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侯爷不必紧张,圣上偶然听到民间传闻,实在思念先帝,这才请侯爷携画师入宫作画。”
德安见乐阳侯面上的汗水都没有停过,不由好心的提醒了一句,乐阳侯被吓了一跳,连忙道:
“是,是,多谢公公!”
乐阳侯心里更慌了,他怕的哪里是作画,他怕的是作画后,竹青要做的事儿!
可是,此前安王爷的所为已经被徐郎君算准了,自己如今就只能祈求徐郎君也能连圣上的反应一并算准吧!
乐阳侯深吸两口气,这才冷静下来,三人很快便到了勤政殿,德安先进去通报,二人在原地等着。
不多时,德安走了出来,引两人朝御花园而去:
“侯爷这边请,圣上在御花园等您。”
乐阳侯绷着脸,点了点头,等到了御花园时,景帝正坐在一片□□之中,他穿了一身深沉的凝夜紫金福纹的衣袍,负手而立。
等听到脚步声时,景帝这才转过身来,乐阳侯先是一愣,随后“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臣,叩见圣上,圣上万安!”
竹青跟着乐阳侯一道跪了下去,乐阳侯替竹青解释了一句:
“竹郎君乃是暗人,还请圣上恕罪。”
景帝摆了摆手:
“不妨事,二位免礼吧。”
景帝随后一步步走入观雨亭中,一行人连忙跟了上去,德安照顾人上了茶水点心,景帝落坐:
“德安,赐座。”
景帝一人独占亭中石凳,德安则送来了两个绣墩,乐阳侯不觉冒犯,只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可怜他五大三粗,坐在娇小的绣墩上,倒是让人有些害怕绣墩会因此不堪重负。
竹青则瘦弱的多,观其模样,也是一个文弱书生,景帝倒是认真的看着他,语气温和:
“朕听说,你能以少画老,不知你可能以朕模样,重现先帝英姿?”
竹青缓慢的眨了眨眼,随后点点头,巴巴看向乐阳侯,乐阳侯这才小声道:
“圣上,竹郎君虽是暗人,可能写会画,可借他笔墨来答话。”
景帝听到这里,眼中倒是扶起一丝敬佩:
“虽是暗人,却能苦学识字,实在难能可贵。德安,赐笔墨。”
等竹青拿到笔墨后,低头写了几个字:
‘草民不才,或可一试。’
“好,你若可画出先帝三分神韵,朕自有重赏!”
景帝一语落下,竹青磕了一个头,随后在纸上写下自己的要求,德安立刻前去准备,景帝还笑吟吟道:
“可需要朕在此处不走动?你可直视朕颜,朕恕你无罪。”
竹青摇了摇头,在纸上写下:
‘圣上可自便。’
景帝有些惊讶,却没能多说什么,每个画师都有其不同的习惯。
待德安将画具准备好后,景帝在亭中略坐了一会儿,便看着一旁坐姿生硬的乐阳侯,和他说起家常来。
乐阳侯心里藏着事儿,这会儿还要谨慎的回答景帝的发问,整个人别提多难了。
而这样的煎熬,他足足受了三个时辰。
这中间,景帝赐宴他亦用的不香,恨不得插着翅膀回他的乐阳侯府去。
景帝虽然年少,却不愚笨,看着乐阳侯这样,便隐隐有预感乐阳侯藏着什么事儿,故而还恶趣味的逗他,看着乐阳侯濒临崩溃的模样,倒是心情好的展了展眉。
又过了一刻,竹青停下笔,将画纸取下,呈给景帝。
彼时已是午后,天色不明不暗,德安将那张画纸接过,呈了上来,刚一展开,景帝便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喃喃道:
“父皇!”
画中的先帝,穿着与景帝今日同样的一身常服,他就静静的站在菊花丛中,淡淡瞥过来的一眼,尽显王者威仪!
“你为何不以正面入画?此为不敬之举!”
景帝平复了呼吸,看向竹青,竹青抿了抿唇,写道:
‘草民方见圣上于菊花丛中回眸,龙章凤姿,实非常人,故以圣上神韵入画,方得此画。’
竹青出人意料,写了一大串,乐阳侯眼皮子抖了抖,这竹青幸亏是个暗人,否则能说会道,怕是连他都要自愧不如。
“以朕神韵入画,可为何……”那般像父皇?
景帝话没有说完,面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好!好!画的好!”
父皇开国立业,通身龙威震天下,自己如今虽然身陷浅滩,可来日未尝不能与父皇一样!
此画,寓意极好!
“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竹郎君,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朕都可以赏你!”
景帝喜笑颜开,那副欢喜的模样,让德安不由得偷偷别过脸去,拭了一把泪。
正在这时,只听一阵脚步声传来,人未到声先至:
“圣上怎么在此,倒是让臣好找!”
景帝没有看去,只听声便应道:
“王叔怎么来了!”
安王笑着走了过来,看了一眼乐阳侯,这才淡笑道:
“臣听说乐阳侯府有一奇画师,本想要讨来看看,其能否画出皇兄昔日风采,倒是没想到圣上早就将此人请了宫来了。”
景帝闻言不由一笑:
“王叔的心意,朕都知道!这画师果然不凡,王叔看——”
景帝随后将那画纸展开,安王无意间瞥了一眼,竟是被吓得额头浮起一层薄汗,随后连忙参拜:
“皇,皇兄!”
清风拂过,那画纸动了动,竟仿佛似回应一般,景帝和安王都不由得默了默,半晌,景帝才道:
“德安,扶王叔起来。”
安王再度起身后,竟是不比方才连后宫御花园都敢闯得的无所顾忌,只垂手站在一旁。
景帝叫了赐座,众人这才坐下。
“这画既已完成,这画师还在写什么?”
安王冷静了一下,随口找了一个话题,景帝遂道:
“竹郎君此画颇绝,朕欲赏赐,但不知他所求为何,竹郎君又是暗人,只好请他来写。”
安王会意,但想起自己方才被一幅画吓得磕了一个头,心里便有些不得劲儿,不由刻薄道:
“那这位画师所求不小,从本王方才来此,他便一直在写,也不知有多少赏要求?”
安王这话一出,景帝面色微变,正要说话,竹青便已经捧着刚刚写好,在心里打过无数遍腹稿的状词,走到观雨亭外,双膝狠狠砸在地上,他则恭敬的将那状纸举过头顶。
“这是……”
景帝有些奇怪,德安连忙上前接过,只看了一眼,便吓得德安别过脸去。
无他,那上面写的东西实在太过荒谬!
景帝见德安如此,更是好奇,他接过那状纸,一字一句的看了过去,只看了一半,他便不由得拍案而起:
“荒唐!好大的胆子!堂堂国子监监生,竟是被这样折辱!常家,好一个常家!”
随后,景帝飞快的看完了后文,直接将那状纸递给安王:
“王叔,你也看看!这常家,这常家的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安王起初有些不解,可等将那状纸看过之后,他亦是怒不可竭道:
“原来如此!难怪常家已经没落,竟然还敢在户部中安插那么多的人手!”
安王这话一出,景帝心里的猜想也随之落地,随后,安王直接拾衣跪下:
“圣上,常家以男春宫要挟历年监生与本朝官员,实在可恶,臣请旨,彻查常家!”
安王说完,抬头去看景帝,叔侄二人目光相对,安王飞快的低下头去,景帝沉默片刻,随后道:
“此事,便劳烦王叔了。竹郎君虽是事主,可他所画先帝可缓朕之哀思,暂且留在宫中,为朕多画几幅先帝画像吧。”
安王扫了一眼竹青,见他两袖清风,料想其手中握着的那份证据,或者说把柄还没交出,当下也不着急,只道:
“圣上说的是。”
随后,安王起身告退,他临走前看了乐阳侯一眼,乐阳侯立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告了退,和安王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御花园。
出了宫,乐阳侯手里捏着的汗越来越多,他正要上马车,便听安王冷嗤一声:
“好一个乐阳侯,既投本王,又另投圣上,下一次,你是不是要去投靠右相了?”
乐阳侯本来绷着神经,被安王吓得直接从马车上跌了下来,他年岁不轻了,躺在地上半晌起不来,还是车夫将他抱起,这才能站着说话。
不过这么会儿功夫,乐阳侯便已经镇定下来,他潦草的冲着安王拱了拱手:
“王爷这话我可受不得,我今日携竹郎君进宫,为的还不是王爷?”
“哦?”
乐阳侯将自己心里倒背如流的腹稿,掷地有声的念了出来:
“常家好歹也是先帝留下的勋贵之一,王爷如今孤身一人可能动的了他?即便是上朝参奏,不拘是右相还是常家,又岂是坐以待毙之人?”
“你继续说。”
安王以前只觉得这乐阳侯胆小怕事儿,有什么事只想着钻他的乌龟壳,倒是没想到他倒是个有成算的。
乐阳侯开始说的顺,后面那些说辞更是滔滔不绝:
“是,我知道王爷不怕事,可王爷便不怕那悠悠之口吗?您一心为国,若是被人误解,在青史之上留下骂名,我,我替王爷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