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豆角开花
除非刘挽另有所图。
思量刘挽在事情闹大之后将会失去的一切,再比照眼下刘挽拥有的一切,有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
但是,在此之前,桑弘羊依然在想,刘挽舍得吗?她怎么可能会舍得。
育天下人才,收拢人心,这一切多么让人心动?
尤其刘挽的弟弟是大汉的太子。得有才之人,有人心,刘据的位置岂不是更稳?
第376章 以身谋国
不, 不!
比起收拢人心,以为可以稳定地位,实则不然。
在他们面前高高在上的皇帝才是决定一切关键。
从前,刘挽从来没有做出任何违背刘彻意愿的事, 以后也断然不会。
况且, 连盐利和酒利刘挽都能毫不犹豫的交出来, 怎么可能会握着藏书楼和安容处不放。桑弘羊想起有人曾提过, 当年在设立安容处的时候,刘挽打的正是朝廷的名义。
几位大汉的公主执掌安容处的事宜, 一切其实都是刘彻默许。据说当年在刘挽设安容处时, 朝中的大臣都想抢掌安容处的权利, 只不过是没抢到, 多年来刘挽把权利交给旁人,饶是在各地都设下安容处,也没让朝廷官员有插手的机会。
所以,随着打主意的人不敢再打, 不得不放弃, 渐渐的很多人都把回事儿给忘了。
安容处虽然是刘挽出钱让人撑起的,但其实打从一开始刘挽已然想好将来要归于朝廷接手的。那么,藏书楼也一定是同样的性质。无非是由刘挽打开局面,随后这一切影响力极大的产业,都将归于朝廷,都会在刘彻的名下。
想清楚这一点后的桑弘羊此时在刘挽的注视之下, 将身子躬得更深, 对刘挽由衷生出佩服。
“你该回答我父皇的问题了, 你认为现在事情应该怎么解决?”刘挽确实是这样的盘算, 只是看破的人, 并不代表懂得往后的事情到底该怎么来做才会更好。
“是不是可以顺势立下规矩?往后,关乎民生国本诸事,皆归于朝廷掌控?”桑弘羊明白刘挽和刘彻的盘算后,有一些想法再一次冒出。
刘挽是个生财有道的人,这些年大汉最挣钱的产业都在刘挽手里。
如果是之前,桑弘羊一定认为刘挽和世间的所有人都一样,有钱既挥霍,可劲的建造宫殿,或者打造各种各样的首饰。
但是,桑弘羊既然对钱财之事有兴趣,成为刘彻的近臣,怎么能不查查近些年大汉的支出,以及大汉的收益。
然后,桑弘羊有幸翻阅国库的账本,才发现,国库的收益每年都在减少,真正支撑大汉出征匈奴,让刘彻有钱修宫殿的人是刘挽。
换而言之,刘挽挣来的钱不少,几乎都用在出征匈奴,刘彻的挥霍上。
怪不得多少年来刘彻不管怎么打匈奴都没有人反对,没有人说费钱,敢情那钱花的根本不是国库的,不出国库支出,谁管刘彻怎么花?
桑弘羊接着想找找刘挽多年来挣了多少钱,可是那都是私账,虽然刘挽是往刘彻这儿送了一份不假,并不代表刘彻愿意把账本给到桑弘羊查阅。
不看,桑弘羊都明白一个道理了,刘挽挣钱从来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汉,更为他们的陛下。
这样的人,既不在意钱财,想来也不会想以一己之力,揽天下人心。她定是更愿意让天下人心都归于大汉,归于刘彻。
想通这一点后,桑弘羊细想刘挽一直没有反击,而是让人越闹越大,刘彻还一副由着刘挽的态度,只有一个可能。以一己之身,立天下的典范。
那些吃准刘挽舍不得将藏书楼和安容处上交出去的人,更舍不得他们自己的产业,这种情况下,刘挽越是不吱声,他们越是认定他们猜测没有错。随后会如何?他们一定会千方百计的让刘挽交出藏书楼和安容处。
他们意图离间刘挽和刘彻。
对,如果是一个爱财又爱权的人,必然是要中计的。
谁能想到,刘挽小小年纪诸多谋划,实则从来不在意钱财,也不计较权利呢。
一但刘挽在他们的“逼迫”之下不得不交出安容处和藏书楼,这个规矩立下了,接下来也该是他们交出自己权利的时候!
他们不交,言而无信的人成为他们,失信于天下人,这些人往后还敢道貌岸然指责别人,要求别人?
桑弘羊意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对刘挽生出前所未有的敬意。
以一己之力而为大汉谋,这是真正的为大汉谋。
如果说盐酒一事让刘挽并不能够成为旁人不敢正视的人,藏书楼和安容处一但再由刘挽交出去,从前的世族,士绅,豪强,他们都将会再一次明白,心存天下者,利用一颗公心,能做到怎么样的地步。
“那你好好整理整理,哪些该归于官营,哪一条规矩该定下,你都写下,毕竟,你的时间不算太多。”刘挽欣慰于桑弘羊竟然真明白她的一番操作目的何在。果然不愧是有名的财政专家,她记得盐铁酒等一应物归于官营,最后在汉昭帝后有一场很有名的议论,既《盐铁论》。此书记载了当时他们的所有争论意见,相当厉害!
刘挽审视桑弘羊,想的是,将来成为四个顾命大臣之一的桑弘羊,怎么败在霍光之手了呢?
啊,算了,以后的事她也不是都能管得了。先把眼前该布的局布好。她得在刘彻的心上多添一些筹码,将来能让刘彻多念着她几分,手下留情。
桑弘羊无声的转向刘彻,等的是刘彻的发话。
刘彻道:“听长公主的吩咐。该定的规矩顺势定好,用他们的话堵他们的嘴,由不得他们不服。”
刘据张大嘴,以身谋国吗?他二姐。
桑弘羊既然看破刘挽的意图,知晓刘挽在算计天下世族豪强,为大汉谋划,得到刘挽肯定回答,又有刘彻下令,他知晓接下来如何行事。
可是,桑弘羊想的是,刘挽如此行事,她是早些年便开始准备等着今日的吗?
这个问题,桑弘羊没有机会问出来,然刘据问了,“二姐早在设立安容处和藏书楼时,便准备好一切,只待今日让朝廷收回对安容处和藏书楼的所有权,顺势算计旁人? ”
刘挽哪怕早年有这种想法,眼下也断然不可能承认,她挥挥手道:“当年我只知道一点,大汉应该握住天下安定的命脉,不仅是钱粮,还有人才,人心。”
不错,刘挽一直都很清楚的知道刘彻到底在烦心什么。对国家的掌控太弱,世族豪强都骑在刘彻的头上作威作福,从来都是刘彻所怨恨的。
人人都觉得刘彻一个皇帝当得威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实则呢?
早年刘彻受制于窦太后,又受制于王娡,多少年来,当刘彻把她们背后的人都斗倒时,又意识到其实在她们身后的人倒下了,他一个皇帝依然受制于人,否则不会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这回事。那无非是刘彻企图通过罢黜百家,尊崇儒术以达到压制越发势大的世家,更为他们套上另一个更明确的枷锁。
忠义二字,从来都存在着,只不过是从前没有制定成文。从刘彻而起,君臣、父子、夫妻该是怎么样的相处方式,从上而下的传递得清清楚楚。
多少年来,刘彻受到的掣肘,从来不曾和任何人提起。
刘彻是个强势的君王,遇上问题刘彻只会想方设法的解决问题,绝不会接受底下的臣子对他的指手画脚。不能说没有成效,毕竟刘彻手里捏着张汤这样的王牌,实在不行,杀一波最是直接了当。
刘挽做的很多事,算是在用一种相对温和的方式,既让刘彻可以不必大开杀戒的和人抢,和人斗,又能够帮助刘彻得钱得利。
刘挽懂得刘彻的不容易,更能为刘彻有力的解决刘彻所面临的种种无法言喻的难处,这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做得到的。
此时此刻闻刘据一问,刘挽一答,刘彻心中满是欢喜,恰因如此,刘彻扫过刘挽的脸,更是下定决心,无论如何绝不能让刘挽出差错。
既然刘彻和刘挽都开始准备收网,针对眼下的情况,桑弘羊得把相关该由国家收到手里的种种产业都写上,该由律法明文规定必须要约束世人的条条框框也都要备齐。
外面从一开始的叫嚷刘挽再启安容处和藏书楼,到最后完全演变成请朝廷出面,接手安容处和藏书楼。
陈须当得知这一切都有陈四娘在其中推动的时候,气不打一处来的跑到陈四娘的房里,破口大骂道:“你疯了?你是想让我们陈家为你的鼠目寸光陪葬吗?”
陈四娘一双杏眼无声的扫过陈须,鼠目寸光说的究竟是谁呢?
“父亲向祖母进言,与旁人一道对安容处出手,其意何在?”陈四娘没有生气,仅不过是随口一问,陈须面色立沉,“你是想对我指手画脚?”
陈四娘低眉垂眼道:“女儿不敢。但也请父亲既看不透,切忌过早下定论。”
没有当父亲的会喜欢当女儿的用一种你一个当爹的不懂事少开口的语气,陈须箭步上前,一记耳光朝陈四娘打下,色厉内荏的喝斥道:“你放肆。”
挨了一记耳光的陈四娘许久没有作声,陈须虽然打了人,见陈四娘突然没有反应,心下一紧,这种时候传来馆陶大长公主的声音道:“好样的,在外头点头哈腰,回来打女儿你倒威风得很。”
第377章 有福不享?
本来心下不安的陈须闻馆陶大长公主的话, 身体紧绷的回过头,急忙唤一声母亲。
馆陶大长公主被董偃扶着进门,不悦的馆陶大长公主眉头蹙紧,面容绷紧, 不怒而威。
此时的陈须急忙的解释道:“母亲, 母亲信任四娘, 想让四娘表现, 但四娘近些日子在一众士绅压迫泰永长公主时,一次又一次的拱火, 如今外面叫嚣让陛下将藏书楼和安容处收回手中管辖的何尝不是她安排人喊的。”
往前迈一步, 陈须眼中冒火的道:“这是要把泰永长公主架在火上烤。那不是要让泰永长公主将辛苦经营多年的局面全都交到陛下手中?这是要与泰永长公主结仇呢。母亲, 泰永长公主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才创建的藏书楼, 安容处,让她交到陛下手中,岂不等于挖其心?”
馆陶大长公主瞥过陈须,走到陈四娘的面前, 陈四娘福身唤一声祖母, 馆陶大长公主问:“给你爹解释解释。”
陈四娘自知,馆陶大长公主是相信她,知晓她眼下所做的一切并非是蠢。
“我记得当年长公主初建安容处时,朝中大臣是想掌管安容处的,只是泰永长公主不肯,以祖母、平阳长公主、南宫长公主, 隆虑长公主共理之。当时, 孙女若是记得不错, 长公主有意以刘氏宗氏掌之, 陛下是允了的。”陈四娘娓娓道来, 陈须不敢对馆陶大长公主不敬,跟陈四娘完全不打算仔细听上一听,浑然不在意的反问:“有何干系?”
馆陶大长公主立刻挥掌拍来,落在陈须的背上,“骂你蠢你不信,竟然还敢问出有何干系?从始至终,泰永自打建起安容处,本意是为陛下,为大汉收拢人心。选择我们几个长公主掌事,而且各地都由各家妇人执掌,你以为若没有陛下的准许,可能吗?陛下要防姓刘的,只限于男子,诸侯。我们这些女流之辈,无非多要些赏赐,田地之类的而已,若是让你选,你是宁可让有机会乱你天下的人收拢人心,还是跟你站在一块的人收拢人心?”
陈须被打得后背阵阵发痛,当着陈四娘的面又不敢显露出来,忍得面目狰狞,好在疼痛让他脑子变得清醒了,陈须道:“母亲的意思是说,从一开始泰永长公主就是要将安容处的一切善名都归于大汉的头上,陛下的头上的?”
馆陶大长公主稍稍满意,儿子虽然有点小蠢,好在没有蠢到头。
“不错。你莫不是以为我们的那位陛下会如此喜欢一个女儿,仅仅是因为她聪明而已?世间聪明人很多,陛下是其一,可是能让陛下完全放在心上的人,必然是这个人能够处处为他谋划。咱们的陛下一向是一个利己之人,谁对他最有利,谁为他着想,他便理所当然的将这个人放在心上。泰永这些年到底布下多大的一个局,怕是连陛下都不算太清楚,但是,随着一件事收获,陛下会对泰永越来越信任,这一点将无人能及。”馆陶大长公主都羡慕刘彻,能得一个处处为他谋划,又有大局观,心怀天下的人何其不易,大汉的皇帝得这样的左膀右臂,何愁不兴。
想到这里,馆陶大长公主又觉得,既是大汉得利,那是好极的事,她该为此高兴。
陈须的脑子卡壳了,没办法,他不能不卡。
许久没有作声的陈须在馆陶大长公主眼里都成傻子了,这点消息把人吓傻了?不至于的吧。
陈须终于缓过来的问:“母亲,当年开设安容处的时候,泰永长公主是几岁?”
啊,几岁啊!
馆陶大长公主也陷入沉默之中,问出一个好问题的陈须呆呆的昂望馆陶大长公主,还是陈四娘道:“七岁。”
七岁,如今的刘挽是十六岁,十六岁。
九年前布下的局,如今收获,多少人都把当年刘挽其实一开始便将收拢人心的事挂在刘彻头上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
反正陈须完全将此事抛之脑后。
馆陶大长公主长叹一声道:“大汉确实有福气。”
刘彻,卫青,霍去病,刘挽,他们终将让大汉威镇四海!
“按你的想法去办,差不多该收尾了。”馆陶大长公主不得不承认,刘彻是一个好皇帝,不亚于她的父亲,弟弟的好皇帝,他记得自己的责任,也在不断让大汉更加强大。为此,他触及太多人的利益,其中何尝不是包括馆陶大长公主。
但,馆陶大长公主想开了,不再执着于所谓的利,毕竟如果大汉不好,她再好,并无意义。亡国的公主,谁要是傻傻的不懂那有多么的可怜,大可瞧瞧各地诸侯子女下场便可知。
陈四娘恭敬应下一声是。
末了,馆陶大长公主回头瞪了陈须一眼,“往后不懂事少说话。也别打人。我打你,从来不是因为你在外头做了事不懂得收尾,而是因为你蠢。既是蠢,莫再对孩子指手画脚,下回再让我知道你对四娘动手动脚,信不信我废了你的双手?”
当着陈四娘的面被馆陶大长公主威胁,陈须只觉得面上无光。
可是,他没有办法。
馆陶大长公主是说得出做得到的人,如果陈须以为馆陶大长公主只是单纯的放放话,大可试试。
“儿子再也不敢。”陈须本来不想回答,无奈馆陶大长公主的目光太过犀利,全然是陈须要是敢不保证,不答应,她不介意现在就砍了陈须双掌的架式,陈须不得不垂拱应下。
“我年纪大了,你自己说,你能不能撑得起陈家?如果你可以,从今往后陈家诸事我都交到你的手中,绝不多问一句。但是,你要想清楚,交给你,无论陈家后续出任何事,我都不会再管。眼下朝局,你自问你能撑得起?陈家覆灭之时,我既说了不会出手,我是一向说到做到。你,当真认为我不需要为你,为陈家谋个退路?”馆陶大长公主懂得陈须的心情,也明白他肯定是不会服的。
服不服的无所谓,重点在于陈须必须得明白一个道理,他脑子不行,就须得让脑子好使的人来管着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