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折秋簪花
徐韶华一顿,抿了口茶水:
“你做错什么了?”
徐宥齐抬起头,低低道:
“我,我不该自视甚高,不该对人对事失去了平常之心。”
徐宥齐这几日一直在回忆曾经的日子,他将曾经自己的经历与现在的结合,这才恍然发现……自己似乎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若论起来,也并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家里人有什么事儿都不避着他,所以他知道家中已经产生了和旧日翻天覆地的变化,故而心理上也产生了微妙的改变。
徐宥齐声音中带着几分懊悔:
“其实,这些日子我为同窗们解惑的同时,偶尔也会将一些还未开始学的学问联系起来,我相信等先生他日授课,我定然会记得更为牢固。
而我,却一直把这件事当成累赘,如此久远下去,只怕既失同窗之义,又失巩固学问之机。”
徐韶华听了徐宥齐的话,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只是淡淡一笑:
“齐哥儿,你长大了。不过,世间之事,并无绝对对错,但我希望,他日无论遇到何事,你皆能以平常之心应对。”
徐宥齐听罢,起身一礼:
“是,侄儿谨记。”
随后,徐宥齐起身,冲着徐韶华一笑:
“不过,叔叔,我会继续努力,让您迟早有一日,能称我一声老师!”
“好气魄,我等着。”
徐韶华回以一笑,叔侄之间的气氛似乎变得更加亲厚起来。
转眼之间,又是一月,天气越发的寒冷了,即便是坐在放了炭盆的学舍之中,学子们也都要裹紧了衣裳,这才不至于太过寒冷。
随着本次社学月试结束的钟声响起,学子们纷纷准备起身朝外走去,可他们起身的第一件事儿,便是在地板上跺了跺脚,这才让已经有些发麻的脚恢复正常。
这会儿,甲号学舍的学子们看着第一排的两个座位,不由得啧了啧舌:
“大徐同窗这次又是半个时辰交卷了,什么时候我要是有他十分之一的本事就好了。”
“大徐同窗我是不敢比,就连小徐同窗我也……比不上啊!明明那么小的年纪,却足以为吾等之师啊!”
学子们纷纷如是感叹,等他们走出门,这才发现外头已经都落了一层雪,难怪方才大徐同窗来接小徐同窗的时候,还带了一把伞。
幸好学子舍离得并不远,学子们皆以袖遮头,朝学子舍而去。
学子舍外,安望飞将几本书交给徐韶华:
“华弟,这里是晏南书局出的一本关于科举的书,其从院试至会试皆有所涉猎,不过只在晏南内部流通,我爹废了好大劲儿才弄到两套,这套给你!”
徐韶华闻言,并未拒绝,他接过书后,看着安望飞笑着道:
“望飞兄这是准备今年便下场了?”
安望飞眸子颤了颤,没想到徐同窗这般敏锐,但随后他便深吸一口气道:
“是,正如华弟所说,如今满大周的说书人皆知我安家,我不趁此机会搏一搏,难不成真要等风波平息之时,为人鱼肉吗?”
安望飞说着,冲着徐韶华笑了笑:
“况且,我在许氏学堂也不是单单只被他们欺负来着!我能走上入仕这条路本就艰难,岂是那些小人可以阻我?”
安望飞这会儿的笑容里,带着几分畅快:
“四书五经之言,我已经可以通背,而今试试县试,却又何妨?”
安望飞比徐韶华在许氏学堂多待了一整年,虽然其中波折不断,可他始终不曾放弃学业,是以这话他说的很是坚定。
徐韶华闻言,弯了弯眉:
“不过,望飞兄只怕不知想止步于此吧?”
安望飞亦是一笑,却没有多言。
是,若是他只想试试县试,便不必让爹费心在晏南搜罗来这科举宝书了。
“好了,不说了,望飞兄,今日时候不早了,我和齐哥儿要先归家了。”
一晃一个月不曾见到亲人,徐韶华心中也有些思念。
“好,华弟,宥齐侄儿,明日见。”
安望飞挥了挥手,目送叔侄二人离开,随后回了房间,便将自己怀里那本还没有揣热乎的书拿出来,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
社学每月只有一日的假期,今日徐韶华和徐宥齐早早交卷,倒是可以提前归家。
只不过,天公不作美,漫天大雪纷扬而落,才出了城,原本的官道便被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雪衣,抬眼看去,让人只觉得一阵目眩,一时竟是不知该往什么方向而去。
“叔叔,我们该怎么走?”
风雪不小,徐家人并不知道今日社学放假,所以并未来接,这会儿寒风兜头盖脸而来,徐宥齐缩了缩脑袋,却没有退却。
他小叔叔那是可以打狼,就是祖父他们不来接,他们也定然可以归家!
徐韶华也没有在这个时候返回学子舍的想法,只不过今日风雪太大,赶车人早早便回去歇着了,是以叔侄二人只能走着回去。
“齐哥儿,怕吗?”
“有叔叔在,我不怕!”
徐宥齐回答的极其坚定,徐韶华也是一笑,撑着伞,信步走入风雪之中:
“好,叔叔带你归家!”
这一路上,徐韶华为了让路途不那么无聊,便将这个月先生教授的知识拿出来考校。
不过,徐韶华过目不忘,这考校的知识也是信手拈来,又不许徐宥齐有太多思考的时间。
是以,前一个时辰,徐宥齐过得十分的……嗯,充实。
只不过,随着叔侄二人越走越远,路上连一个人影也都没有了。
可正在这时,远处突然出来一阵吵杂的声音,叔侄二人在原地定住,随后便见一个人影自一旁的小路冲了出来,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带着幕笠,遮掩面容的提刀之人。
那人原本看到人影之时,脸上顿时燃起希望之色,只是,在看到路上只是两个半大小子的那一刻,他眼中的光彩顿时灰白下来。
寒风肆虐,那人似乎有些体力不支,在雪地里一个踉跄,栽倒在地,打了几个滚,最后趴在了徐韶华的脚边。
等他抬起头,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的脸上满是荆棘划出的血痕,这会儿,他似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双眼无神的看着苍天,喃喃:
“徐,徐……”
第34章
可那老者话还未说完, 便似力竭般昏厥过去,徐宥齐本听那老者的只言片语,还以为他识得他们, 可是仔细端详后, 却发现自己从未见过他。
不过须臾之间,徐宥齐心念电闪,可他虽年幼, 这些时日却随着小叔叔看的多, 也知道的多, 这会儿那带着稚气的眉眼间却没有露出异色, 只是轻轻抓住了徐韶华的袖子。
下一刻, 徐韶华反手握住徐宥齐那有些冰冷的小手,顺势后退几步, 却目光淡淡的看向来人。
他从这二人的身上, 嗅到了杀气。
是比当日在山里遇到狼群之时,那些狼群所携带的杀气还要浓重几分的。
足以想见,这些人手上只怕沾染了不少人命。
这一瞬间,徐韶华定定的看着二人由远及近,雪地里, 他们的脚印也比寻常人的脚印要轻一分, 很快便被大雪覆盖。
徐韶华的呼吸一轻,捏着徐宥齐的手又重了一分。
这些人怕是练家子, 若是只有他一人在此,倒是可以脱身, 但如今还跟着齐哥儿……
寒风呜咽而过, 雪花落在了少年盈盈一弯的长睫之上,随着皮肤的温热渐渐化成晶莹的小水珠, 若不是少年胸口还有些起伏,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座精美绝伦的玉人了。
随着二人渐渐走近,他们边走边道:
“大哥,这有两个孩子,怎么吗?”
“他们看到我们的脸了,都杀了。”
二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显然并未将这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少年放在心上。
而徐宥齐在听到这话的一瞬间,直接面色一白,整个人几乎一动不动,成了一根木头。
说完,那为首之人直接忽视了徐韶华叔侄,转而提刀朝那老者走去:
“你去,料理两个小崽子我便不出手了。我去瞧瞧那老东西,这回就是阎罗王来了,他这条命我也得收着了。”
另一人应了一声,随后也提刀上前:
“小子,要怪,就怪你们运气不好!下了黄泉,下辈子投胎把招子放亮些吧!”
说着,那人直接举起了大刀,狠狠的挥了下去,这两个尚且青涩的少年杀起来如同砍瓜切菜那般简单,他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这也正是他这随意一挥,甚至都没有用上多少劲气的一刀,竟是直接落空!
那人只觉得自己手腕一紧,腕骨仿佛碎了一般的剧痛,可是还不等他开口呼痛,他下意识松开的刀,便被人直接拿起狠狠拍在了他的后脑勺!
“咚——”
一声闷响,许是脑袋落地的声音,为首之人连头也没抬。
却不知此时此刻,不过三步之隔,他的同伴赤红着一双眼,死死的盯着少年那有些苍白的的面孔,在三息之间,竟没了声息。
徐韶华松开握住徐宥齐小手的手,扶住那人的身体,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将自己身旁的徐宥齐揣到了他方才便选定好的灌木丛中!
“走!”
徐宥齐冷不防跌进灌木丛中,他穿的厚实,这会儿摔在雪地里并没有想象中的疼,可是这会儿他也无瑕顾忌这些,便要连滚带爬的朝徐韶华而去。
“叔……”
唯一的字眼被徐宥齐哽在喉头,那为首之人转身了!
“怎么回事儿?乾六,让你宰两个小崽子磨磨蹭蹭成这样子?”
徐韶华一手握刀,一手扶住乾六的身体,乾一今天只觉得乾六这小子办事儿能力实在差的远,杀了孩子而已,怎么就……
乾一看着不远处乾六的身影直接懵了,他预想之中,在地上如断了藤蔓的西瓜一般滚落的两个脑袋一个也没看到不说,就连乾六也只是跟个柱子似的站在原地。
乾六那身黑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乾一忍不住磨了磨牙:
“乾六,你是不是放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