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第96章

作者:朽月十五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穿越重生

  去年?冬末上冻快,又紧着开渠,湾里不少人家地里只进行了深翻,没有冬灌, 也没有烧田。

  很多深埋地里的蛹和虫卵安稳越冬。

  而且今年?热得快, 天一乍热让不少虫子破卵, 冒头啃食,除了稻田深受其害,苞谷地里的螟虫,棉花地的棉蚜和棉铃虫也相继浮现,让人恨得牙痒痒。

  土长从思绪里回过神, 瞅着木瓶里深绿色泛着臭味的药水,她微微皱眉, “这玩意真的能毒虫不毒死秧苗?”

  她挺怀疑, 闻着就不像好药。

  李郎中当即吹胡子瞪眼, “俺没日没夜竟折腾这玩意了, 把它当给?人治病的药材那?样上心了, 咋能毒死秧苗,那?不就是毒人了。”

  “俺啥法子都试过了, 楝枣子它的果子最毒, 花比叶又要?毒些, 俺用鲜叶子加水泡了, 煮透再滤渣, 麻烦是麻烦。但洒在那?稻飞虱和卵上,一天过后全死绝了。”

  他先后试了几十盆, 挨个浇在小娃抓来?的稻飞虱和卵上,只有这种才?能治死幼虫, 但是如?果是成片的大田,剂量要?增加,而且肯定不能全部一一除掉。

  所以李郎中又掏出两袋粉搁在桌子上,他点点稍小的一袋说:“这是楝枣子的叶子磨成的粉,俺在上水田那?块杂草地上试了,撒进土里能治地老虎这种生在泥地里的。”

  “另外一袋是蓖麻叶 ,蓖麻叶治虫也成的,这种碾碎拌土撒地里,蝼蛄能死上大半。”

  至于让李郎中能想出永绝后患的治虫药,他办不到,只能多试试,多弄些能治虫的,一种不行?转换下一种。

  不过他到底是医人的,让他全管治虫也不现实。

  在粮食的事上,土长总是很谨慎,她不听吹得天花乱坠的,只信自己瞧到的。

  “上水田那?有一小块田,秧苗生出来?不成的,李叔带上东西,俺们?去试试。”

  李郎中干脆利落地应了一声,揣上东西立即出去,他还得去拿专用喷壶。

  徐祯给?做的,靠舀出来?洒得不匀,这种洒水喷壶装进去,喷桶能装不少,有长长的柄,柄上有个圆盘,扎成了筛子,孔眼特别细。

  徐祯说还有种按压喷洒的,他暂时没法子做出来?。

  他拿出这个的时候,土长还接过来?上上下下瞧了不少眼,挺稀奇的,撒出来?的不是水滴,而是水雾。

  不过等一路进了上水田,才?发现一个问?题,治虫药带毒,人要?是赤脚进了洒了药的田里,而且会吸入药水喷出来?的雾气,李郎中也不敢完全保证不会生病。

  “这个不能放水田里用,”土长皱眉,万一谁要?是出了点啥事没法子说,“晚点去苞谷地试试。”

  至于这片水田则被?埋入了苦楝粉和蓖麻粉,靠近田边的一小块地李郎中也洒了治虫药水。苞谷地眼下蹿得太高,在周边浇了一小块,以及棉花地也挑了几株来?喷药,等着明天再来?瞅瞅。

  药是昨天下午喷的,土长人是天刚亮进的棉地,蹲在那?细瞅喷过药的植株。这几株棉杆上的蚜虫是最多的,没想到昨天被?药水浇过后,黏在上头的蚜虫死了大半,棉苗暂时没见变化。

  她又转了转施过药水的苞谷地和水稻田,虫子死了一小片,可她照旧没用那?治虫药。

  虫子是死了,但不晓得药喷下去对?株苗的伤害,要?是轻易使用了,之后出现烧苗的状况,那?才?是害人。

  只是让李郎中先采了药备着,等再过小半个月,要?是苗株真没问?题,她才?能走?下一步,哪怕她很想看?着虫子消失殆尽,也要?再等等。

  不过打了药的第二?日下午,天上开始打闪,转瞬下起了濛渗渗雨,后半晌转为透雨,浇湿整片土地。

  从入冬到入夏,只下过几场雪,雨倒是今年?的稀客。

  姜青禾打了伞去接蔓蔓回家?的路上,大伙从乡野四处跑回家?,哪怕身上的衣裳都被?淋湿了大半,可也欢欢喜喜的,大笑着在雨中不肯走?。

  头发花白的老头站在屋檐下,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吐出一圈白雾飘进雨中。他突地大笑,转过身往小院里走?,并?大喊:“老婆子,晚上咱们?吃一碗酒,切块腊肉。”

  更有小娃成群跑了出来?,仰着脸张着双手,嘴巴张得老大,等着雨滴进嘴里。要?是等进了嘴,砸吧几下说:“没味。”

  还得被?后头拿了水桶出来?接雨水的爹娘笑话,雨水咋有味。

  一场飘飘洋洋的雨,顿时让整个春山湾都活了起来?。

  各家?屋檐下坐着瞧雨的老人,院子里女人使唤男人腾空水缸,又叫小娃去仓房里拿出积灰的小桶,自己则翻箱倒柜地找能装雨的器具。

  然后院子里大碗小碗排开,各色大大小小的木盆,小桶挨着大桶,甚至连装了东西的瓦罐、陶瓮也全都掏出来?,拿出来?接雨。

  虽然说边上有清水河,可河水要?自个儿去挑,而且白来?的雨水,要?是不趁着这个时候接点,总觉得自个儿吃了大亏。

  更是有人家?将要?洗的衣裳也给?挂在架子上,叫雨水打湿得透透的。到时候拿进来?再浆洗,又挂出去雨打几遍,不就干净了,多省水阿。

  姜青禾听着那?些叮铃咣当碰的声音,又望着蒙蒙的雨幕,这场雨来?得可真及时,浇灌了汲汲于水的土壤。

  更让那?些想要?在棉苗、苞谷、麦子上繁衍生息,即将破卵而出的虫子偃旗息鼓,而那?些飞舞的蛾子、飞虱被?打湿双翼,无法飞向另一片田地,悬空坠落田里。

  如?果下个一天,再去稻田里瞧,那?浑浊的水面上会漂浮一片残尸。最终都会被?捞起来?,成为麻鸭的腹中餐,养得它们?不过一个月就肥嘟嘟的。

  在这片少雨的土地上生活,没有人不盼望下雨,没有人不喜欢雨水。

  尤其是蔓蔓,她蹲在雨中不肯进去,小鱼没法子,只能呆愣楞站在那?,一瞅到姜青禾过来?,忙松了口气,他腼腆地说:“妹妹要?玩雨,不愿意进门去。”

  姜青禾冲小鱼笑笑,“你先进屋,别管这个泼猴。”

  她又蹲下来?问?蔓蔓,一摸她的脑袋,湿漉漉的,还能有耐心地问?道:“为啥不进去?”

  “我在淋雨,”蔓蔓仰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瞅她,一本正经地说,“花草被?雨淋了会长大,我被?雨淋了也会长,长到比小鱼哥哥还要?高。”

  姜青禾很想冷漠地告诉她,你被?雨淋了不会长大,只会生病阿崽。

  “那?你淋雨吧,回家?娘给?你煮姜汤喝,去跟婶婶说,明天不来?了,”姜青禾知道咋治她。

  蔓蔓立马跟火烧屁股似的站起来?,半点不带迟疑地跑进周家?的小院,大喊:“小鱼哥哥,婶婶,妹妹我回家?了,明天我不来?了哦。”

  喊完出来?躲进姜青禾的伞下,她卖好地笑笑,“不喝姜汤。”

  要?知道在蔓蔓的心里,苦苦菜都比姜汤要?好吃。

  要?喝姜汤对?她的威慑力太大,一路上走?得很老实,最多将手伸出伞外,接到伞面滑下来?又圆又大的水滴,就暗暗偷笑。

  不过这场迟迟才?来?的雨,砸下的雨花格外大,等走?回了家?裤脚全都湿黏黏的粘在腿上。

  姜青禾把伞挂在屋檐下滴水,喊了蔓蔓进去换裤子。这些天太忙,她的裤子脏得又多,还没来?得及全给?洗了。

  姜青禾在柜子翻翻找找,最后找了条上一年?的灰布裤子给?蔓蔓穿。

  估摸着差得应该不多,结果蔓蔓穿上以后,望着漏到小腿的裤子,她问?,“这裤子怎么短短的?”

  姜青禾也笑,两只手拉了拉那?裤脚,试图盖住脚踝,她低着头整理时说:“这是你三岁穿的裤子,今年?你大了一岁,人又高了,裤子可不就短了一截。”

  蔓蔓摇摇头,她指指裤子说:“这条裤子才?三岁,我四岁了,我得穿四岁的裤子。”

  姜青禾被?她给?逗笑,“你那?四岁的裤子还搁在外头的盆子里,谁叫你一天埋汰,不在地上滚一圈就难受,你属猴的吧。”

  “我属大老虎的,哇呜,”蔓蔓站在凳子,张开两只手掌在两颊边,并?张大嘴嗷呜了声。

  徐祯笑着拿叠好的衣服走?进来?,他故作惊讶,“哪来?的小老虎?”

  蔓蔓就笑嘻嘻地扑到他背上,双手牢牢环住他的脖子,嘿嘿直乐,“你家?的!苗苗家?的!”

  挨了姜青禾不轻不重地一掌,然后蔓蔓大喊:“爹,走?,去外面!”

  徐祯一手将衣服塞进柜子里,一手托住她当然屁股,嗯嗯几声,背着她出了屋去灶房吃饭。

  也就是这场大雨,让人不用下地劳作,不用夜里去稻田巡视,才?能一家?人安安稳稳坐在一起吃顿饭。

  此时窗外雨声哗哗,天阴蒙蒙的,屋子里点起蜡烛,两口大锅都煮着东西,灶膛里的火映在墙上,火光明明灭灭。

  蔓蔓跪在凳子上,拿了支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她别扭地握着笔,时不时转过脑袋,又转过身。

  然后她放下笔,从凳子上爬下来?,又拿过桌上的纸,两只手捏着两边。跑过去将纸挨近徐祯的脸,语气得意地说:“爹,你瞧我会写自己的名字了!”

  徐祯惊喜又不可思议,赶紧放下手里正在刻的木头,双手接过那?张纸。姜青禾也从灶台后面起身,凑过来?眯着眼瞧上头的鬼画符。

  说实话,实在瞧不出这是字,更像胡乱的涂鸦。

  蔓蔓不等两人问?,用短短的手指点那?一个个草尖似的图样,“小鱼哥哥说他爹告诉他,蔓蔓是草,是树枝,是很多东西,草就是蔓蔓啦!”

  但她小声嘟囔了句,“我喜欢花,小草姐姐已经是草了啊。”

  “那?爹教你写你的大名好不好,”徐祯单手抱起她,往桌子边走?。其实他和姜青禾都不赞同?让孩子过早地学写字,但是先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很好。

  徐祯站在蔓蔓背后,大手握着她的小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写下姜十安这三个字。

  蔓蔓不认字,但她会数,有三个,她点一点这三个字说:“姜十安!”

  她又想了想,“我还叫徐蔓蔓,我有两个名字呀。”

  “对?,有两个名字的徐蔓蔓过来?吃饭,”姜青禾拿了碗筷放桌上,笑着打趣。

  徐祯则笑,“等你长大想姓什么都可以。”

  “真的吗?”蔓蔓扑闪着大眼睛,“我姓什么都可以吗?”

  别瞅她小小一只,但很有自己的主见。

  “真的啊,你要?是觉得爹娘的姓不好听,另外取一个都成,”姜青禾告诉她。

  人在孩童时期可以有父母取的姓名,到长大后如?果她更希望能给?自己取名,那?当然也很好。

  “哎,我还小呢,我想不好,还是叫我蔓蔓吧,”蔓蔓说,她现在更喜欢被?叫蔓蔓呀。

  等她长大了,她再想吧。

  关于名字就被?她抛到脑后了,她要?吃软软夹了肉肉的饼。

  这是姜青禾烙的千层饼,这些日子压根腾不出手折腾饭食,有时候熬一锅豆饭,或者夜里多蒸几个馒头,第二?天一热,夹上点酸菜或抹点辣子也就对?付了,偶尔给?蔓蔓蒸个鸡蛋羹或是煮个鸡蛋。

  今天倒是松快了点,也就烙了一叠饼子,里头掺了半肥半瘦的肉沫,裹在薄薄的饼皮里,烙之前还撒了一层黑芝麻。

  烙出来?饼皮酥酥脆脆,层层叠叠,里头的肉沫出了油花,咬完半个喝一口稀粥,让人满足感顿生。

  雨是第二?日午间停的,屋檐还在滴雨,天上的却止住了。

  雨后的天气湿润润的,不再干得让人的脸像是干涸的土地,连微风拂面也很舒服。

  这一场透雨之下,前院的柿子树抖出满身的绿叶,枝条舒展,枣树长出大大小小的新叶,而那?条石砖铺就的小道两边,之前撒下的草籽在大雨过后,齐刷刷冒出毛茸茸的草尖。

  紧靠宋大花那?屋子边的木条栅栏,姜青禾也给?栽了野蔷薇。如?今茎蔓横穿斜插过木栅栏,叶片新绿重叠,一朵朵卷曲的花苞绽放,开成了一堵粉嫩的花墙。

  姜青禾甚至惊喜地发现,后院那?几株只蹭蹭往上蹿的,只长叶却没结花苞的蜀葵,也冒出了嫩粉色的花苞,之前移栽的野花也在雨后开花。

  当她走?出后院,之前播下的春油菜淋过一场雨后,黄花开得热热烈烈,满目金黄,甜菜地也长出翠绿的大叶片。

  仿佛,春天此刻才?到来?。

  但山野的变化悄然发生,地里的一茬茬黄豆成熟,麦子谷穗饱满待割,麦浪翻涌,野地里的青稞由绿转黄,一丛丛青辣椒挂满枝头。

  虫害的阴霾渐渐散去,山野地里丰收的消息让人雀跃,土地不会辜负每一滴汗水。

第77章 香煎豆腐

  雨后稻田里禾苗分蘖, 水面漂浮着一层褐色的卵,那是稻飞虱残存于根系上的。

  各家忙赶了鸭子下水田,原本小小一只的雏鸭,十来天的功夫, 长出灰褐色的翎羽, 身形渐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