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是极是极!待用过饭,我们再行探讨!”
……
随后,众人乌泱泱的朝膳堂而去,徐韶华和徐宥齐被同窗们按着坐在了原位之上,不多时热腾腾的饭菜便已经摆了上来。
今天虽然闹了一场乌龙,可是却让徐韶华叔侄与同窗之间的关系一下子拉近不少。
这会儿,一群人一边用膳一边淡笑,好不热闹。
方才这些学子们已经发现,这两位大小徐同窗对于先生讲的学问不但了如指掌外,他们有时候还会旁证左引一些学子们都不知道的知识!
这对于本就书籍匮乏的学子们来说,哪怕是那么一点儿的知识,都如同春雨那般珍贵。
可他们身无长物,只能尽自己所能,让其满意,以盼下次他们可以再告知些诸如此类的知识,如此日积月累下来,对他们也会有不小的进益。
只不过,叔侄二人的性格相似又不相似,徐韶华外冷内热,徐宥齐则外热内冷,这会儿看到自己被缠上了,当即便皱了皱眉。
可等他抬眸看去,却发现小叔叔一直含笑坐在原地,对于同窗偶尔的几句探问,也是一一对答。
这一顿饭,徐韶华眼睁睁看着小叔叔少吃了两碗饭,一时那两条小眉毛都要打死结了。
徐宥齐纠结了许久,徐韶华终于收了筷子结束了这次用餐,他与同窗约定,待他休息半个时辰后,再来与他们共同讨论课业。
徐宥齐这才终于吐出一口气,等人群散尽后,他这才犹豫道:
“方才那些人实在太过热情,都搅得叔叔没用好饭,叔叔何必……”
家中乍然怀富,哪怕是年岁最小的徐宥齐心性都有些起伏,不过他在做学问上还算沉稳,是以等到今日徐韶华这才发现其的丁点改变。
徐韶华闻言,默了默,随后与徐宥齐并肩朝学子舍走去,徐韶华没有说别的,只道:
“齐哥儿,你还记得学政大人来许氏学堂那日吗?”
徐宥齐只觉得那段日子都有些模糊了,连同当初他披星戴月,求学的辛苦都有些飘渺,过了许久,徐宥齐这才道:
“我记得的,同窗们都为叔叔一言作证,今日我还在其他学舍看到了几张熟面孔。”
“不,你不记得。”
徐韶华淡淡的说着,他的目光看向虚空,口中的声音却变得坚定起来:
“你若是记得,便该知道,今日甲号学舍的同窗便与昔日的我们无异。
当初,刘先生乃师长之尊,我靠什么让学政大人站在我等学子一边?靠的是我这张脸,还是我这张嘴?
你我当日皆身无长物,同窗们却愿意冒着得罪刘先生的风险与我作证,他们又为的是什么?”
徐韶华说完,看了一眼徐宥齐,这会儿徐宥齐小脸微白,看上去好不可怜,但徐韶华却并未缓和声色:
“求知本无错,齐哥儿,你且好好想想吧。”
莫怪徐韶华这般,而是徐韶华方才听了徐宥齐所言后,冷不丁想起徐宥齐作为男主在书中的剧情。
那本书里,男主最开始可是作为圣上手中的一把刀,这才有那三起三落的磨练。
可刀,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书的结尾,亦只在男主意气风发,鲜花着锦之时,谁又知其暮年之时,可曾安度?
徐韶华既然承了他叔叔这个身份,自不能看着他行差踏错。
叔侄二人难得沉默的回了学子舍,刚一上了三楼,安望飞便笑吟吟的打开的房门:
“华弟,宥齐侄儿,你们可算回来了!快来,今个我娘又做了点心,我爹让人送来许多,我特意给你们留了一份,这会儿还热着呢!”
安望飞今个一下学便回了学子舍,就是惦记着这一口吃的。
徐韶华听了安望飞这话,不由笑着道:
“还是望飞兄知我,我可是一直惦记着婶母的手艺,我闻着……我似乎有萝卜和腊肉的味道?”
“哎呀,华弟你这浑身上下还有哪儿不灵的?今个我娘做了萝卜糕,算好了下学的时间,一出锅就让人用毯子捂着送过来了!你快来尝尝!来人,送壶热茶——”
安望飞殷勤的将二人拉进的屋内,徐韶华在安望飞的左手边坐下,徐宥齐还是紧挨着徐韶华坐着。
随着安望飞一掀开笼布,那萝卜糕的香味直接扑面而来,里面是一块块食指长,二指宽被垒成小山状的萝卜糕,如同一块块碧玉般引得人食指大动:
“华弟,快尝尝。”
徐韶华并未推辞,他用竹筷夹了一块萝卜糕送入口中,轻轻一咬,那萝卜糕几乎如云朵般细嫩,多嚼两口后,里面腊肉颗粒的肉香才慢吞吞的蔓延出来,逐渐充斥着整个口腔。
这是一道需要仔细品尝的点心。
徐韶华吃的很认真,配上小厮送来的茶水,一气吃了四块,这才停下筷子。
而后,安望飞看了一眼徐韶华身旁拿着一块萝卜糕,只吃了一半便兀自发呆的徐宥齐,不由抬肘撞了撞徐韶华:
“华弟,宥齐侄儿这是……”
徐韶华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看着徐宥齐神思不主的模样,也不由叹了一口气,道:
“齐哥儿,回神了。”
徐宥齐蓦然回神,等看到两位叔叔都盯着自己瞧时,这才后知后觉的红了脸颊:
“叔叔,我方才走神了,我……”
徐韶华摆了摆手:
“方才我所言并不需要你立刻给我答案,以后的日子里,你大可以用你的眼睛,用你的心去观察。
当然,若是你有了其他发现,也是可以来说服我的。”
徐韶华说到这里,语气染上了几分促狭:
“有道是,达者为师,齐哥儿可有信心,他日可为我师?”
徐宥齐听了这话,一下子眼睛亮了,脸上都有了光彩:
“有!叔叔您就请好吧!”
安望飞看着宥齐侄儿从刚进门都要忧郁的长蘑菇的模样,却在华弟三言两语下立刻生气勃□□来,那叫一个叹为观止。
可安乘风不知道的是,昨日徐宥齐看到的他,也应如此。
这会儿,徐宥齐回了神,冲着安望飞露出了一个单纯无邪的笑容。
随后,三人将一大盘子萝卜糕用完后,在屋内小憩了两刻,这便朝社学走去。
叔侄二人一进去,便受到了同窗们的热情欢迎,徐宥齐本来有些不适的想要皱眉,可是想起叔叔说过的要好好观察的话,还是按耐了下去。
再加上他年岁最幼,便是面上偶尔闪过一丝不耐,众人也只当他是坐不住了,当下只是友好的笑了笑,便换了人。
而徐韶华在一旁则是一边回答同窗的问题,一边一心二用的写着什么。
眼看着快要到上课的时候,徐韶华终于停下了笔:
“诸君,这里是我将今日韩先生授课内容做已总结,若是有兴趣可以誊写一份。”
徐韶华这话一出,离的近的几个学子立刻凑了过来,这一看,他们几乎都挪不开眼了。
徐韶华并非只是简简单单的将韩先生的授课内容一一记录下来,而是通过列出提纲,步步完善的方法记录。
除此之外,徐韶华还贴心的将其他引用的书籍知识的由来写明,方便其他学子闲暇时间去书局阅览。
可在此之前,其他学子们哪里见过这样的法子,一时间所有人都深深的沉迷进去,连先生进来都不知道。
“咳,开课钟声已经响过三遍,汝等何故在此仍未归座位?”
今日午课的先生乃是当日负责监考丙号学舍的先生,姓吕名真。
这会儿,吕先生这话一出,学子们才纷纷回神,随后连忙告罪,吕先生性情端和,并未怪罪反而好奇道:
“方才,汝等是在看何物,竟如此沉迷其中?”
吕先生这话一出,有学子挠了挠头,看了一眼徐韶华:
“是,是大徐同窗为我们写的早课纲要。”
吕先生好奇的表示要看一眼,徐韶华遂起身将方才所写内容交给吕先生一阅。
吕先生这一看,立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后他一字一句的认真看下去,不敢有半点儿疏忽,生怕自己看漏了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竟是可以这样。如此一一列举,条款清楚,彼此关联,引一就十,假以时日,必成气候!”
吕先生一边看,一边赞不绝口,徐韶华所写的内容既是今日先生的授课内容,却又包含着一部分延伸的知识。
其他学子们只看到新知识的可贵,可是吕先生作为先生,早早将四书五经烂熟于心之人,却是更能体会其中奥妙。
别看今日只是那丁点儿琐碎的知识,可是若是来日再次习得,自然少不得想起今日点滴,如此闭环式的圆套圆,不但让学子们的发散思维更加强大外,对于其理解记忆经书亦有大作用!
只不过,若是能这般书写之人,最起码也要如他们这些先生一样,对四书五经熟背于心,其释义更是需要通达明朗。
可这位徐学子……
吕先生一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抬眼看去,对上少年含笑看来的双眸,心中不由揣测。
这徐韶华莫不是为今年下场科举做足了准备?
可是,他如今才年方几何?
吕先生不由得压下了自己心中那有些疯狂的猜测,笑着道:
“徐韶华,当日入学试你便令吾大开眼界,今日一见,吾算是明白你当初为何能那般迅速作答了,不知这份纲要,吾可否誊写一份,与其他先生共同探讨一二。”
“先生言重了,学生本就是为了方便同窗们,得您入眼,是学生之幸。”
“非也非也,此乃我瑞阳社学之幸!”
吕先生笑呵呵的说着,其余学子这才后知后觉的心中一惊,能得先生这般点评,只怕大徐同窗这份纲要非比寻常!
徐韶华对此只是谦虚表示,不敢领受,他不过是稍稍融入了一些现代学生的学习方法,如何当得起这般盛赞。
只不过,接下来的几日,学子们有些照猫画虎,学着徐韶华那份纲要将自己认为的难点一一罗列出来后,竟是真的觉得有些豁然开朗之感。
一时间,学子们的学习热情更加高涨,对于徐韶华叔侄的态度也愈发热情。
而徐宥齐从原先的不耐,到现如今的躺平只用了短短三日,因为他发现他在与其他同窗解惑的同时,他原本不大牢固的学问便被记的更加清晰了。
等到第五日,午饭后,徐韶华刚回到学子舍,准备小憩一会儿,他的门便被敲响了。
徐韶华打开门一看,便见徐宥齐低着头站在门外,徐韶华看着徐宥齐这般模样,不由好笑道:
“这是怎么了?垂头丧气作甚?进来说话吧。”
徐韶华引着徐宥齐进了房子,屋子里还有一壶温茶,徐韶华也没嫌弃,直接给二人各倒了一杯,徐宥齐两只小手捧着茶碗,沉默片刻,道:
“叔叔,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