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天予昭晖
“朕若不跟你走呢?”
王崇古躬身:“那只能陛下到哪里,老臣就跟到哪里。”
“……”
最后朱翊钧妥协了:“好好好,朕跟你回去,明日一早就启程。”
于是,趁着月黑风高,他带着人,跳窗从后院跑了。
王崇古看着他跑的,一把老骨头,也追不上,只得叹一口气,吹灭蜡烛,睡了。
皇上武艺高强,连朵颜卫首领都能制服,他一介书生,也奈何不了他,想必张阁老也能理解。
朱翊钧沿着延绥、永平,西到嘉峪关,从夏天走到深秋,一路看过来,朱翊钧也发现了不少问题。
在蓟镇、宣府、大同一带,有戚继光、郭琥、麻贵这样治兵严明的将领,守军纪律性、服从性和警惕性都特别高。
但越是往西走,越是远离京师,守军看起来就越是松散。在练兵这方面,许多地方的总兵都应该向戚继光好好学习一下。
他在蓟镇呆了两个多月,对于戚继光手下各位副将也有所考察,个个有勇有谋,若都能将戚继光的本领学个十之八九,以后提拔到各地担任主将,也未尝不可。
他还发现,西北风沙大,许多地方,城墙年久失修,风一吹,尘土飞扬,朱翊钧想,这要是下一场大暴雨,非得冲垮了不可。
宁夏有一位副总兵名叫啺荩歉雒晒湃耍巳擞胪醭绻呕褂行┕叵怠�
他曾是蒙古一个小部落的首领,嘉靖年间住牧山后,经常偷盗边民头畜得利,后来投靠了辛爱。
据说,其人生性狡黠凶悍,黄台吉也颇为忌惮。后来,啺莸米锪嘶铺母感郑蛔飞保咄段蘼分坏猛督荡竺鳌�
那时,正是大明与草原诸部冲突最激烈的时候,边境三天两头被蒙古人侵扰。
时任宁夏巡抚的王崇古接纳了啺荩嗲敕馕位鹘⒉扇∫砸闹埔闹ǎ臃驳拿晒湃酥校粞≡敢馔督抵俗榻ň衿锉⑽蓝樱砂萃沉欤盼浼叶。钥姑晒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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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蒙古人的缘故,啺葑允芊庖岳矗游唇┦鲋埃祚淳惶拿趾褪录#游醇巳恕�
这次见到了,却让他的心中不免有诸多顾虑。
虽然,朱翊钧还不大了解这个啺荩氡R惶秸飧雒终鋈硕季窳恕�
二十年后,此人七十岁,本来已经致仕,安安心心养老。却因为一个人的出现,逼不得已,成为万历三大证的主角之一。
第223章 朱翊钧却是出于敏……
朱翊钧却是出于敏锐的直觉,和强大的分析能力,发现了一些问题。
冯保问道:“陛下是觉得啺荽巳擞形侍猓俊�
朱翊钧摇头:“他是蒙古人,擅骑射、武功强,屡立战功,骄横一些,倒也可以理解。”
“不过他那个长子,独形枭啼,乖张狠戾,绝非善类。”
“更重要的是,我觉得,这种招降纳叛,吸引地痞恶棍豢养在家中作为家丁,人数多大三千余名,实在也是隐患。”
“以前,咱们总是与蒙古发生冲突,这些亡命之徒可以大张立功。”
“现在,咱们与蒙古建立和平友好的边境关系,他们便没有了用武之地。”
“朝廷军费减少,他们没有仗打,立不了军功,会不会骚扰周围的百姓,甚至塞上牧民,挑起事端?”
“将来,随着啺莞缸釉诘钡氐氖屏υ嚼丛剑靶脑嚼丛脚蛘停驯2换嵊幸煨摹!�
“这三千多家丁完全听命于他,若他起了反叛之心,必将成为他造反的主力。”
冯保惊讶的看着他,他的担忧完全预言了二十年后将要发生的事情。
“陛下英明,”冯保看似奉承,实则真心夸赞,“许多事情,当地总督和总兵也未必能考虑周详。”
朱翊钧道:“他们倒也不是考虑不到,只是这事确实不好处理。”
“总不能打仗的时候把人家招来拼命,和平的时候又弃之不理。如此过河拆桥,以后,哪还有良将愿意效忠大明。”
“自古以来,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听着都不是什么好词。”
冯保又问:“陛下以为,啺葜掠Ω萌绾未恚俊�
朱翊钧道:“自然是逐渐削减他的权势,还有他豢养的‘苍头军’,但又不能让他心生不满,更不能激怒他。”
他又甩了甩脑袋:“交给王崇古吧,他是兵部尚书,啺菀彩撬薪档模炒鸬亩几愣ǎ脖囟馨谄秸飧鰡拜。”
冯保仔细一想,这事儿交给王崇古,的确再合适不过,毕竟他身经边关七镇,从宣府到嘉峪关,在总督、巡抚、总兵、大小守将,甚至蒙古各部落首领面前,都颇有威望。
关键是,他的能力,足够处理好各方关系。
朱翊钧到了嘉峪关,远远望去,关城的雄伟壮阔与大漠孤烟的苍凉浑然一体,这一路走来,朱翊钧所见过的所有关口,都不及嘉峪关带给他的震撼。
守将不认得他,阻止他们靠近。朱翊钧又掏出自己“武清伯长孙李诚铭”的身份,还有文书和令牌。
对方仍是非常谨慎,不许他们出关,但允许他们登上城墙眺望一番。
朱翊钧指着西北方向问冯保:“那边就是河西走廊吧,河西走廊的起点有一座敦煌郡,现在已经落入了吐鲁番的手中。”
冯保说道:“我看过一本古书,说敦煌有一大片石窟,里面有精美的壁画和塑像。”
犹豫海上丝绸之路的兴起,人们已经逐渐淡忘沙漠丝绸之路。从明初开始,敦煌虽然设立卫所,但却是交给蒙古后裔管辖。就算世宗关闭嘉峪关之前,明人也大多不知道莫高窟的存在。
朱翊钧此时对佛教的壁画雕塑兴趣不大,一心想着何时能收复失地:“什么时候,咱们才能重开嘉峪关,让我大明士兵在哈密、安定、阿端、赤斤蒙古、曲先、罕东、罕东左关外七卫重新屯守,使西域诸国来朝。”
关西七卫在洪武、嘉靖年间先后设立,授官赐敕,犬牙相制,使西戎、北虏两不相通,则边疆无虞,可以专心应对北元残余势力。
但随着时间推移,明朝对边关的控制逐渐减弱,关外蒙古、吐鲁番等少数民族的崛起,在嘉靖三年,世宗决定彻底关闭嘉峪关,关西七卫全部废止,这条西北防线彻底失去他的作用。
但此前,大明与关西七卫的关系带有明显的羁縻性,及笼络、怀柔,约束力远不如其他关内卫所。
朱翊钧却说,他想让大明的将士屯守七卫,言下之意,关西七卫所辖范围就是大明王朝的疆域,管他西域吐鲁番还是蒙古,谁也别想觊觎。
朱翊钧叹一口气,目前来看,谈论这些还为时尚早。想要实现这一目的,首先,大明需要富国强兵,其次,外族之间要互相牵制和消耗,最后就是等待时机。
嘉峪关早已关闭多年,外面的大片国土已经被废弃,出关和入关都非常困难,除非有特殊的文书。
出不了关,只得往回走,从兰州府到西安府。
长安自古帝王都,周、汉、隋、唐等皆定都于此。
洪武二年,徐达进兵奉元路,改奉元路为西安府。洪武三年,太祖高皇帝封次子为秦王,在长安县营建秦王府。
朱翊钧曾经在诗文中无数次读到过这座曾经的繁华帝都。
当年在裕王府,稚童咿咿呀呀的向母亲念着“一日看尽长安花”,那时的裕王妃,如今的皇太后,以为自己的儿子此生无缘得见长安的美景。
如今,十七岁的少年站在曾经的繁华古都的城墙上,思考的却是这座西北重镇的布防。
东北处有一处非常气派的建筑,那是秦王府,太祖高皇帝次子朱樉的封地。西北则是陕西、西安等官府的衙门集中地。
城外是大片的农田,朱翊钧打听过,这里的上等田地全都属于秦王府,一眼望不到头。远处稍微次一些的田地,也属于秦王这一支的后裔。
朱翊钧又去了慈恩寺、荐福寺以及两座雁塔,唐代建筑流传至今,看起来破败不堪,摇摇欲坠。
朱翊钧在写给张居正的信中提到,要以皇太后的名义重新修缮和加固慈恩寺、荐福寺的两座雁塔,让秦王府出银子。
张居正却说,马上要过年了,朝中有大小祭祀活动,还要赐宴百官,务必请皇上回京一趟。
朱翊钧转念一想,这一趟回去,两千里路,来回就得一两月,回去了还不一定能出来。
于是,果断拒绝了张居正的提议,同时还提到了他对啺菀约凹叶≈频囊牵谜啪诱酱偻醭绻牛攀滞咨拼泶耸隆�
其实,这种家丁制不仅在宁夏有,辽东也有。李成梁手下的军队,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他的私人卫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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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翊钧不打算回京,而是准备继续南下,到四川去看看。
这是他第一次在外面度过自己的生辰和新年,很简单,但也很有趣。万寿节皇上不在宫中,百官却要在皇极殿朝贺。
朱翊钧想到他小时候,世宗常年住在西苑,哪儿也不去,万寿节百官照旧在皇极殿朝贺,他不去,却让锦衣卫和太监去监督,看看大臣们有没有不敬之举。
要想进入四川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走水路,从湖广,沿长江逆流而上,经过夔州府、重庆府入川。
但现在,他人在山西,这条路行不通,只能作为出川的选择。
于是,只剩下由西安经过凤翔府,再到汉中府翻阅秦岭进入四川。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读的时候只觉惊奇,身临其境才能感受到那份险要,“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还真没有夸张。
这一路走来,山西、陕西、宁夏、甘肃……皆有边患,朱翊钧的主要经历放在巡视各地边防上,剩下的时间便是关注老百姓的农耕情况。
然而,整个西北,因为地理和气候原因,越是往西走,越是荒凉,风沙大、雨水少、地势崎岖,连年旱灾,别说富饶,老百姓能吃口饱饭都不容易。进入成都,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从人迹罕至的崇山峻岭,到繁花盛开的锦官城,仿佛进入了世外桃源。
这里有广阔的平原,土地肥沃,气候适宜,江水环绕,物产富饶,孕育出蜀地独特的人文气质,“天府之国”名不虚传。
朱翊钧道:“唐人曾言‘天下之盛,扬为首’又说‘扬一益二’,说的便是扬州与益州是当时远超长安、洛阳的两处富庶之地。”
“如今看来,古人诚不我欺。”
李白说“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朱翊钧城内城外四处走走看看,成都的市井生活,那可比当皇帝还逍遥自在。
春天早早的就到了,到处鸟语花香,人们不愁吃喝,连茶馆、酒肆、戏楼也比别处更多、更热闹。
郊外随便一处凉亭,三五文人谈古论今,吟诗作赋。随便一处古迹,就能发现古今名士的题词、碑刻和画作。
蜀地人民如此安逸、松弛的生活状态,实在叫人心向往之。朱翊钧每天出门游玩,青城山、都江堰、眉山……他都要去走一走,看一看,顺便在城外看当地百姓忙着春耕。
这里不种小麦,种水稻。一群老少爷们儿围在田间,比较谁的秧苗更好,这个说“我的饱满”,那个说“我的健壮”还有人说“我的防虫”……七嘴八舌,一时间争论不休,也没个定论。
朱翊钧看得新奇,过去凑热闹,看到旁边有个篮子,便拎了起来:“我觉得这个最好。”
众人转头,看了看他,又看向他手里的篮子,看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便问道:“这有什么好?”
朱翊钧笑得很自信:“哪里都好。”
有人上下打量他,见他身着锦衣,纤尘不染,一看就不是干农活儿的:“你种过地吗?”
“没有。”
“没种过你知道什么好坏。”
朱翊钧站在中间,个头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颇有气势的扬了扬下巴:“别管,我就是知道。”
这时,一个背着孩子的农妇过来,指了指朱翊钧手里的篮子:“这是我的。”
“噢!”朱翊钧赶紧把篮子递还给人家,“你这秧苗最好,到了秋天,一定丰收。”
妇人笑眯眯的看着他:“真的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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