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胡文锦说着,忍不住斜了卫知徵和安望飞一眼,二人还保持着尔康手的姿势,这会儿讪讪收了回来,听着耳边的敲门声,齐齐咽了口水,卫知徵忍不住颤颤巍巍道:
“胡同窗,你说我们要是说解元先行一步,他们会信吗?”
胡文锦给了他一个死气沉沉的眼神,眼看侍从顶不住了,安望飞只得让他开了门,然后三人便被一众人挤在了屋子里,一脸生无可恋。
等三人成功脱身,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儿了,这会儿他们衣衫散乱,发髻也乱蓬蓬的,等他们带着一身狼藉回到别院的时候,就看到明堂里徐韶华和胡文绣说笑吃茶,一时眼神越发幽怨起来。
徐韶华单手支颐,看着三人,微微一笑:
“这被人哄抢的滋味,三位以为如何?”
卫知徵连忙告饶,以后他可不会捋虎须了。
不过,等安望飞坐定后,方才知道徐韶华早早就遣了一批侍从过去,可奈何三人怎么也没有求救,侍从们还以为三位郎君乐在其中,故而并未上前。
三人:“……”
与此同时,本次乡试的六十份考卷也已经被完完整整的张贴在告示栏处,告示栏与发案台不远,这会儿下面亦是人头攒动,可一个个看着解元的考卷,拼命想要找到一些瑕疵之处,可结果却是徒劳。
“一省文气汇于一人之身啊。”
一位白发飘飘的老夫子看完论题作答后,如是说着。
而其他学子这会儿更是直接念的念,背的背,最绝的还有一位有备而来的,直接在原地铺纸磨墨抄录起来。
而一旁守卫的兵将看到这一幕也是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阻止。
一时间,乡试带来的盛况席卷了整个省城。
徐韶华那日虽然见到了报喜人,但之后他们还要再跑一次徐韶华的家里,念及他们辛苦,是以徐韶华给的茶水银很是丰厚。
而乡试到这里,程序尚且没有走完。
明日的鹿鸣宴,才是此番乡试的重头戏。
第144章
鹿鸣宴历史悠久, 乃是在桂榜次日特意由巡抚主办,宴请本次乡试的内外帘官和新科举人,众人在此拜谢座师, 叙同年, 宴饮而乐,以庆高中之喜。
徐韶华前脚送走了报喜人,后脚马清便派人将帖子送了过来, 送信过来的是马府的管家, 看到徐韶华后, 态度别提多亲热了。
“好叫徐郎君知道, 我家大人打郎君过驿站之时便心里惦记着, 为着郎君清誉着想,这才按耐下来。
这鹿鸣宴的请帖乃是大人早就已经准备好的, 这里是明日赴宴的礼服, 大人男儿身,又有两载未见郎君,只估摸着让人改,郎君且试试看合不合身?”
进了别院,管家嘴就没停过, 徐韶华听的不由有些无奈, 却并未打断老管家的话,可见也是马大人在老管家跟前念叨久了。
不过, 被人这么惦记着,徐韶华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随后他三言两语哄的老管家哈哈大笑, 这便回到卧房换了新衣。
鹿鸣宴上,官府会赠送礼服乃是先帝时便有了, 包括琼林宴亦是如此。
盖因当初曾有贫寒学子一朝中举,又不愿承他人人情,可却只能衣衫褴褛赴宴,遭了羞辱,投河自尽这才为如今的考生换来了这一份优待。
幸而当初那名考生被及时救起,这才未曾让如今的礼服染上血色。
大周尚黄与红,而鹿鸣宴的这套礼服主色为白,但袖口、衣领、腰封等处却以红色点缀,取初升之阳,曦光待明之意。
徐韶华简单上身试了一下,大小正好,也不知马大人一个男子究竟是如何琢磨出来徐韶华的身量的。
再等徐韶华回到客厅的时候,卫知徵已经和老管家聊的热火朝天了,见到徐韶华回来,老管家连忙道:
“徐小郎君,不知礼服合身否?”
“刚刚好,让巡抚大人费心了。”
“徐小郎君穿着合适,大人也就放心了。”
老管家又说了好一会儿话,这才告辞离去,待老管家走后,卫知徵这才扇子一摇,笑嘻嘻道:
“华弟,我方才已经与马府管家说好了,明日我随你们一道去!”
卫知徵能去自然是用了自己侯府世子的身份,这样的身份赴宴也会将鹿鸣宴的格调提升,类似于吉祥物的存在。
“明乐兄不觉得枯燥便可。”
“怎么会枯燥,我可是听说明日鹿鸣宴上,你们这些新科举人是要在宴会上歌鹿鸣之章,跳魁星之舞呢!
说起来,自从当初华弟你在国子监跳了那支祭舞后,礼艺课上便再不愿露一手了,明个可是难得很的!”
卫知徵一脸激动的说着,他们国子监中的礼艺课上自然也有教授魁星舞,不过周先生年迈,那魁星舞让卫知徵品着总觉得少了些趣味儿。
或许,其便该是如华弟他们这些少年郎来跳的呢?
徐韶华闻言,抿了抿唇,正色道:
“既是规矩如此,那跳一曲便是了,我清北省已经有十数年未曾有过一场鹿鸣宴,此番更不能坏了规矩,反而应当做的更好。”
徐韶华如是说着,他看向卫知徵,眼中熠熠生辉:
“明乐兄,曾经你说在国子监中,我清北省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可如今又如何?
我知道京中人如何看我清北,那么此番,也该让京城来的大人,看一看我清北学子的风采了!”
鹿鸣宴可不是每次都有,若是当地财政吃紧,发生战事等等原因便会停办,不过此前清北省的鹿鸣宴停办,十有八九是因为当初韦巡抚的低调。
而现在,它该改变了。
卫知徵愣愣的看着徐韶华的侧脸,少年的语气带着激昂,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意气风发,下一刻,卫知徵“啪”的一声合上折扇:
“好,明日我定睁大眼睛好好看!”
……
翌日一早,徐韶华等人便换上了礼服,乘着马车向山雪小筑而去,山雪小筑建在省城最北之地,中有温泉,背倚横岭,是个文人墨客青睐的清幽之所。
待到冬日落雪纷纷,在此处赏雪更有云雾缭绕,仙气飘飘之感,颇有一番意境。
马车行过去约莫需要半个时辰,卫知徵又一次赖上了徐韶华的马车,不过半个时辰孤坐马车倒也无趣,是以徐韶华并未拒绝。
这会儿,卫知徵挑开车帘,看着人来人往,热闹不已的街市忍不住道:
“清北省城虽不比京城繁华,可我瞧着此地的百姓倒也算是安居乐业,华弟你瞧,只刚过去一会儿,我便瞧见了六处饮子肆!”
饮子是大周用来消暑解渴之物,在夏季最为盛行,两三文钱便能来一碗清凉解暑的酸梅汤、豆儿水,或是什么紫苏熟水,清莲露之类的,只看那招牌少说也有二三十种。
而此地能有这么多饮子肆,也证明百姓的消费能力已经可以驾驭这每日的消暑饮子了。
徐韶华闻言也不由得点了点头:
“到底也是韦巡抚打了十年根基的地方,如今清北省在马大人能有如此光景,离不开马大人的辛苦,但也算是未曾辜负韦巡抚当初的一番苦心经营。”
“咦,这话从何说起?”
卫知徵还要摇扇耍帅,徐韶华看了一眼小几上的冰山,面无表情的将之收缴,这才缓缓道:
“或许明乐兄可听过藏富于民这句话?此番你未曾随我回村,否则你会见到青兰村中,户户青兰香的盛景。”
“什么,是前些年京中一株纹银百两的青兰??”
卫知徵震惊的看着徐韶华,徐韶华微微颔首:
“不过,我青兰村人售卖出去,也不过得银二两罢了。但就是这二两,让我青兰村村民可以在地力不继,天公不作美之时,得以存活下来。
除此之外,长松村的松香也在省城中小有名姓,我求学之时,未曾深入了解更多,如今只是以小见微,亦可见韦巡抚当年的用心。”
卫知徵听到这里,还是有些茫然,徐韶华含笑道:
“盖因如今我大周的商税与农税并不完善,比如此前晏南林平县的茶户,他们以伺候茶树谋生,以茶叶抵税,多余的茶叶也可以交由官府统一定价收购,可他们又正儿八经算是农户,故而这批多余的茶叶并不计商税。”
大周初定,律法之上多有不完善之处,但这样的不完善又未尝不是给这些百姓一些喘息之机。
徐韶华顿了顿,又继续道:
“除此之外,此前望飞兄所说的学子舍之事,或许也是当初韦巡抚为了给寒门学子减缓压力的方式。”
可以说,韦巡抚以润物无声的手段,让这片原本贫瘠的土地,可以长出新的枝桠。
而他,在此守了十载。
“可,若是如此韦巡抚为何离开清北之时,一语不发,岂不是,岂不是……”
埋没了功劳。
徐韶华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悲色,随即他垂下眼帘:
“因为,韦巡抚的身份便决定了他在任期间,无法让清北省繁荣昌盛起来。”
“明乐兄,韦巡抚被先帝临终之际贬至清北,你说京中之人真的没有半点儿揣测吗?”
卫知徵懵懵然的跟上徐韶华的思路,他咽了咽口水,磕磕巴巴道:
“应,应该有吧。”
否则,右相怎么会舍得将晏南塞给韦巡抚,也不愿让他回京?
“可是,若是如此,晏南如今又,又再度兴盛起来,也不曾见到有人为难韦巡抚。”
徐韶华听到这里,笑了一下:
“此乃大势所趋,无人可挡!”
圣上的长成娶妻、晏南原有的烂摊子、没有十年之约束缚的韦巡抚,如此三件事合为一体,哪怕是右相也要觉得棘手。
而今,雷家又再度立下大功,右相已经坐不住了。
卫知徵闻言,脑子飞快的运转着,来消化这些信息,而徐韶华这会儿却难得闲情逸致的挑开车帘,欣赏着外头的街景。
如此和乐融融的一幕,不该因个人私欲,而破碎消失。
随着一路上渐渐清净起来,不多时,马车在山雪小筑外停了下来。
此刻日头也渐渐晒了起来,但众人下了马车后,只觉得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盖因那不远处便是一片郁郁葱葱,翠色——欲流的万木岭,清风袭来,桂花飘香,带着山间的清新之气让人不由得耳目一新。
“解元老爷到!”
唱名的门子看着徐韶华那身礼服,立刻高唱一声,随后他又看向众人,继续道:
“亚元老爷、经魁老爷、安老爷到——”
等那门子看向卫知徵时,他看了一眼卫知徵腰间的腰牌,一下子愣住了,随后这才又大声道:
“乐阳侯世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