道特意安排好的,人?家能感受不出来,还是说叫牧民学些好听的话?这些太虚伪,她更相?信真心换真心。
她又说:“徐祯你快来扶我一把。”
她也有些腿软,刚都是强撑出来,徐祯连忙扶着?她上了车。
坐在车里时她开始复盘,说实话她确实莽撞了点,做事谋取东西时应该更周密,有些话可以说的更好更委婉。
但她又想场面话能说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说,又不是对着?油滑的商人?。她想想,还是朴实的语言更能打动人?,当然下次行事前,她也有了经验,会更加谨慎。
从贺旗镇一路抄小道,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个时辰,到地已经晌午后了。
皮货集的人?不少?,即使来自近山口的大风猛烈吹拂着?皮毛,好些牛马都抬腿瑟缩嘶鸣,生皮的味道混杂着?芒硝,藏语蒙语方?言交叠着?,买卖双方?语言不通也手舞足蹈地交流着?。
大使从车上跳下来后,见到的就是堆成?山的皮子,穿着?光板袄子的牧民老?汉瑟缩着?靠在马背旁。
顶着?个不合身大帽的小娃冷的嘴都犯青紫,两团不正?常的红,她的额吉抱着?她说:“等皮子卖了,给你再?做件新袄子。”
可大使去瞅了眼她的皮子,大多都有破损,看着?完整的只有几张。大使很?久没来过皮货集了,他数不清有多少?年?了。
他甚至已经忘记,当初创办皮货集时,其实他也参与牵头过,大使站在风口,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那时办皮货集的初衷。
明明是为了叫皮贩能有地方?卖多余的皮子,让冬天没有皮袄穿的人?能来挑件自己满意的衣裳过冬,两边都能皆大欢喜。
可是并没有。
大使积压着?内心的情感,他走过去用蒙语问,“你的皮子咋卖?”
他随便?挑了张熟得不太好的皮子,那个年?轻的额吉双眼立即亮了起来,她很?快地说:“你给多少?是多少?,五十个钱?一两砖茶都成?的。”
生怕他嫌贵,年?轻的女人?又说:“实在不成?,三十个钱,真不能低了。”
其实这种?皮子最差也该卖一百五十个钱的,大使低低应着?,他拿出一吊子钱,约摸有五六十个,放在皮子上。
他立马拿起皮子转身就走,不想看见女人?感激涕零的眼神,可他回头,瞧见女人?抱起娃贴着?脸,两人?都笑了起来。
大使捏着?皮子站在路边,有不少?人?从他身边穿过,而两边是连绵往深处的皮子车,他有点不敢走下去。
姜青禾走到他身边说:“每年?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哪有那么多好皮子,更没有那么多会熟皮的匠人?。全靠着?这堆中?规中?矩,要不破损的皮子过活,总想着?能卖出去,今年?卖不出,就想着?明年?,放来放去成?了陈年?板皮,自个儿和小娃还没穿上件新皮子。”
“您要不收当然成?,我相?信没人?会哭闹着?哀求,往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但您要收,心里已经有个章程的话,我能说不会叫你失望。”
“谈谈吧,关于这些皮子,”大使完全动摇了,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收这些皮子。
他甚至跟副使说:“收了吧,不收的话,俺夜里睡不着?,都想蹦起来抡自己脑袋。”
“好的,我现在就去叫人?,”姜青禾只觉得自己走起路都像长了翅膀,她示意王盛敲响锣鼓,这个还是从巴图尔那借的。
咚咚咚,王盛恨不得用百成?的力气?去敲,一声?比一声?有劲,响彻整个山脚,从地面伏延出去,惊得被拴住的牛马长长的嘶鸣,而人?们争相?探出头来。
姜青禾也顾不得众人?的目光了,她等鼓声?停歇,大伙彻底安静时喊:“各家卖皮子谁能做主,出一个人?到皮子扬起来的地方?,皮作局的大使找你们谈买卖,。”
她又用蒙语讲了遍,可这里头还有不少?藏族同胞,她实在说不利索,准备比比划划告诉他们。
这下大家像是死火山突然喷发?,叽哩呱啦一大串话涌出来,手不停比划,有人?跑过来拉着?对方?的手,他们都在问,“是真的吗?有没有听错?”
得知没有听错后,刚才?平静的神情立即飞扬起来,眉毛要翘到额头上,嘴要咧到耳朵旁,又蹦又跳。
明明还没谈,可大伙都高兴的不得了,没有人?提出异议来扫他们的兴致。
副使站在车上挠了挠脑袋,“哥,这声?势不是把俺们给架上了,不买都不成?。”
“可不是不买都不成?啊,”大使说,“买吧买吧,反正?也有销路。”
他真不忍心站出来扫兴啊。
巴图尔是最先来的,他看着?姜青禾几人?说:“长生天保佑。”
天知道,他这半天坐立不安,心直跳,眼皮也跳,都忍不住想跪下来叫长天生保佑了。
王盛让巴图尔摸他的胸膛,“俺都快吓尿了。”
“咦,”随后赶来的宋大花嫌弃,“大男人?一点用没有。”
“俺就晓得,你肯定能办成?的,俺给你求了各路神仙菩萨保佑,”宋大花拍拍姜青禾,但她凑近时小声?嘀咕,“你晓得俺今儿个流了多少?汗不,衣裳都湿透了。”
都兰跑过来说,她笑着?笑着?眼睛突然湿润,“还有额,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姜青禾她知道啊,她紧紧握着?两人?的手,因为有人?挂牵,她才?有勇气?去搏一搏。
等叙旧结束,各家卖皮子能做主地成?群结队过来,一圈又一圈将大使一堆人?团团围住,知道的以为说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围殴。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你说我嚷,王盛一敲鼓,立时都闭紧了嘴不说话。
姜青禾看着?这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她摘下头上带的帽子,面容认真地说:“这是皮作局的大使,他来找你们谈谈皮子买卖的事情。”
她声?音加重,“有人?就得问了,啥皮子买卖,是熟好的冬皮还是秋皮,不,他们要买的是你们那些破损的,你们陈年?、烤焦、冻糠那些皮子。”
“阿?”
“阿——”
“阿!!!”
大伙从惊疑到不可思议,甚至发?不出其他的声?音,他们好像只会啊啊啊地喊几声?,激动到浑身颤栗。
大使好像也被感染地从身体里生出汹涌澎拜的情感,他拿出块木牌证明身份,然后喊道:“要卖皮子的,明天到皮作局来。”
“父老?乡亲们,只要你的皮子皮板没有裂,还能用,皮作局以一块老?砖茶三张皮的价收,当然价格还能谈,你们要卖,就上门来,皮作局的门会一直开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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