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过水无痕
姜椿是个急脾气,急急催促道:“你哦什么哦,赶紧教我念呀。”
宋时桉又斜她一眼,这才慢悠悠地开口:“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姜椿也没故意装笨,准确无误地跟着读了一遍。
完事后还一脸得意地看着宋时桉:“夫君,我聪明?只听你读一遍就全部记下来了耶。”
宋时桉:“……”
自己看起来像是很好哄骗的傻子?
他冷哼一声,也没揭她的老底。
毕竟自己现在还没看透她是什么来路,甚至连她是不是姜椿本人都搞不清,只能暂时当个很好哄骗的傻子。
姜椿没有继续装傻充愣,追问这句诗的意思。
这可是出自《望月怀远》的诗句,主旨就是在表达思念亲人之情。
偏宋时桉的亲人,除了逃出来的男主宋时锐,全都沦为官奴,被发卖到天南海北去。
她若是问出来,就等于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于是姜椿站起身,将放在门口的陶罐抱过来,掀开盖子,献宝似地给宋时桉看。
“瞧瞧,得了足足四十多斤豆油,只你一人吃的话,足够吃到明年这时候了。”
于宋时桉来说,豆油不过是最寻常不过的物什,他从小到大吃的都是这个。
不过想到姜家只三亩地,这三亩地种出来的全部黄豆,最后只换来这么一罐子豆油……
他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柔和了些许:“劳你费心了。”
姜椿顿时心里暖暖的,觉得自己这两回县城算是没白去。
“为夫君费心是该当的嘛。”她脸上绽开个灿烂的笑容,合上陶罐的盖子,然后脚步轻快地往灶房走去。
傍晚姜椿用新榨好的豆油给宋时桉蒸了个水蒸蛋,又给他炒了个芥菜头咸菜丝。
姜椿将这两样菜端到他面前,自己啃着从县城带回来的肉包子,讪笑道:“我也不会做什么正经素食,你凑合着吃吃。”
蒸蛋滑嫩,芥菜头咸菜丝咸香,这顿饭对于落难后的宋时桉来说已经算是丰盛了。
若不是怕夜里积食,他都想将一整个白面馒头给吃下肚。
摸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腹,宋时桉在心里暗骂自己眼皮子浅,以往自己甚好东西没吃过,今儿竟然因为一碗水蒸蛋跟一碟炒咸菜差点失态。
真是越来越像个村夫了!
*
姜河这一出去,直到半夜才回来。
姜椿睡眠浅,大门才刚被推开,她就一骨碌爬起来,披着衣裳跳下炕,打开了西屋的门。
与此同时,躺在炕头的宋时桉也睁开了眼,不过他并未吭声。
“爹。”黑灯瞎火的,姜椿怕惊着她爹,先叫了他一声,这才在灶台上摸到火折子,将油灯点亮。
“哎。”姜河应了一声,走进灶房,说道:“爹吵醒你了?”
“没事,原本就没睡熟。”姜椿没所谓的摇摇头。
她端着油灯去东屋将姜河洗脚用的木盆提出来,从大锅里舀了几瓢还温热的水倒进去。
然后对姜河道:“爹你边泡脚边跟我说说情况。”
姜河拖了个马扎过来坐下,脱下鞋袜将脚泡进木盆里,然后言简意赅道:“王媒婆没死。”
“没死就好。”姜椿舒了口气,又催促姜河:“爹你详细给我说说。”
知道闺女是个急性子,姜河也没卖关子:“王媒婆小产了,流了一身的血,送去齐家医馆的时候已经进气多出气少,幸亏小齐大夫在医馆,给她扎了针,这才将她这条命给救了回来。”
小齐大夫是齐家医馆齐老大夫的孙子,据说是个惊才绝艳的医学天才,拜了大名府的神医薛庭为师,素日都在大名府,这回大抵是回来过中秋的。
姜椿感慨了句:“王媒婆运气倒是不错。”
想了想,她又八卦地问道:“小产?王媒婆肚子里的孩子难道是我二叔的?”
姜河脸色有些古怪,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闺女的话茬。
然而不等他憋出说辞,又听自家闺女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说道:“这可不好说,毕竟王媒婆的相好那么多,谁晓得是谁的种?只怕王媒婆自己都搞不清。”
姜河:“……”
他瞪了她一眼,朝西屋的方向瞥了一眼,压低声音训斥道:“你这孩子,说话怎地这般口没遮拦?
女婿是个读书人,读书人都讲规矩要脸面,你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着点。”
姜椿也没反驳,答应得贼爽快:“知道啦知道啦,以后我会注意的。”
训完闺女,姜河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六爷爷打发你姜湾叔去镇上打听的,你姜湾叔说王媒婆醒过来知道自己小产后,就狮子大开口,要你二婶赔她五十两银子,否则就去县衙告你二婶谋害她亡夫留下的唯一骨血。”
族长姜兆年是姜河父亲姜兆丰的亲兄弟,在族中排行第六,所以姜椿得叫他六爷爷。
“啊?”姜椿惊讶地瞪大一双杏眼,“王媒婆的相公不是五年前就死了?”
相公死了五年,还能让她怀上身孕,这是什么恐怖鬼故事?
姜河无语道:“她说是新夫君的,新夫君是来红叶县做买卖的外地人,上月回乡途中突发恶疾死了。”
姜椿:“……”
无中生夫君是?
不过王媒婆倒是聪明,不寻个这样的说辞,回头真闹上县衙的话,估计她会先被判个淫乱的罪名。
姜椿又问他爹:“我二叔怎么说?”
姜河一言难尽道:“你二叔哭得跟死了亲娘一样,非说王媒婆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要打死你二婶这个害死他骨血的毒妇,你奶护着你二婶,说要打死你二叔……
你姜湾叔回来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还在齐家医馆门口闹呢。”
姜椿:“……”
她“噗”地一下喷笑出来。
姜湖这家伙竟然上赶着喜当爹,这是什么大冤种行为?
而且他家里有儿有女,根本不缺孩子,闹这出是想怎样?
难不成他这是对王媒婆动真心了?
王媒婆那样的精明人,能对姜湖这样既蠢又不靠谱,手里还没几个钱的男人动心才怪呢!
这下可有大笑话看了,老宅那边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估计都会很“热闹”?
第14章
次日姜椿去镇上卖肉时,从姨婆婆刘婆子口里又听到了一些新进展。
刘婆子坐在门槛上,面前摆着架纺车,她边摇着纺车纺麻线,边哼笑道:“你奶跟你婶回过味来了,为了不赔钱,一口咬定王媒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你二叔的,说王媒婆是你叔的外室。
还说外室以下犯上跟正妻打架,结果不小心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给弄掉了,就是告到县衙去,县太爷也不会判正妻有罪。”
姜椿有点震惊:“我奶跟我婶有这脑子?”
还真别说,这说辞比甚污蔑王媒婆偷窃马氏陪嫁镯子强多了,毕竟那镯子可是姜湖亲手交给王媒婆的。
刘婆子早些年就跟李氏这个表妹闹翻了,很是不待见她,闻言先是不屑地“嗤”了一声。
然后才道出实情:“是你奶带着你二婶去寻了你姑那个在县城大户人家当丫鬟的王银儿,王银儿给她们出的这主意。”
“哦。”姜椿了然,“我就说嘛,这必定是有高人在后头指点。”
王银儿在大户人家当差两年,跟在主家嫡出的姑娘身边进进出出的,显然长了不少见识。
刘婆子幸灾乐祸道:“可惜呀,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哟,您老还怪有文化的!”姜椿先是打趣了刘婆子一句。
然后催促道:“您别卖关子了,快给我说说。”
刘婆子白她一眼,慢悠悠道:“王媒婆拿出了她亡夫——那个来红叶县做买卖的蜀中商人写与她的婚书。”
姜椿顿时“喔嚯”了一声。
刘婆子没说错,这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理论上讲,婚书需要去衙门上档子才有律法上的效力,未上档子的婚书不过是这蜀中商人哄王媒婆的工具罢了。
但百姓里头不是所有夫妻都有正经婚书,就算有正经婚书的夫妻,因惧怕与官府打交道而不上档子的也比比皆是。
所以手持婚书的王媒婆,就等于是这蜀中商人的正妻。
强抢他人正妻给自己当外室,可是大罪。
如果李氏婆媳俩坚称王媒婆是姜湖外室的话,那姜湖就得吃官司,被逮进大牢去。
李氏婆媳俩立刻就跟被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敢再吆喝王媒婆是自家外室了。
撒泼耍赖也无用,只能回家筹钱。
姜椿好奇地问道:“我叔呢?”
家里俩女人上蹿下跳,他就跟隐身了似的。
刘婆子冷嘲热讽道:“在王媒婆家当孝子呢,给人端茶倒水喂饭喂药,比伺候自己老子娘都上心。”
姜椿:“……”
她的母语是无语。
刘婆子转了转眼珠子,好心提醒道:“五十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你奶手里必然没恁多银钱,又舍不得卖地,多半会去找你家借。”
姜椿一刀将一根排骨剁成两截,哼笑道:“别说如今我家手里银钱紧巴,就是不紧巴,也不可能借给她们一文钱。”
刘婆子轻哼一声,关注点有点跑偏:“能不紧巴才怪,我可是听人说了,你才刚在县城给你那病秧子女婿抓了足足三两银子的汤药!”
姜椿简直无语,她真是给这些古人跪了,分明既没有网络也没有手机,消息竟然还能传得如此之快!
简直就是一点秘密都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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