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送点心来的甜食房太监赶紧答道:“回陛下,一共是五十两银子。”
“啊???”
父子俩同时惊讶的抬起头来,隆庆笑着摇了摇头。又拿起一枚果饼,掰成两半,一半给了儿子。
朱翊钧接过来尝了一口:“没错,就是这个味儿,刘大实他们家的,我父皇最喜欢吃。”
隆庆早已经忘记刘大实这个名字,但朱翊钧却一直记在心里。
东西买对了,那太监心中窃喜,等着皇上赏赐。没想到,接下来朱翊钧的话却吓得他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第102章 “大胆!”上一刻……
“大胆!”
上一刻朱翊钧嘴里还吃着果饼,下一刻就大喝一声,别说太监,他爹都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不动声色。
朱翊钧说:“这个果饼摊,就在东长安大街的勾阑胡同。”
隆庆笑着接口道:“只需五钱银子,就能买一大盒,够把裕王府的宫女、太监和侍卫都分个遍。”
他又看着朱翊钧:“你说是吧,太子。”
那是朱翊钧贪玩,为了找个借口出门,就把王府里的果饼全都分给了下人。
“哎呀,父皇!”朱翊钧皱眉开着他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隆庆宠溺的看着儿子,满心满眼都是他,倒也不计较太监花五十两买了一堆点心这么离谱的事。
那太监看皇上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本打算赶紧告退,糊弄过去。
但朱翊钧可没这么好糊弄,五钱银子和五十两,凭他这聪明的小脑瓜一算,足足相差了一百六十倍。
“五钱银子一盒,你竟然花了五十两银子!”
太监的目光落到旁边一堆高点上,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是还想挣扎一下,表明自己还买了别的。
朱翊钧却挨个指着那些盒子说道:“这个四钱银子,这个也是五钱,这个贵一点,要八钱银子一盒。”
他的记性太好了,小时候去过几次果饼摊,就把人家售卖点心的价格全都记住了。
太监在心里已经后悔了,上一任皇上只管花钱,银子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何曾在意过区区几十辆,谁能想到,当今皇上曾经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太子上街买果饼。
太监灵机一动,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解释:“奴婢……奴婢也是被那卖果饼的所骗,他见奴婢是宫里的人,才漫天要价。”
他把锅甩给了卖果饼的,并且理直气壮:“大胆刁民,此乃欺君!”
说着他还俯下身,给皇上和太子磕头认罪:“奴婢第一次买,没有弄清真实价格,被刁民蒙蔽,罪该万死,还请陛下饶命!”
隆庆只当这是一件小事,笑笑便罢了,无论谁说了谎,他根本就不在乎。
朱翊钧说:“你的意思是,刘大实他爹撒谎咯,那我就让陆绎去把他带进宫来,和你当面对峙。”
太监没想到,皇上倒是好说话,皇太子却如此较真儿,一时间不知说什么,只得不停地磕头求饶:“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请殿下恕罪。”
朱翊钧坚持要罚这个太监,隆庆也就改变了主意。按照他儿子的主意,先把此人拖出去廷杖十下,又传口谕各监衙门:这样的事情肯定不是一次两次,以前的既往不咎,日后再犯就廷杖二十,以此类推。
于是,这件事很快就传遍了朝野上下,就算外派南京的太监都知道,年仅九岁的皇太子不好惹。
过年期间,朱翊钧实在呆的无聊,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就是带着弟弟妹妹在院子里玩雪。日子过得飞快,眼看要到元宵了。
这一日,朱翊钧盯着院子里自己前两天堆的雪人发呆,忽然喊道:“大伴!”
听到他的呼喊,冯保从外间进来:“殿下怎么了?”
朱翊钧突发奇想:“我想给弟弟妹妹们做宫灯。”
他是个行动派,这么想着,马上就开始准备。太监们很快去给他找来了材料。
宫中每年都要制作成千上万盏宫灯,都是些半成品,形状都大同小异,只把灯罩上的图样换一换,送去各宫。
朱翊钧觉得千篇一律的宫灯没意思,要做就做特别的。今年是隆庆二年,正好是戊辰龙年。他对冯保说:“我想把宫灯做成龙的形状。”
“好,就按殿下说的做。”
太监们都过来帮忙,陈炬帮着朱翊钧画灯罩,冯保跟他一起,画设计图,太监们找来篾条,按照他的要求,扎成龙的图案。
他要陈炬画的,也不是胸前那种威风凛凛,向上升腾的团龙,而是一种大眼大脑袋,圆润的龙的形象。这是冯保和陈炬按照他的要求所画。看起来非但没有龙的威严和神秘,反而憨态可掬。
朱翊钧本来想要以看灯会的名义,在正月十五这一日,溜出宫去玩。
隆庆只听到他说要看灯会,于是宫中又办起来了鳌山焰火,就在午门前的广场上,扎起许多盏巨型花灯,以正中间那一组鳌山灯最为庞大,光是点灯都得花去好长时间。
元宵节这天晚上,看烟花的时候,朱翊钧拿出两盏宫灯,却不是龙的造型,而是兔子。
两只小兔子相对而坐,中间捧着一轮圆月,其中一只小兔子耳朵上还戴着一朵粉色小花。
因为弟弟妹妹属兔,所以朱翊钧给他们做的是兔子花灯。
两个小家伙喜欢得不得了,还未满周岁,走路走不稳,却还是想跟着哥哥。
无数烟火升上空中,又化作万千光点纷纷落下,映射出紫禁城的黄瓦朱墙,和西苑比起来,别有一番意境。
那些在水榭楼台掩映下,散落在太液池中的星火,成为了永恒的记忆。
至于那几盏龙的花灯,一盏给了李承恩,其他的,朱翊钧有别的用途。
次日,迎着清晨第一缕阳光,他穿戴整齐,出现在隆庆跟前,先跪下行了个大礼:“儿臣叩见父皇。”
隆庆吃惊的看着他:“十五都过了,怎么才想起来给父皇拜年?”
朱翊钧又伏下身子,又给他爹磕了个头:“儿臣给父皇拜年。”
“好好好,”隆庆笑得合不拢嘴,招招手,把人唤来自己跟前,“说吧,想要什么?”
朱翊钧说:“想出宫去。”
“出宫做什么?”
“出宫去玩。”
隆庆说:“鳌山灯看了,焰火也看了,怎么还要出宫去?”
朱翊钧说:“我想去看看张先生。”
“过几日上课不久看见了。”
朱翊钧贴着他,终于说了实话:“好吧,我想去找懋修玩。”
隆庆没说话,朱翊钧便抱着他的胳膊开始撒娇:“好不好嘛,父皇~”
隆庆一向经不住他这么撒娇,最后只得松了口:“去吧。”
话音刚落,朱翊钧人已经闪到了门边:“儿臣告退!”
“让陆绎和刘守有跟着你,早些回来。”
马车出了东华门,直奔张居□□上,刚好走到繁华的长安大街上。马车门冷不防打开,朱翊钧探个脑袋出来:“一会儿再去张先生家,先去个别的地方。”
马车驶向另一条街道,不过多时便停在一栋二层小楼前。
朱翊钧从马车上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匾额,上次来这里,还是三年前。
这几日,京城的天气太冷了,街上许多店铺门前都挂着厚重的帘子。掀开帘子走进里面,便是另一番景象。
三年一度的春闱即将在下个月举行,这座苏州小馆,又挤满了上京赶考的江南士子。
此起彼伏的吴语传进耳朵里,朱翊钧没去过江南,却对江南的一切充满了兴趣。
不只是江南,从浙直到东南再到岭南,若有机会,他都想去看看。
朱翊钧四处看了看,没看到他要找的人。他又跑上二楼,四处逡巡一圈,仍然没有见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心下有些失落,难道,那人食言了,他并没有考中举人。
但他转念一想,这也不算食言吧。毕竟科举这种事情,能不能考上,除了学识,还有许多别的因素。
朱翊钧正要失望离开,却发现靠窗的那一桌,有人正朝他这边看过来,视线落在他身上,仿佛也有些迟疑。
朱翊钧看到他的脸,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他三两步走到那人跟前:“你是子荩,张子荩!”
张子荩,本名张元忭,徐渭的绍兴同乡兼好朋友。
张元忭站起来,朝他一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称呼:“三年未见,小公子长高许多。”
朱翊钧笑道:“你又来考试啦!”
他说者无意,但听者却有些扎心,三年前名落孙山,三年后再来,也不知最终会是什么结果。
朱翊钧像是看出他的心思,笑着拍了拍他的手:“没关系,你还年轻……”
冯保疯狂给他递眼色,朱翊钧从善如流的转移了话题:“啊……那个,徐先生,他没有来吗?”
他提起徐渭,张元忭赶紧答道:“青藤今日没来。”
“唉……”朱翊钧转身欲走。
在他身后,张元忭站在原地,目送他离开。
但朱翊钧走出两步,却突然意识到什么,又转过身来:“你说,他今日没来,意思是……”
与张元忭同桌的旁边那人说道:“前两日都在,多饮两杯就要发癫。”
此人看起来与张元忭年纪相仿,虽然说的是官话,但朱翊钧能听出他的口音也带着吴语的腔调,想来应该也是他们的同乡。
张元忭见朱翊钧的目光看向与他同桌的几人,旋即介绍道:“这是罗万化,表字一甫,也是绍兴人。”
他又指着另一边,一名年纪稍大一些的士人说道:“那是赵志皋,字濲阳,浙江金华府人。”
那两人见朱翊钧只是个孩子,并没有起身,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心下倒是有些疑惑:眼前这孩子虽衣着不凡,旁边还跟着好几个随从,但也不过八九岁年纪,子荩为何对他如此尊敬。
对了,他还提到了徐渭。二人又想起徐渭曾经进京,当过内阁次辅李春芳的门客,难不成这是李阁老家中的小公子?
朱翊钧并不知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视线又重新回到张元忭身上:“徐先生在哪儿?”
张元忭回道:“他昨夜在震川家喝多了,此时正酣睡着。”
朱翊钧又问:“他与你住在一处吗?”
“是,就在不远处的客栈。”
朱翊钧便在桌前空出的那一方坐下:“那一会儿我同你一道回去,你们继续,继续聊,不用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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