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徐韶华微一挑眉,都说他大哥轴,可没想到也是能屈能伸的。
“行,我接受。好了,大哥你也别杵这儿了,去看看后院的鸡叫什么吧。”
徐易平看着徐韶华浅笑吟吟的模样,心中却涩意更重了一层,少年唇角勾起了一抹弧度,可是作为一同长大的兄弟,他又岂能看不出少年眸底的平静。
但徐易平默了默,还是起身离开了。
等徐易平走后,徐韶华缠着爹说了好一会儿话,直把他老人家逗的哈哈大笑,这才端起水润了润自己的嗓子。
下午,徐家早早收割完了地里的黍子,徐易平去将农具交还到里正处。
徐宥齐做完了课业,在一旁温书,而徐韶华则一脸怨气的提笔写课业。
本来就饿,写毛笔字又是一个体力活,不过半个时辰,徐韶华只觉得自己手臂都快软成面条了,这才堪堪完成了所有的课业。
今日的晚饭,一家人吃的格外的沉默,因着晌午的事儿,林亚宁心里气不过将原本就不浓稠的白粥里的米粒大多都盛进了徐韶华的碗里。
但这一次,张柳儿连头都没有抬一下,徐韶华本来想要推拒,可是林亚宁一瞪眼,大有徐韶华要是推拒她就直接灌的意思,徐韶华只得安安静静的将吃完了一碗粥。
吃过了晚饭,天暗了下来,村人并不点灯,只趁着月光忙忙碌碌。
徐易平趁其他人去忙的时候,走到徐韶华的身侧,从怀里摸出一个叶子包,递给徐韶华:
“二弟,拿着,你小时候喜欢的。”
徐韶华接过打开,借着月光,里头是一包红艳艳的果子,皮薄汁甜,只不过村里孩子大都嘴馋,现在要弄到怕是要到山里头了。
徐韶华看到果子的那一刻,记忆中甜美的汁水在口腔迸溅的感觉顿时席卷而来,他咽了咽口水,直接反手收进了自己的袖子:
“呐,娘本来不让大哥你进山的,但是看在红果的份上儿,我帮大哥保密,咱们两清了!”
徐易平闻言一怔,看着皎洁月光下少年的笑脸,半晌这才轻轻的“哎”了一声。
而等徐易平回过神,便发现徐韶华在一旁一如既往的指使着齐哥儿给自己搬凳子的模样。
可是今日,他却觉得这一幕分外和谐。
“给你五颗尝尝鲜,谁让你爹就给我这点儿?去都去了,也不晓得多摘点儿!”
“叔叔,这果子真好吃,要是以后能天天吃上就好了!”
“你小子,还想着天天吃野果啊?有点追求好吗!”
两个小人的身影被月光映的长长的,落在地上,叽叽喳喳,却是让徐易平不由会心一笑。
与此同时,张柳儿也轻轻合住的窗户。
……
次日,徐韶华是被饿醒的,今日的午后加餐没有了,他整个人怨气重的实在无法掩饰。
徐家是没有早饭的,这也就意味着徐韶华要一直捱到晌午才有食物,这会儿徐韶华只觉得自己脑中的神经如同一条绷紧的琴弦,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来个魔音乱舞。
也是徐韶华这单独被隔出来了小屋没有人,否则若是看着徐韶华这幅阴沉沉的模样,只怕要被吓得心脏骤停。
“咚咚咚——”
一声敲门声响起,并不是很重,可是却像是有人用凿子砸在了徐韶华的太阳穴上,徐韶华咬着牙走上去,勉强克制住:
“是谁?”
徐韶华刚一开门,眼前便多出了一包饴糖,他几乎不假思索的将一块饴糖送入口中,将其咬的咯嘣作响。
甜滋滋的味道渐渐从舌尖滑向喉管,与此同时,徐韶华原本觉得冰凉的指尖也在这一刻渐渐回暖,他这才有闲心看向来人。
但下一刻,他看着眼前人,连嘴里的糖都忘了嚼了。
第4章
“大嫂……您怎么来了?”
徐韶华有些惊讶,不得不说,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头一次在大嫂脸上看到这么和善的表情。
张柳儿抿了抿唇,眼神温和的看着徐韶华,低声道:
“昨夜,我梦到小叔以前缠着我讨糖的日子了,今日一看,小叔倒是还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张柳儿的借口蹩脚的让人几乎可以一眼看穿,可是徐韶华闻言,眸底的诧异褪去,却带上了几分笑意:
“原来,大嫂还记得。我还以为……我还以为大嫂有了齐哥儿,便不疼我了。”
徐韶华轻描淡写的将曾经原主无数次在心里的质问问了出来。
当初,大嫂才生下齐哥儿,“他”忍着自己饥肠辘辘,将摸来的鸟蛋偷摸烤熟,想要送给大嫂补补身子。
可是,谁曾想“他”未进门,便听到大嫂娘亲絮絮的说着:
“你如今也有了齐哥儿,以后万事总要替齐哥儿盘算,以前我便听说你总是用自己的私房给徐家小叔买零嘴吃食,可那哪里有自己的孩子亲?
你瞧瞧,你生了齐哥儿这么久了,那徐家小叔不知野去了那里,不是自己的就是隔了一层。听娘一句劝,以后为齐哥儿好好打算吧!”
这五年间,“他”早就已经将大嫂当成了第二个娘,这会儿听着大嫂娘亲的话,“他”下意识便想要冲进去辩解,可是想起娘说大嫂不能见风,“他”终是强自按耐住了。
而且,“他”相信大嫂了解自己!
可下一刻,便听到大嫂轻轻一叹:
“娘,我知道了。齐哥儿是我拼了命生下的,我会为他打算的。”
张柳儿的声音并不大,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心里某处开始碎裂,“他”悄悄跑开。
将手中那几颗热乎乎,黑乎乎的鸟蛋一颗颗送入自己嘴里。
又苦,又涩。
那是,“他”吃过的最难吃的鸟蛋了。
张柳儿听了徐韶华这话,下意识摸了摸少年的头:
“怎么会?倒是你,前头不是一直躲着我吗?我以前还以为你对齐哥儿……”
张柳儿止住了话头,曾经那些臆测,让她现在想来都觉得脸热,随后将那些饴糖一股脑的塞到徐韶华的怀里:
“总之,之后想吃糖了,还来找大嫂便是了。咱们都是一家人,莫要拘谨。”
张柳儿说完,便匆匆离开。
而在张柳儿转身的那一刹那,徐韶华觉得自己心头横着的一口气陡然松懈开来,他抬眸望着虚空,默然许久。
这一次,原主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离开了。
随后,徐韶华倚着门,一块一块的将饴糖送入口中,糖类带来的能量终于让他的大脑渐渐清晰。
饴糖对于现在的徐家来说,可不是那么好得的,便是以前,也是需要张柳儿绣十张帕子,才能换来那么一包。
徐韶华目光下移,看着自己手里的饴糖,掂了掂,并不是一包饴糖的重量。
这,似乎是大嫂和人交换得来的。
徐韶华若有所思,随后揣着那包饴糖出了门,他生的好看,素日便是不言不语,村里的妇人也总喜欢逗他玩笑几句。
徐韶华出门走了一段路,便看着村头的大树下坐着一群人,昨日大部分村民都将地里的庄稼收割的差不多了,是以今日坐在树下的人们脸上都带着笑。
“呦!华哥儿来了!来,叫声三婶子,三婶子这里有嫩瓜子!”
一个笑眯眯的妇人手里拿着一把才从朝阳花上剥下来的瓜子,逗着徐韶华。
不过,还不待徐韶华开口,她便拉着徐韶华坐在一旁,给他塞了一大半瓜子:
“罢罢罢,生的一张观音面,却是个锯嘴葫芦,只盼着明年我生个闺女,能有华哥儿一半好看也就够了。”
“三婶子。”
徐韶华慢吞吞的唤了一声,三婶子顿时变得惊奇不已:
“好嘛,今个日头怕不是打西边出来了!华哥儿竟也愿意开口叫人了!”
要知道,以往这孩子总是不言不语,可又生的实在好看,总是让人心生怜意。
可是这会儿看着少年安安静静坐在自己身旁,乖巧的唤了自己一声后,三婶子都不由笑得合不拢嘴。
一旁的人也凑趣儿道:
“只怕是华哥儿也觉得你这肚子里是个娇娇俏俏的小女娘哩!”
“那就最好不过了!”
三婶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后将一旁的粗瓷碗端起来喝了几口惹的不少人羡慕不已:
“这是红糖水吧,要是我,只怕连坐月子都喝不上。”
哪里像三婶子现在还怀着便喝上了。
三婶子闻言却忙道:
“嗐,都是我嘴馋罢了。”
“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你家重山这几日没有出门……”
“哎呀,瓜子还堵不住你的嘴了?”
三婶子看了徐韶华一眼,推了那人一把,徐韶华见状,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从自己怀里取出那半包饴糖,分了一块给三婶子:
“三婶子,吃糖。”
徐韶华这话一出,三婶子看着他手里的油纸包,瞪大了一双眼:
“易平家用红糖和我换的饴糖是,是给华哥儿你的?!!”
三婶子整个人都惊了,她还以为是齐哥儿馋了,没想到……易平家的竟也舍得将补身的红糖来给小叔子换糖!
要知道,易平家的当初生齐哥儿亏了身子,每每来了小日子,也就只有喝些红糖水才管用!
徐韶华闻言,也终于知道自己手里这半包饴糖的来历了,他随意寻了一个借口便朝家里走去,刚一进门就被林亚宁拉到厨房:
“华哥儿,快来!”
母子俩一进门,林亚宁连忙将厨房门关的死死的,徐韶华进门一看,立刻便发现家里人这会儿都整整齐齐坐在刚支起的小桌子旁。
等徐韶华坐下后,林亚宁这才打开了锅盖,一霎时,一股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让人下意识的便咽了咽口水。
等林亚宁将其盛出来放在桌子上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一错不错的盯着那满满一盆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