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见姐姐’
徐韶华看着竹青面色苍白的模样,他点了点头,带着竹青顶着夜色出了门。
桃红被救出来后,安置在第七十六坊的一处民居之中,二人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这才到。
“就是这里了,我们进去吧。”
徐韶华说着,看向竹青,却没想到,竹青竟是后退一步,反应过来后,这才上前,轻轻推开了门。
这座院子不大,里头只有一个婆子,看到徐韶华后,点了点头:
“徐郎君吧?您请进。”
“深夜来此,有劳了。”
婆子摇了摇头,只是叹了一口气:
“不打紧,人今个救出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了,也就这两日功夫了,世子原怕您要耽搁两日,现下倒是正好。”
婆子这话一出,竹青木楞的眼神动了动,看着徐韶华,满是感激。
他庆幸这位徐郎君没有拖延时间,让自己可以和姐姐见最后一面。
徐韶华没有进去,那是属于竹青和桃红的时间。
竹青是两刻钟后走出来了的,他面色苍白,双目通红,那只提笔作画的手,被他咬破,在衣裳上写了两个血字:
‘多谢’
徐韶华摇了摇头:
“若是早知道令姐是那日闯屋的女娘,我该早日救下她,也不至于……”
桃红的死,除了因为病症之外,更多的是近来的一次殴打,肋骨插进肺叶,就连卫知徵让人将她救出来的时候,大夫都不知道桃红是怎么活下来的。
所幸,桃红的坚持,终于让她见到了弟弟。
可惜,那是今生最后一面。
竹青涕不成声,随后冲着徐韶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徐韶华忙要将他扶起来,可是他死活躲着不让徐韶华碰。
随后,竹青又咬破一根手指,在衣服上写着:
‘报仇’
那字力透纸背,见者动容,徐韶华心中一时百味杂陈,他确实想要借竹青之手,让常家下场。
可是,他从未想过此事会有这般惨烈的内情。
徐韶华沉默良久,这才哑声道:
“你可知,常家侯爵之尊,这世间唯有皇权可以处决他。”
‘告御状’
竹青写的坚定有力,姐姐若死他绝不独活,但死前,他也要看着那害他们姐弟至此的人,为他们陪葬!
徐韶华看罢,只叹息一声:
“此事,需要三日准备,这三日你也好好考虑考虑,若是你后悔了,尚且还来得及。”
‘不悔’
竹青摇了摇头,徐韶华扶起了他,让他送桃红最后一程。
桃红是在次日午时离开的,这一日,晴空万里,碧空如洗,一只翩跹的秋蝶飞过,桃红那张苍白的面上,有一瞬红润:
“真美。”
那个爱花的女娘,看着秋日最后的蝴蝶,彻底陷入沉睡。
……
近日,乐阳侯府得了一位画师,据说其颇擅画,最擅人像画,更能以老画少,以少画老。
听说,他第一副画,便是乐阳侯的亲爹,那位英年早逝的老乐阳侯,画成之日,连乐阳侯都忍不住掩面而泣,冲着画像细表了一整日的哀思,这才作罢。
一时间,京中之人纷纷想要上门求画,雪花般的帖子飞到了乐阳侯府的大门前,让那门子说的嘴皮子都要磨出泡了,也不曾罢休。
与此同时,卫知徵正拥着狐裘,与徐韶华在屋中对弈,卫知徵忍不住提醒徐韶华:
“还有五日便是月试,你便不慌吗?”
“本月我能上的六艺课只有两科,如今尚有两月的缓冲期,届时尽力即是。倒是卫同窗你抱病在身,那日若不能赴考,下次我要在何处寻你?”
徐韶华笑眯眯的说着,卫知徵忍不住瞪了徐韶华一眼:
“我不管,这乐艺之首的名次若不是你,待我回去,谁占了我就弄谁!”
“整日满口打打杀杀,又不曾见你真如何。”
卫知徵一时哑口无言,随后忍不住看着徐韶华说道:
“我,我确实比不得你。”
卫知徵这几日即便是病着,却也知道些他爹和徐韶华私底下安排的事儿。
若是那竹青真的告御状成功了,别说常齐昀,整个常家有一个算一个,那都得死!
卫知徵忍不住用舌尖顶了顶内颊,比狠,他确实比不过面前坐着的这位!
“可是,你对那竹青也真是够好,竟然让我爹都同意给他借势,圣上思先帝已久,若是得知此事自然召见,倒是免去了他的皮肉之苦。”
“他还不够苦吗?”
徐韶华反问了一句,卫知徵抿了抿唇,忍不住嘟囔:
“总之,你真是太奇怪了!他哪里值得那么费心了?”
“一个竹青,死不足惜,可一个画艺大家,若是被逼的走投无路,愤而告御状,那才是举世瞩目之事。
唯有如此,才能有把握让常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道理我都知道,只不过,你到底是如何劝服我爹答应你做这件事?他为了避祸,连我这个亲儿子都舍得。”
卫知徵的话中带着一丝讥讽,徐韶华看了卫知徵一眼,缓缓道:
“你又怎知,令尊此行不是为了避祸?”
是当安王的提线木偶,还是让安王看到些真本事,愿意提携,共同进步?
乐阳侯有时候胆子很小,有时候又胆子很大。
“你输了。”
徐韶华捻起一枚白子落下,笑吟吟道。
第107章
自右相略输安王一筹之后, 朝堂之上便有种一边倒的趋势,首先是右相刚安插进刑部的给事中被下了大狱。
而之后,安王又开始以各省秋粮将入, 需要盘库为由, 将户部里常家安插的人手直接踢了出去。
一时间,朝堂之上分外热闹,便是景帝这两日耳根子都不得清静。
这日, 景帝放下了请安折子, 轻轻叹了一口气, 安王这次大手笔的将户部一通肃清, 不动则已, 一动惊人。
只被安王清理出来的人手,便足足有二十余人, 虽然因为右相的袒护他们只是被贬职, 可偌大的户部也不过才百余人!
“可惜,可惜……”
若是这二十余人的人手是自己的,那便好了。
不过,以景帝对朝中动向的了解,这二十余人, 十有八九不是右相的人手, 而是常家的。
纵使勋贵没落,可到底汲汲营营多年, 还是有些家底的。
景帝思及自身,父皇倒是留下了一笔不小的家业, 可是前狼后虎, 他实在不知自己何时才能将这笔家业握在自己手中。
景帝不由叹息一声,一时有感而发, 怔怔的看着桌上的奏折,久久不语。
德安自幼在景帝身旁照看,他见圣上如此,便知是圣上又想起了朝堂上的糟心事儿。
可如今右相掌权,圣上即便再如何忧心,也不过是……为难自己的身子罢了。
德安实在不愿意见着景帝这般,他冥思苦想片刻,随后灵机一动,去茶水房端了一盏碧螺春送上,随后这才笑着道:
“圣上喝茶,听说这两日,咱们京城可热闹的紧,尤其是乐阳侯府上,那是谁都想拜会呢!”
景帝回过神,看向德安,询问道:
“乐阳侯府?朕这两年,在宫宴上倒是见乐阳侯越坐越远了,难得这般炙手可热,可知是因为什么?”
德安弓着腰,笑着道:
“听说是乐阳侯府上来了一位画艺大家,颇擅人像,最妙的是,其能以乐阳侯入画,画出来的却与老乐阳侯一般无二!”
德安这话一出,景帝端着茶水的动作一顿:
“当真有这样的本事?那你说,若是让他来画一副先帝的画像……”
景帝抿了抿唇,父皇一辈子东征西讨,从未有过闲下来的时候,至于静坐的画像自然是从未有过的。
以至于景帝每每思念之时,只能看着冷冰冰的牌位,脑中却是父皇那不甚清晰的面容。
德安闻言,只低声道:
“您可传乐阳侯带画师入宫,一试便知。”
景帝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
“如此,你便带朕的旨意,去请乐阳侯和那画师入宫罢。”
“是!”
德安见景帝面色终于和缓下来,连忙应了一声,匆匆便带人去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乐阳侯跟在德安的身后,不住的用帕子擦着额头的汗水,他身后的竹青面色苍白,一言不发的走着。
明明竹青才是出身平民的那个,看着倒是比乐阳侯自如的多,德安悄悄看着,并未多说什么。
而乐阳侯这会儿腿都有些软了,自打圣上继位以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被圣上召见。
这也就罢了,他曾也追随过先帝,可问题是……那徐郎君算的实在是太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