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藕池猫咪
赵鲤猛地一顿:“内脏呢?”
“尸偶内部是空的。”
沈晏摇头道:“整个尸偶的胸腔腹腔都特意留下了空腔,似乎……”
他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赵鲤却接口道:“装脏?”
“没错!”沈晏袖子里的白蛇不知什么时候探出头,他无知无觉之间开始手法熟练的撸蛇,“就是装脏!”
装脏,是佛教、道教造像时的一项非常重要的仪轨。
所谓“装脏”,是指一尊新的佛像落成后,需要为其装,上象征性的内脏与神识,赋予神像生命力。
如此,神像方显庄严,有灵异,并产生神力护佑芸芸众生。
倘若佛像不装脏,容易被邪祟、恶灵侵入,窃取香火供奉,借助神像躯壳来作害人间。
原理与先前小白蛇占据土老爷庙,差不多。
只不过这小蛇还没来得及学坏犯下恶事。
人们为了便于给神像“装脏”。
首先要在神像的背部预留一个穴口。
然后由此,处将不同的物品分别安放在相应的位置。
各个教派会根据教义和神像属性不同,有不同的装脏方法。
诸如佛教会将盘龙木放像中,作为神像中的中脉柱。
蓝、红、白、黄、绿五种颜色的宝石置于中脉柱旁。
中脉周围填满柏叶、香末和良药。
将《真言》或《大藏经》置于手的部位。
脐部安置戒律、经卷、五方佛药丸、红白甘露丸、圣人衣物……
后世判断是否邪祀的一个原则,就是检查神像装脏物。
正神怕沾染因果,通常不会叫信徒准备太过恶劣的东西。
但淫祀邪神却大多贪婪无序,疯狂而可怕,会通过灵童圣女的谵妄之语,向信徒讨要一些可怕的装脏物品。
包括但不限于受虐而死的人心,刚足月的婴儿脑……
无论如何,装脏器物的出现,一定是与宗教祭祀有关。
尤其出现了这样邪异的尸偶,所牵扯的宗教绝对不是善茬。
这样的猜想,难怪沈晏也露出头疼神色。
上一个白莲教牵连无数,其中牵扯的势力纠葛与利益关系,巨大的压力和骂名是沈晏一力担之。
各地靖宁卫卫所盘查旧案,纷纷出动,将白莲教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但依旧没有完成善后,现在又新冒出来一个。
从绍刚的日记看,尸偶上的人体部位全都是来自花街柳巷的姑娘。
在这个时代,这些地方实在藏有太多阴私和恶事,排查身份,就连最有经验的卢照等人也十分头疼,暂时是没有头绪。
一想到,还要和一个新的疯批教派打交道,赵鲤连手里的饭都感觉不太香了。
看她垂头搁下碗,沈晏轻笑一声:“别担心。”
赵鲤抬眼看他,这人也不知加班多久了,一张贵公子脸上都有些嘬腮,眼下一片青黑。
赵鲤不由有些感慨道:“沈大人辛苦了,那个常师傅招供了吗?”
“还未。”沈晏将对半劈开的辣卤鸭头里的脑仁挑到她碗里,“他对疼痛的耐性很高,受过专业的训练。”
“每每在受刑不过时,便会吐出一两句半真半假的话,但第二日却又推翻。”
“是个经验老到的狐狸,唯一突破口的徒弟绍刚却是个草包,对核心事务一概不知。”
“如此说来,目前的证据竟然只有富乐院这处。”赵鲤苦笑,“可是这里却是庙小妖风大,破事一堆。”
赵鲤将死飘和虞娘子以及咒物的事情,与沈晏说了。
沈晏沉默半晌,用一种微妙的眼神看着赵鲤。
几息之后,开口道:“我今日已经想办法将卢照几人安插进来,你自己一切小心,切勿擅自冒险。”
沈晏看她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还是叹了口气,这姑娘从来积极认错,死不悔改。
从袖中掏出小白蛇,交给赵鲤:“带着阿白。”
这蛇嘴里还叼着一枚鹌鹑蛋,得了沈晏的吩咐,盘进了赵鲤的袖子里,临去前,还听沈晏冷声道:“老实待着,别乱爬。”
赵鲤隔着袖子拍了拍阿白的脑袋。
“极寒地狱图中,两户人家的尸身已经寻到了。”沈晏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说道,“因你不在,担心出变故,尸身棺椁连同极寒地狱图,已经送到了钦天监中。”
赵鲤赞同地点点头:“好,若是钦天监能代为处理便更好了。”
两人就这样坐在桌边,一问一答,交流着情报,剪影投在窗上,倒是显出些温馨。
但这长夜之中,富乐院的后边却有人正经历着一些事情。
第132章 月黑风高,杀人夜
月上中梢,整个盛京城宵禁,是最为安静的时候。
富乐院中却是正热闹。
后院的仆妇们,也正是忙碌的时候。
厨中进进出出,还有锅炉房需要准备大量供姑娘们和客人们洗浴的热水。
一个偏僻处,干瘦的妇人,将碗中残余的食物,还能吃的倒在一个皮碗里。
虽说都是吃剩下的,但也沾了肉荤,是一道好菜。
剩余的汤汤水水倒进泔水桶。
然后再将空的碗,浸进热水里泡着,稍后用草木灰擦洗。
她将一只倒空的碗放进水里泡着,脏污的水浸泡到红肿手指上的伤口。
她顿时甩手,小声骂了一声:“姓王那个老婊子,请她带两个蛤蜊油擦手,她竟贪没了我的钱。”
“到现在连个人影也不露。”
往常为了偷到厨余饭菜,她都会故意将木盆搬到院子僻静处洗碗,此时见周围无人,她的骂声大了起来:“往日里假装得好像厉害得很,还不只是一只跑腿的狗。”
手上皲裂处,沾上了菜汤里的辣椒,火辣辣的疼,干瘦妇人忍不住呸地一口口水吐在了洗碗的木盆里。
叫那些贵人吃有她口水洗出来的碗,心理上让她感觉到了一阵快活。
发泄了一通,她垂头,却发现飘着油花的水盆,倒映着黑黢黢的屋檐。
那屋檐上影影绰绰蹲坐着一个体形硕大的东西,一双散发着荧荧绿色的眼睛,正从背后盯着她。
干瘦妇人猛地一惊,急忙转头回望。
却只看见了屋檐上一排避火的鸱吻雕像。
她猛地松了口气:“眼花了,是、是猫吧。”
她自言自语着,声音在空荡荡的院落里回荡。
旁边一盏点亮的油灯,火焰在光中摇晃。
忽明忽暗的火苗,跳得叫她心慌。
干瘦妇人望着黑沉沉的屋顶,总觉得好似有什么藏在那。
往常再熟悉不过的环境,竟因她自己一惊一乍想象出来的东西,而变得陌生而可怕。
妇人抖着手,将皮碗里的菜装好,准备先去人多的地方待一会。
她从小凳上站起身,走向长廊。
刚走了几步,额上便沁了一层汗珠。
有东西跟着她。
本该空荡荡的走廊,跟上来一个脚步声。
啪嗒、啪嗒、啪嗒……
脚步声不疾不徐,很有节奏的一步步朝她走来。
干瘦妇人猛的僵住身子:“谁?”
她一边询问,一边扭头去看:“是谁在后面?”
空荡荡的走廊上没有人。
只有悬挂在廊下的一盏风灯,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干瘦妇人呼吸急促,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缓缓的转回头。
然而,就在她转回头时,却看见了墙上的影子。
风灯的光斜斜的照下来,晃动中,墙上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其中一道影子,干瘦妇人很熟悉,是她自己。
但在她的影子旁边,还有一个影子,正紧紧地贴着她,垂下脸来。
“啊!”
干瘦妇人惨叫一声,猛的回头,正与一张发糕似的脸对上。
她惊恐的叫着,往后跳开,布鞋的鞋跟一滑,摔倒在地,腰上挂着的皮碗顿时倾覆。
汤汤水水,混杂在一块的油腻肉块和几个鸡屁股撒出来,溅了满地的油花。
干瘦妇人一边惨叫,一边手足并用地往后爬。
却被一只手攥住胳膊:“你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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