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这次聚首,李啸天没有来,他遣了一个生面孔的武将至,那人自称武小二,是司州的副都督。
武小二这个名号报出后,雍州的朱炎武也好,各州的州牧也罢,眉头皆是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没听说过这号人物。
古代通讯确实不发达,但不代表各州间的信息完全不流通。尤其那些需要积攒军功才得以晋升的武将,攒军功的经历同样是悍将们扬名的过程。
就如霍霆山身边的班子,核心层的武将在外报出名号,各州州牧都是知晓的。
但这位武小二……
仿佛横空杀出,此前半点名声都未传出。
莫不是此人靠裙带关系上位?但也不对,靠裙带上位亦有风声传出来,诸如那个曾为司州都督的刘百泉,其妻是李司州嫡女。
还是说此人最近才晋升,因此风声还未拂来?
众人心思各异。
霍霆山心知肚明,偶尔咳嗽几声,佯装没注意到武小二几番的打量。
益州的穆千秋是最后到的,此前几个州已大致商定好计划,如今只是告知他——
此行伐荆,取荆州北面的“怀古关”、“沉猿道”和“东门关”的三条官道,兵分三路走。
其中怀古关为荆州北面最西侧的关卡,东门关为最东侧。
西侧的怀古关较为险峻,且益州位于荆州西侧,两州有相当长的接壤线,因此怀古关分给了益州军和雍州军,此道由益、雍两州的兵马同行。
中间的沉猿道十分险峻,为三关之最,分给此行南下带了最多兵马的幽州军,和荆州比邻、声称熟悉此道的司州军。
剩下一个较为平缓的东门关,由雷成双带领的豫州军独自承包。
穆千秋斟酌了下计划,没异议。
走西侧的怀古关挺好,再过些就是益州领地了,大后方近在咫尺,比长途跋涉来的幽州军好多了。
计划敲定,即刻开始行军。
除了独行的豫州无所顾忌,其他州的兵马都和盟友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自行军始,司州军迅速调整兵力。
李啸天使了一招金蝉脱壳,只留下了三千士卒掌旗纛,但夜间外层支起密集的营帐,釜灶之数亦按原先大军人数设置。
布下障眼法后,真正的司州军主力一分为二,一半如秃鹫般远远缀在幽州军后,另一半主力改道东行,步卒遁着豫州军的方向去。
“大将军,明日就到沉猿道了,收网否?”沙英摩拳擦掌。
司州此番调兵着实谨慎,若非他们提前知晓李司州意图不轨,哪怕有斥候留意,也定然会被骗过去。
毕竟,当营帐和釜灶、乃至旗纛都丝毫不少,且两军又非紧密并行的情况下,谁会怀疑司州主力已出逃呢?
霍霆山摸了摸络腮胡子,没说话。
熊茂见他似有迟疑之意,不解问道:“大将军,如今时机正合适,何不如今动身?”
他径直说着自己的看法,“司州主力撤了,旁边只余三千士卒,咱们大可先将那三千人吞了。五万铁骑围剿三千,一下子就杀干净了,到时候可再掉头去吃后面的司州军。”
对方斥候来不及通报,一定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先把司州做了,解了后顾之忧,那时再对付荆州岂不更好?
霍霆山睨了熊茂一眼,不理会这呆子,看向霍知章,“霍二,你小子觉得如何?”
霍知章沉思,许久后道:“父亲,我认为可以再等等,在等待时佯装军中疫病愈重。司州既和荆州结盟,想来荆州也知晓我军染疫,只要让荆州军觉得我们羸弱得奄奄一息,不担心对方不出来。毕竟稳妥起见,疫病尸首定是要焚烧的。”
沉猿道呈口袋型,无疑易守难攻。他们要强攻,应该能拿得下来,但损失绝对相当惨重。
倘若关内的荆州军自己出来,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霍霆山勾起嘴角,“你小子也就在这时灵活些。”
“父亲,我有一事相求。”霍知章诚恳道。
霍霆山以为他欲要领兵,“说来听听。”
但他只猜对了一半,少年郎渴求道:“儿子想领一支精兵对付出关的荆州军,若能在半日内大捷,想借父亲的望远镜观摩。”
霍霆山的嘴角缓缓落下。
第136章
最初霍知章还眼巴巴, 已在幻想拿到望远镜后,端着它来看远处的山,看林里的小鸟雀, 还要拿它来搜寻敌方斥候之踪迹。
想法很多。
但随着营帐内逐渐安静, 霍知章终于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再看父亲的脸, 方才他还有笑容的,如今竟不知何时沉了脸。
霍知章心里咯噔了下, 暗道不好。
“领个军还跟你爹我讨价还价, 霍知章, 你出息了。怎的, 以后每回领军是否都要先行讨个赏?不谈妥就不去了?”霍霆山冷笑。
周围一众武将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在这时冒头。
大将军得了望远镜,这事无人不知晓, 更无人不馋。望远镜, 千里眼啊, 有了此物和有了鹰眼无甚区别!
大家都没看过, 谁不好奇, 谁不眼馋?更别说大将军时不时将此物拿出来。
不是没有人腆着脸向霍霆山借望远镜,但大方的主子一改往日脾性,全部都拒了。
拒绝得还有理有据,此物乃他们主母之礼, 她费尽心血亲手做的, 他为人夫,自然得珍之重之, 哪能借给他们这些大大咧咧的武将。
武将们被一棍子打回去。
谋士这方也蠢蠢欲动,先生们自认心思细腻, 远非粗手粗脚的武将可比,主公会拒武将,没理由拒绝他们。
事实上还是有理由的,霍霆山的理由相当直白——
武将想借望远镜,那是行军打仗所需,先生们不必上战场,用不着它。
公孙良等人:“……”无话可说。
不过霍霆山深谙一棍大棒一棍甜枣的道理,他后面给众人画大饼:望远镜如今仅此一架,但等你们主母将玻璃造出来,望远镜人人有份。
于是武将和谋士都消停了,甚至透过表层还窥探到了点真相。
但也不是没有漏网之鱼。
被骂了一顿的漏网鱼拉耸着脑袋不敢说话,静静听着父亲调兵遣将。
计划定下,迅速执行。如霍知章之前的提议,行军放慢,甚至到最后彻底停止。
军令如山,凡不听约束者斩无赦。
因此当霍霆山下了几道堪称诡异的军令后,士卒们也仅仅在心里疑惑,但迅速执行。
住扎在外围的军营很快咳嗽连片,“疫情”四起。
士卒碰面彼此间往往从今日的伙食,或询问对方出巡否,逐渐转移到:你今日完成军中任务否?
没有?
那赶紧咳两声,莫要耽误了。
咳嗽四起的第三日,幽州军建起了“病疫营”,将军中一部分“病卒”从大部队中剥离,特地安置到距离大军两里地外的位置,同时发散人手到周围寻草药,将草药熬煮炖水以抑疫病。
幽州军此番动静不小,隐藏在暗处的斥候皆看在眼里。
又是两日后,又一批“病卒”脱离大部队,同样去了病疫营,原本两百人的病疫营迅速扩张到八百人。
同日,病疫营不远有士兵开始挖土,同时也有士卒点起火堆,火堆一连烧了数个时辰,看着像是在焚尸。
*
沉猿道关内。
“报!”荆州士卒匆忙入内。
厅里正在饮酒的中年男人抬头,但见他面如獬豸,端是一副威严气派的长相,他是丛六奇派驻沉猿道的武将方冈,方冈此人孔武有力,号称有百夫之勇。
匆忙入内的士卒打断了堂中的饮酒寻乐。
“何事禀报?”方冈震声道。
士卒拱手,“方假节,方才斥候来报,沉猿道外、那批已先行脱离大军的幽州兵卒集体挖土坑,并以木柴点火,状似焚尸。”
话落,堂中不少人哈哈大笑。
“看来幽州军中已然一片兵荒马乱。”
“疫病如虎,却又无色无形,就算那霍霆山乃神将转世,又兼有拔山之力,也休想凭一支哀兵残将多不胜数的军队获胜。”
“说起来,还是多亏周毒周先生才思敏捷,方有此等惊天妙计。”
“那是。北公孙、南周毒,你当真以为此话是旁人随口一说,不过尔尔?”
“嘿,这不是以前只闻周先生名声,未真正见识到其厉害之处嘛?如今周先生露的这一手,着实令我拜服。”
“再静待些时日吧,现在幽州军尚有精力焚尸,等他们通通病得起不来之际,就是我们行动之时。”
堂中众人议论纷纷,皆道胜券在握。上首的方冈心情大好,让斥候再探后,命人去取美酒,“拿五坛裴氏佳酿来,今日不醉无归!”
听闻是裴氏佳酿,在场不少酒痴精神一振。
尝过裴氏佳酿的,着实很难再对旁的美酒钟情,但和裴氏佳酿滋味一般美妙的,还有它的价格。
一坛二十两,且只在长安售卖,其他州一概不售。
有精明的商贾从长安进货,运到其他地方高价倒卖,这番操作下来,一坛裴氏佳酿的售价可远不止二十两。
如今饮得起裴氏佳酿的,赫然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美酒很快端来了,五坛佳酿方冈自留了一坛,其余四坛皆派给下首的众位。他亲手揭开酒坛封布,浓郁醇厚的酒气霎时飘了出来,方冈深吸了一口气,迷醉不已。
沉猿道是个天险,加之如今幽州军都成瘟鸡了,更无什可担心的。
继续饮酒。
酒过三巡后,忽然有人道:“我听闻裴氏佳酿的创造者裴夫人艳绝天下,不仅容貌出尘,更是德才兼备,香皂、佳酿,乃至长安盛京阁内大批量售卖的冰,皆是此人一手运作。”
有人笑着捻了捻自己的小羊胡子,“传闻霍幽州对这位裴夫人极为爱重,连之前去北地都得带着她,这回南下讨伐咱们荆州一定也不例外。”
“等击败了霍霆山,那位裴夫人或者可以请到我们军中来。”
方冈眯了眯眼睛,“倘若她能在疫病中活下来,以后我保她继续锦衣玉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