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能翻成如今踩在地里,土块能沾在鞋底的样子,属实废了不少力气。
宋大花也只是嘴上这么说说,她抠归抠。但因为她没有那么丰富的物质,又曾失去过所有,所以很会过日子,要勤谨持家。
虎妮又跟她不同,赶着?车去往戈壁滩的路上时,还说:“家里有帮工,吃得好?些咋了。明儿俺去趟镇上,给?你带块肉回来,肥的瘦的都来些成不?”
“成啊,多买些,叫四婆也来吃,”姜青禾又开?始暴露她的“本性”。省这个词跟她只沾一半的边,其他啥省就省点呗,吃的不能太省了。
“算俺一份,过两天?下地,也得吃点油水才有力气做活,”宋大花长叹口气,穷得嘞。
几人说着?这事,蔓蔓半跪起来趴在车头那木板上,她面朝吹来的风,然后很大声地问,“姨,沙萝卜是啥?”
差点没叫虎妮吓得鞭子都扔出去。
“沙萝卜就是萝卜呗,”虎妮逗她。
蔓蔓好?奇,“跟萝卜那样大吗?”
虎妮唬她,“老大了,长在沙子里,拔都拔不出来,到时候你劲使大些。”
“哎呀那我?试试,”蔓蔓撸起自己的袖子,心中充满了忧愁,拔不动可咋整嗷。
宋大花差点没笑出来,也逗她,“还可以叫小?草跟你一块拔阿。”
小?草腼腆笑笑,“俺跟蔓蔓拔一株。”
一下唬了两个娃,车上的大人背过身去笑 ,不敢叫她们发现了。
沙萝卜不是长在戈壁滩,而是戈壁滩边上的沙漠里,每年四月多,一丛丛在沙漠里冒出头。
它?的根部跟萝卜还有点像,湾里人叫它?沙萝卜,也有说沙盖、山萝卜、沙芥菜的,有股芥辣味。
他们一伙人刚下车,戈壁滩里已经?有不少汉子在拔沙萝卜了,女人在捆扎叶子。
各自分散得很开?,沙漠的区域又特别大,宋大花赶紧去抢占一处无人的地方,不喊纯靠肢体语言招呼大伙过来拔。
蔓蔓跟小?草手拉手飞快地跑过去,她们俩个刚都说好?了,一块拔株特别大的萝卜出来。
两人摩拳擦掌,表情?严肃,站在一株叶片叉得特别开?的沙萝卜前,拔前还互相嘀咕了几句。
制定了拔萝卜计划,你拔这边,我?拔那边,两个娃一人扯住一边,还喊:“一、二、三,拔!”
使的劲太大,蔓蔓和小?草一屁股墩在沙子里,还一脸懵。
蔓蔓低头看拔出来的萝卜,伸出手比了比,跟她大拇指那么大。
她懵着?呢,旁边虎妮和宋大花笑着?抱做一团,差点没摔进沙坑里,姜青禾一点面子也没给?,笑得手没力气。
二妞子大笑,“蔓蔓你被糊弄啦,沙萝卜只有那么点大。”
蔓蔓哼了声,她从沙地上爬起来,跺了跺脚,“骗人的要长长鼻子,太坏了!”
她的大萝卜没了!没了!大坏蛋!
蔓蔓好?气,气鼓鼓的。
不过她记性没那么好?,气了会儿就拉着?小?草在边上玩沙子了。
拔萝卜一点也不好?玩,沙子才好?玩。
沙漠边缘充斥着?孩子们嘻嘻笑笑的声音,大人则弯腰拔着?翠绿的野菜。渐渐的日落在沙漠上空升起,耀眼的红日逐渐隐进远方的山脉里。
“烧霞,”坐在回去的车上,蔓蔓晃荡着?脚,她望着?远处盛极的晚霞。
二妞子则说:“日头淹山了,俺们回家了。”
小?草喜欢另外个词,她伸出手,风从她指缝溜走,吹得冷嗖嗖的,她闭上眼说:“是暖和跌窝了。”
这也是个极温柔的黄昏,春风拂过脸颊,路边盛开?野花,炊烟袅袅,有孩童追逐跑闹。
晚归的汉子赤脚,扛着?锄头走在小?路上,女人有说有笑的,各自背着?筐冒头的山野菜。
老人们坐在大槐树下,手里捏着?把野菜,笑眯眯的,老农赶着?牛羊回圈。
村头土长那座高房子涂满霞光,蔓蔓望着?入了神,她小?声说:“房子也穿花衣裳了。”
她好?喜欢这样的天?。
可她表达不舍和喜欢的方式,是歪向另一边,轻轻将头放在姜青禾的腿上,然后望着?天?。
她说:“娘,好?想每一天?都有烧霞。”
“明天?还是春天?吗?”
姜青禾摸摸她翘起的头发,“不止明天?,还有好?多天?。”
蔓蔓翻身埋进姜青禾的怀里,她好?想打个滚。
然后回家洗干净,在床上从炕头翻到炕尾,满足地打了几个滚,才呼呼大睡。
她想,第二日还是春天?呀。
只不过一夜过去,院子里堆满了土黄的砖块。
蔓蔓跑过去问,“哥哥,你们要做什么?”
“砌墙阿,”小?伙蹲下来逗她,“到时候围一圈,啥人也进不来,你喜不喜欢?”
蔓蔓问,“为什么进不来?”
“有墙了,砌得特别高,就进不来。”
蔓蔓不高兴,她握着?拳头跑到徐祯那,扑进他怀里说:“不要砌墙!砌了墙,二妞子姐姐她们都进不来了。”
她瘪着?嘴要哭。
徐祯掸掸手上的灰,抱起她,带她绕着?要砌墙的边角转,他语气温柔,“怎么会进不来,这里到时候有门的,一打开?门她们就进来了。”
“砌了墙,爹不在家,老猫獾也进不来了。”
湾里大人总爱用老猫獾吓唬小?娃,说是不听?话就得被抓走。有一次谁喊了句老猫獾来了,那些娃顿时四处逃窜,可叫蔓蔓记在心里了。
“那好?吧,可你和娘都没有问过我?,”蔓蔓还是不高兴,她鼓着?脸,“没有问我?,要不要砌墙呀。”
徐祯这才恍然,又暗自懊恼,因为之前建房按图纸来的,基本上没啥可以改动的。然后灰尘又大,锯木头粉末很多,造房期间除了动土时让蔓蔓挖过,后面姜青禾也拘着?她,不让她到那边去玩。
所以新?房子造好?后,蔓蔓也高兴,但她参与得太少,高兴得也太少。
蔓蔓很委屈,她揪着?徐祯的衣摆说:“都不问我?喜不喜欢。”
“是爹没做好?,那你喜欢吗?”徐祯愧疚。
蔓蔓伸出手,她说:“只有一丢丢喜欢啦。”
“下回要问我?,”蔓蔓她表示,“我?四岁啦,是大娃娃了,不是小?娃娃了!”
“好?好?好?,下回都问你。”
这件事徐祯暂且憋着?没说,姜青禾太忙了。一天?烧四五顿,烧十几个大胃王的饭菜。早上就开?始洗沙萝卜,捏着?菜叶一株株往手心里塞,按在菜板上切成小?段。
猪油小?半勺,热得滋啦冒泡,倒入沙萝卜翻炒,注入热水,水滚拌疙瘩。
这也得有技术,不能搅了面糊全给?倒锅里,往下滴是要细要慢,疙瘩不能太大,太大面容易夹心不熟。
但是累人得很,她和宋大花一块滴的,到最后宋大花全给?混一碗里,给?滴了下去。
芥辣味小?孩都不喜欢吃,她们爱吃纯面疙瘩汤,大人却?吃得顺碗吸溜,他们爱吃有味的。
吃了顿疙瘩汤,院子里的小?路给?砌好?了,用的拼砖,花样稍许不同。
这是蔓蔓选的,她不要院子里铺很多砖,不好?看,小?路好?看。
下午开?始砌墙,徐祯带着?蔓蔓做监工,哪里好?哪里不好?,听?她安排。
这给?了蔓蔓极大的参与和满足感,她每次背着?手来回转悠,对着?砖墙的砌成也抱有了期待感。
但她要求,对着?二妞子姐姐家的那一段,不要墙,要木栅栏,她不会说就指着?原先院子里的那栅栏。
后院也要栅栏,她说得很理直气壮,“我?想看山。”
这两段要栅栏的话,砌墙砌得很快,第二日下午就全砌成了,还剩些砖块,堆在后院墙角。
天?色还早开?始吃散伙饭,这一顿烧了大肉,红烧肉、炒肉片,炖骨头,叫来干活的吃着?吃着?想哭。
这家的活歇了,上哪再去找吃得那么好?的人家哟。
临上车前,有小?伙问,“嫂子,你家割麦子要人不?”
说完旁边的人伸手打了他一拳,“你自家没麦子要收的啊?”
“那不说收麦子,下回有啥活干,还找俺们阿,俺们很能吃苦的,嫂子,你别找旁人阿——”
车都往远处赶了,还能听?到那高昂的喊声。
姜青禾想,等她这个“地主?”家有存粮了再说。
围墙是砌好?了,没有门还有几段是空的,四处漏风,还得徐祯夜里赶工。
白天?的话,从这天?白日起,开?始下地干活。
之前翻的地,这两天?日头晒过了,水也撒过了,沤的肥虽说还差点,但烧的灰肥能铲出拌在地上,再漾粪。
隔天?开?始撒种,甜菜种提前泡过水,撒在挖的坑里,因为种子实在很小?,弯腰太吃力。
她跟虎妮学?的,在屁股上做一个圆形的垫子,用破毡布做的。还有两根带子从腿部和腰间穿过,固定在屁股上。
要往前撒种就拉着?垫子往前,省事很多又不会弄脏屁股。这种原本是妇人薅田里的草想出来的,管它?叫拉毡子。
不得不说,撒种轻便多了,没那么废腰。
种完甜菜还有春油菜,全靠拉毡子,虽然屁股磨得有点痛,上半身还是难受以外,至少比之前腰要断了舒服太多。
种完油菜后,之前买的花种,挖了山土过来,这地的土不适合种花,姜青禾跟蔓蔓在院子里找了边角种上,再撒肥。
野蔷薇种前院,蜀葵种后院,至于柿子树种前院,小?道旁,太阳能照到的地方。
请大花男人来种的,梨树他早早在地里挑了最好?的种下,柿子树他没种过,但一通百通,也算是有点样子。
种完柿子树后,到了枣芽发,种棉花的时候。
适合在本地种植的棉花,土长说是粗绒棉,虽然比不上西城域那边的长绒棉白,但也暖和。
春山湾的人没种过棉花,庄稼把式也无从下手,全都在田里听?着?镇里来的棉把式说道传授。
“这棉,哎,一定得要啥时候种,”棉把式说话很喜欢拉腔拔调,“枣树发芽的时候,早种了,不成,你这苗出不全,不白瞎了。”
“种晚了,棉结了花,别的株上老些,你的只有一两株,怨谁去。”
“还有下种,下的密了,棉它?蹿不上来,都挨在一块了,结啥棉铃阿。太稀更不成了,俺们不就盼着?多结点棉做件衣裳吗,”棉把式不光说,他还在田里撒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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