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午膳一直都备着,不久后端了上来。膳食呈上不久,孟灵儿来了。
“娘亲,我听闻那酒水甚是劲烈,您如今感觉如何?可有不适?”孟灵儿问。
裴莺笑着摇头:“睡了一觉,已无事。”
孟灵儿正要再说,见裴莺面前摆了膳,且并未用多少,于是话出口时换成了,“娘亲您先用膳,待您用完膳,我有些事想和您说。”
裴莺执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下:“刚好,我也有事要和囡囡说。”
因着不久后要用晚膳,这一顿裴莺吃的并不多,很快就用完了。
待辛锦将器具撤走,房间只剩下母女二人。
气氛莫名有些凝重。
裴莺先开了口:“囡囡,我得先和你说声对不住。”
孟灵儿的唇紧抿着。
“我曾答应过你起码三年不嫁人,如今因为某些缘故要失约了,大抵是今年的八月,我会嫁给霍霆山。”裴莺轻声说。
裴莺眼睫下压,目光落在桌案上,有些难以面对。
说是起码三年,守约时间却只不过是一个冬季。
“娘亲,您嫁给他是做正室吗?”裴莺听到女儿问。
出乎她的预料,小姑娘这话挺冷静的,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抽泣声。
裴莺抬眸,而后点了点头。
孟灵儿扯出一抹笑:“是正室,那挺好的。将军有权有势,如今占了三州,您嫁给他当妻子,往后无人敢欺负我们母女。”
裴莺:“囡囡……”
孟灵儿目光移开,径自说着,像说给裴莺听,也像说给自己听:“如今这世道比去年秋季还乱,我之前听公孙先生说,长安好像也不太平了。娘亲您生得这般美丽,就算不嫁给将军,总归会有旁人黏着你不放,那还不如寻个稳妥些的当他的正头娘子。”
孟灵儿的语速开始加快:“父亲是去年初秋离开,倘若娘亲今年八月再嫁,几乎也是一年了,比起以前住在咱们家不远的小姚娘子的娘亲要久上许多许多。”
裴莺哑口无言。
孟灵儿目光移回来,声音低了许多:“其实我只是有一点点害怕,害怕娘亲有了新的家庭和新的孩子后,会顾不上我。”
裴莺从自己这一侧的位置起身,坐在孟灵儿旁边,伸手揽着女儿:“且不说我已三十多,无力再生子,就是能生,我也没那个打算。囡囡,我不会有新的孩子,有你一个已足矣,谁也没有你重要,你是我的支柱,唯一的支柱。”
孟灵儿转头看着母亲,她在面前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浓郁到极致的情感,其中有些她看不懂,却不妨碍她因这一眼心头大震。
裴莺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颊:“谁也不会有你重要。”
如果不是这个无论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和现代一模一样的女儿,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或许第一日,也或许是被小吏抓走的那一日,她就会自裁。
心口那个窟窿好像被一点点补上,孟灵儿嘴角忍不住勾起:“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裴莺认真道。
孟灵儿靠在裴莺肩头,轻声问道:“娘亲,您之前说因为某些原因您要嫁给将军,那原因究竟是什么,能告诉我吗?”
裴莺沉吟片刻。
其实这话有些说不出口,但刚刚才将女儿哄好,又不愿再惹她心情低落。
裴莺到底是说了。
和一则传言有关,也顺带将之前惠康王看中她一事说了。
孟灵儿脸色剧变:“竟有此事?娘亲为何不告诉我。”
“不想惹你担心,且事情已解决了。”裴莺笑道。
小姑娘眉头皱起又松开,反复两次后道:“若是有下回,一定要告诉我。”
“好好好。”裴莺应道。
孟灵儿撇了撇嘴:“怎么听着像敷衍我,罢了,总归您肯答应。”
在裴莺怀里赖了片刻后,孟灵儿起身:“既然娘亲即将要嫁给将军,那我得去和那个霍小郎君……嗯,我未来的二兄多联络。”
旁敲侧击一番霍家的情况,若是将军后院有个育有子嗣、又有手段的宠姬,她娘亲说不准会吃暗亏。
孟灵儿走了。
裴莺看着女儿背影,无奈摇头。
……
裴莺觉得或许霍霆山从某些蛛丝马迹察觉到她和女儿摊牌了,今日的晚膳没像平时一样各自用,而是聚在正厅。
除了她和霍霆山,还有两个小辈。
霍霆山率先发话:“这一顿晚宴庆祝今日制酒大获成功,待夫人的米酒在长安售卖,再办一场盛大些的家宴。”
裴莺听着他最后两个字,眼皮子跳了跳,偷偷去看下首的女儿,却见小姑娘笑眯眯的,面上并无排斥。
霍霆山问裴莺:“夫人可有想好,一坛米酒卖几钱?”
裴莺还真想好了,“就陈校尉拿的那个坛子那般大的,一坛卖二十两。”
这个价报完,下首传来一道抽气声。
“二、二十两?”霍知章震惊。
如今一头牛才二两银子,二十两,都可以买十头牛了。
前些年幽州财政吃紧,父亲为了攒钱四处奔波,今日领兵洗劫林匪,明日在幽州里四处翻,看有没有能下刀宰割的豪强。
府中库房常年空荡荡,他每月的月例只有五百钱,也就是四分之一两银子。若按以前他的月钱来算,他需要六年多才攒够银钱买一坛酒。
“对,二十两,价格确实不菲。但只要是现如今举世独有,再配个漂亮些的包装,就一定会有人买的。”裴莺笑道:“香皂当初不也是十两一块,后面亦不愁卖。”
霍知章自然知道香皂,他这回偷偷来并州,出门时就揣了块香皂在身上。
“裴姨,您太厉害了,这蒸馏之术您是如何想出来的?往后家里岂不是日日有好酒喝。”霍知章惊叹道。
霍霆山嗤笑,“多读书,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一天到晚像个猴似的到处窜。你不及你兄长也罢,如今家里多个年岁比你小许多的妹妹,你妹妹也知晓随先生读书,就你依旧不务正业,还好意思讨好酒喝?你小子皮糙肉厚,脸皮那一块是不曾漏下分毫。”
霍知章讷讷闭嘴。
孟灵儿听到某句,心里不住欣喜。
裴莺眉心跳了跳,哪有人这般教孩子的,这对比教育使不得,容易令霍知章对囡囡有意见。
当即裴莺说:“人各有所长,或许知章在旁的方面天赋匪浅,将军莫要太心急。”
霍知章不由瞠目。
既是惊讶于裴莺帮自己说话,也震惊于她敢在这节骨眼上驳他父亲,这和捋虎须有什区别?
霍霆山转头看裴莺,见她细眉微拧着,一副不太赞同的模样,他忽然笑了,“这逆子从小顽劣,我确实没发现他的长处,夫人作为他母亲,往后该打就打,该骂就骂,不用顾忌,他若敢对你不敬,我亲自收拾他。”
裴莺:“……用膳吧,今日的炒肉做得很好,大家都多吃些。”
膳罢,刚刚被训的霍知章不敢多待,脚下抹油溜了。
待走出正厅,霍知章忽然想起一件事:“坏了,忘了和父亲说宁姨母她要来并州探亲的事。”
少年郎转身回头,刚好见孟灵儿也出来了,不由迟疑。
如今回去好似不适合。罢了,明日再和父亲说吧,宁姨母应该不至于明日立马就到。
两个小辈离开后,正厅里就剩下裴莺和霍霆山。
裴莺眸光闪烁,“将军,今日您送我回主院,可有遇到一些特别之事?”
霍霆山一听就知晓她是不记得了,或许该说醉酒后的记忆不甚清晰。
她这是试探他呢。
“不知夫人指的是什么?”霍霆山问。
裴莺打量他,但这人面色如常,脸上看不出什么。
看不出来,也可能是她没有失态。
裴莺不太放心,还是决定多问一句:“就是,我可有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有。”霍霆山点头。
裴莺心跳漏了一拍,“我、我说什么了?”
“夫人说……”霍霆山语气放慢,见她紧张地看着他,那双杏眸里清晰地映着他的身影。
男人勾起嘴角:“夫人说我正值壮年,之前那什么四舍五入,年过半百之言全当不得真。”
裴莺:“……”
裴莺一言难尽,这人怎的还惦记着年龄。
不过得了他这话,裴莺安心不少。
他没问,也没说其他,看来是她醉酒后并未失言。
霍霆山:“对了夫人,你之前说将这米酒包装得漂亮些,我觉得不如将其包装和香皂的建立起联系,这回继续延用‘裴氏’的名头,就叫‘裴氏佳酿’。‘裴氏’这个名号已靠香皂打响了,后面的酒再延用,能迅速缩短权贵们的观望时间。”
他说得有道理,但裴莺有旁的顾虑,“可是这般会不会太张扬了些?一个香皂已够令人眼红了。”
霍霆山狭长的眸挑出一抹笑:“如今三州具在我掌中,夫人有张扬的本钱。再说了,如今只是卖他们些佳酿就张扬,那日后让他们来给夫人磕头,那岂非是张狂尚不足以形容。”
裴莺语塞。
这人又在放狂言。
不过裴莺承认他有张狂的资本:“那就继续用‘裴氏’吧,日后说不准还要用,干脆弄个商标出来得了。”
“何为商标?”霍霆山饶有兴趣地问。
裴莺给他解释:“就是将军方才说的,两者包装的共同之处,这可以是变形的文字,也可以是图案。往后商品放于货架上,旁人看见那个标志,便知晓那货物是‘裴氏’系列的。”
霍霆山摸着自己的络腮胡子,“这商标甚好。”
不知他想到什么,忽然握住裴莺的手,带着她往门外走:“夫人,关于商标之事,我有一个想法。”
“霍霆山,你慢点。”裴莺跟不上他的步伐。
男人的脚步慢了下来,轻啧了声:“我抱你一程得了。”
“少说浑话。”裴莺别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