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朽月十五
一进了水田, 立即收起扑腾的翅膀,自在地浮于水上,用长而褐的嘴巴啄食虫卵。探进泥地里翻搅,捕获隐藏在里面的虫子,饱食一餐。
当初听?姜青禾的, 买了三五只雏鸭,放在自家稻田里养育的人家, 像是去年跟姜青禾一起在公田割麦的枣花婶, 她就一气掏钱买了六只鸭。
她婆婆娘说她苕, 可她不管, 天天起早放鸭入稻田, 赶鸭吃食。
今儿个过来一瞅,她脚还踩在浑泥里, 差点没蹦起来, 三两下上了岸, 湿滑的泥土让她摔个屁股蹲, 她也浑然不在意。
她兴奋地拉住自己男人大喊, “鸭粪真的比其他肥要肥田,你快去田里瞅一眼。俺前?儿个才数过的, 今儿个一去瞧,那稻株从四?株分到六七株了!是好些阿!”
虽然不是稻株长得越多越好, 尤其在分蘖后期。六月末会栓紧水车,水流停止灌溉田地,通过晒田来让稻子植株稳固,不再蹿出旁的株苗,从而让已长成的稻株成穗。
可是,那都是基于稻子植株过多,但放在这片田里,哪算多。年年种稻种的最好的人家,在最后稻株也就?九、十来株。
在庄稼户的眼里瞧来,稻株越多,那么等到秋收能收的谷粒就?越多。
所以枣花婶的话,除了她男人听?见外,正在田边歇脚的七八人,当即屁股离地,脚底打?滑都赶忙跑过来大喊,“枣花,你说的真不?”
“可不兴胡说,俺家那地里的眼下才四?五株来着嘞!”
“让俺下田瞅一圈成不?”
一伙人压根不等着她开口,三两下溜进了田里,头凑在株苗上手指点得起劲,有人忍不住蹬脚,泥水溅到卷起的裤腿上,
大喊:“天爷,真是六七株!”
“俺这也是!”
“走走,赶紧去青禾那田里瞅瞅去,她家可是养了十来只鸭子。”
大伙又吵吵嚷嚷,风风火火爬上岸,赶忙去往另一头水田那,下了田惊呼声比哇鸣声都要来得急促。
“八株苗,俺这数了有八株苗!”
“老?天,最少也有六株来着,这还没到六月底嘞就?这老?些,到六月那还得了,”一个汉子喃喃,倏地又加重了声音。
多么不可置信的事?情啊!
尤其在拔掉了一大把生了虫害的稻株下,这些还残存的稻子绿油油的,虫眼也没几个,可不叫人震惊。
一个妇人给了自个儿一巴掌,唾弃道:“当初俺还笑话旁人傻,没成想?俺才是那个二愣子。徐婆子来了没,俺赶紧找她拿几只鸭去!”
眼下正是给田苗施肥长株的时候,可不能叫旁人给落下了。
甚至连湾里最抠的婆子,都忍痛出了十个子,准备养上两只。
等徐婆子一进稻田立即被众人围堵,连衣裳纽的扣子都差点被扯开,她牢牢抓着自己的衣裳,满耳朵只灌进了“鸭子”“给俺来几只鸭子的”声音。
她都想?嘎嘎叫几声。
那些因虫害都没狠下心来养鸭的人家,可一瞅见各家养了鸭子的,田里的稻株长势那么好,心里自有盘算。
本来今年稻子收成无望,谁晓得补栽稻秧能出几斗的粮,他们可是扔了将近百株的稻株。
要是肥田能再补些回?来,那收成也不算太难看,在田地和粮食上面,出些钱就?出吧。
从这天起,稻田养鸭逐渐被家家户户接受认同,几乎每家都养起了鸭子来,少的一两只,多的十来只。
要是起得早,每天都能瞅见有娃拿着根长柳条,嘴里嘚嘚喊着,从小道上赶着鸭子下水田。也有妇人吃力提着鸭篓的,多半怕鸭子在路上吃饱了,下田不肯吃虫,宁愿辛苦抱着。
此后每天稻田里都充斥着鸭子稚嫩的叫声,捕食幼虫,一天天壮硕起来。
正是稻花香说丰年,听?取鸭声一片。
但此时姜青禾还不晓得稻田里发生的事?情,她和宋大花带上镰刀,去割种在甜菜旁边的黄豆。
黄豆不择地,好赖都能活,而且种了黄豆还能肥地。
清明后她和宋大花各开了两亩地种黄豆,此时黄豆的豆荚都早已干枯变色,豆荚褐色毛茸茸的。
虽然黄豆是今年初种,也没咋太过精心伺候,就?是来上肥除草。可黄豆长势居然极好,姜青禾连摘了几个豆荚,掰开一瞧,两三颗黄豆卧在里头,圆润而饱满,当然空壳也有不少。
但是已经叫姜青禾很满足了,她原本都不指望,只想?着一亩地能出几斗黄豆也好了,没成想?居然来了个大丰收,应该能出一石。
谁会嫌黄豆多阿,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泡发黄豆,磨出豆浆,点上卤水,做一板豆腐尝尝了。
更别提还能炒黄豆,黄豆泡发叫热油一炸,再撒把盐,那滋味也是极好的。
而她居然能拥有那么多的黄豆,她光是想?想?就?高兴,这才是劳作的快乐阿。
宋大花更是笑得快趴进地里了,跪在地上一把把搂地上干枯的叶子,她一笑眼边皱纹深深地浮现,“先搂豆叶,这也是好东西,猪崽可爱吃了。别瞧地上那干巴巴的,等天冷了,抓上几把捏碎煮料,猪也不挑。”
“更别说这还挂在杆上的,猪得抢着吃。禾阿,你先摘叶子,俺捡地上的,到时候咱俩匀匀。”
姜青禾应了声,放下砍刀和口袋,掏出一双厚布手套给自己套上。黄豆的老?叶边缘有锯齿,而且刺刺的,摘几株倒还成,可这里有四?亩地。
带手套干活其实不算利索,可黄叶又不需要太完整,随便捋下来塞进袋里就?成。反正还得剁碎掺料一起煮。
两个人又薅叶又捡干叶,等徐祯喂了猪食,送蔓蔓去周家后,才和王贵一起过来砍黄豆杆。
有个词叫焦麦炸豆,意思是豆和麦子一样?,麦子晚收要落麦穗,豆子晚收则要崩裂开来,到时候滚到地上找也找不回?来。
所以姜青禾摘了一个麻袋的叶子后,也开始拿了镰刀上手砍黄豆杆,到了晌午,地上全是倒伏的黄豆杆,等到了第二天后晌午,黄豆全都离开地里,一堆堆叠着。
徐祯拉来大轱辘车,几人将一捆捆黄豆装上车,让马骡子拉回?家,明天拿去晒在宋大花家旁边那空旷的地上。
马骡子拉了一车又一车,宋大花叫来二妞子和虎子一起到地里捡叶子,又捡地上干掉的黄豆。
捡黄豆是个很累人的活计,姜青禾坐在垫子上,日头晒得人满脸汗津津的,她属实是累得腰疼。
这边捡叶捡黄豆,而徐祯那边则是顶着烈日,和王贵一起将黄豆杆铺在平整的地上,晒到晌午,又要翻转背面暴晒。
如?此反复晒透,把黄豆放到后院里,捞起一捆放在大木盆里,用木棍敲打?豆壳,藏在里头的黄豆就?会滚出来。
当然并不能全都能敲出来,所以徐祯跟王贵敲,几个娃把丢出来的杆子拿过来,一个个豆荚看过去。
蔓蔓也搬了板凳,要带上她的小围裙,学着宋大花的样?子,坐在凳子上,两脚岔开,围裙罩着两条腿。
她握住一把干豆荚放在自己的围裙,低头认认真真找有没有残留的黄豆,要是被她掰开豆荚一瞧,还有颗黄豆。
就?会高高兴兴地用两个指头捏着,小心翼翼投进罐子里,然后抱起来,听?着罐子里黄豆滚来滚去发出的碰撞声。
她好奇地问姜青禾,“娘,豆子硬硬的,怎么吃?”
“能吃的可多了,到时候石磨做好了,娘给你磨豆浆吃,”姜青禾把黄豆杆叠到一边,拿起另外一捆时说。
蔓蔓喜欢喝豆浆,她很少能喝上豆浆,因为家里没有石磨,姜青禾不想?老?是用四?婆家的石磨,所以上一年的黄豆基本发了豆芽吃。
“俺记得你早早就?跟石匠说了,还得多久才能磨好,”宋大花扔了把杆子出去,语气有点不敢相信。
不止在端午时姜青禾说想?买个石磨,早在三月时,她就?跟湾里石匠打?过招呼,让他啥时候匀出空,给她做个手推磨。
手推磨小,做得也快,就?算费事?也不至于要折腾三个月。
姜青禾说起这档子事?来,她叹口气,“我后头又让他给我做了个石碾子,没有碾子可不成啊,磨面都得靠它才成,估摸着要催催,这两天能给我送过来。”
石磨用来磨各种豆类,还能磨米浆,石碾子可以将小麦、黄米、高粱都碾成面粉,缺一不可,就?是姜青禾一想?起付出的一两银子就?肉痛。
人经不起念叨,东西也一样?,打?完黄豆送走宋大花的当天下午,石匠赶着三头驴子,将石磨跟石碾子给送了过来。
他将车停在那两扇大木门前?,在门口喊道:“石磨石碾子送到了哈,来搭把手阿。”
“哎,来了来了,”姜青禾忙笑着走出来。
手推磨并不算大,两个人足以搬动?,难搞的是石碾子,下头那个圆盘直径至少有一米多,这个叫碾盘,中间掏空塞木头跟圆柱形的碾磙相连接,起码有百来斤重。
因为碾盘是圆的,所以石匠跟徐祯一起使劲可以推着进去,至于碾磙,姜青禾上半身使劲给它推了进去,支在柿子树后面的空地上。
有了这两样?东西,后头的小院一下密实起来,更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石磨的到来,让刚收获了两大石黄豆的姜青禾很兴奋,明明累得很了,早早就?起来。
徐祯还睡着呢,迷迷糊糊抓住她的手问,“再睡会儿,做啥去?”
“磨豆腐去啊,”姜青禾压低声音回?,弯腰穿上鞋子出去。
其实夏天亮得早,推开门都能瞧见远处的亮光,只是山里冷,姜青禾穿得薄薄一件被山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等她回?去搅拌木桶里泡发的黄豆,徐祯也起了,打?水洗脸,冰凉的水刺得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姜青禾抱着沥好水的黄豆出门,而徐祯则拿起靠在门边的扁担,挑了两桶水到石磨旁,磨豆腐很需要水。
手推磨昨天拿过来时就?里里外外清洗过,甚至将水倒进磨眼,反复磨出里头的脏东西才算完事?。
姜青禾舀起一勺泡好的黄豆,倒进磨孔里,徐祯则转着木头把子,石磨就?缓缓转动?起来,从边缘渗出细密的白浆,渗进孔槽里,再流到大盆中。
磨完的生浆得倒进细布袋子里过滤,吊在木杆子上,等它一点点滴出到桶中。
桶里的是白生生的豆浆,而袋子里的则是一团松松撒撒的豆渣。姜青禾要再吝啬点,再会过日子点,她就?不会把豆渣喂给猪吃。
得学着湾里人那样?,将豆渣煮了放点绿叶菜,加些盐熬成糊糊,或是干炒豆渣。
可她不爱吃豆渣,全都倒进桶里,准备晚点喂给猪崽吃。
等蔓蔓起来时,大锅里的豆浆都煮透了,灶膛里塞着一根柴火保持余温,让豆浆结出一层豆皮来,晒成干豆腐皮。
她美美喝了碗豆浆,又尝了甜豆花,晌午回?来又吃上煸得两片金黄,放了黄豆酱的红烧豆腐,外头脆,里头烫。
晚上的时候,姜青禾支使徐祯去老?屋那菜地扯了几株青辣椒,今年的青辣椒长势一般,出的辣椒算不上多。
她蒸了一小木甑松软的米饭,取了去籽的青辣椒,锅里热油滋滋冒烟,青辣椒被锅铲压在油里,油滚过它的全身,渐渐瘪了下来。
屋里也弥漫着股辣味,放了干豆豉,辣中又添了咸香,爆出来的辣椒又香又下饭。
再配上一盘香煎豆腐,汁水裹着豆腐,用筷子搅碎了拌到饭里,蔓蔓吃得要将头埋进了碗里。
今天从里到外都充斥了豆腐的香气,好好吃了一顿,也不算辜负今年刚收的黄豆。
收了黄豆后,地里的小麦得割了。
姜青禾找出两把麦镰子,递给徐祯让他拿去磨刀石上磨一磨。
她正在找草帽时,蔓蔓跑进来说:“大胡子叔叔来了。”
能被蔓蔓叫做大胡子叔叔的,只有巴图尔一个人,姜青禾放手里的草帽,连忙走出去。
巴图尔那大高个正瞅着那花墙,瞥见姜青禾出来,转过身大笑走上前?,“忙着吧?俺们也忙着哩,总算得了空赶过来一趟。”
“害,地里活计忙得很,”姜青禾好长时间没见他,两人倒也不生疏,她边走边问,“豆浆喝不?”
还有剩小半桶烧开的豆浆,天热叠放在水桶里,这会儿早就?冰冰凉凉的。
“来一碗,”巴图尔的架势,让人以为喝的不是豆浆,而是马奶酒。
姜青禾给他倒了一大碗,巴图尔端起一气喝了大半碗,才抹了抹嘴道:“这豆浆甜得实在。”
“刚几日新收的黄豆,香着哩,”姜青禾坐下来,问他,“咋今儿个过来找我,草场不忙了?”
“好些了,好些了,地里青稞也收完了,总算能歇上些日子,”巴图尔又喝了口豆浆,才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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