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眠灯
第158章
城门已开, 城外的黑甲骑如潮水般往内拥入。
李穷奇身上有伤,且此城已破,他自知不敌, 连忙调转马头带着残余的往西城门走。
城中一片慌乱。
霍霆山打马进城, 吩咐兰子穆领一队人清除城中荆州兵卒, 而后领着剩余的黑甲骑继续往前追。
想要敌方入套, 总得给些压迫不是?
李穷奇带着残部出城,马匹跑得很快, 夜风呼呼的刮在脸上, 和刀子似的凛冽, 令他混乱的头脑稍稍冷静下来。
城外有两条小官道可行, 同是往西边,只不过一条朝南,另一条朝北。前方岔路口一片漆黑, 黑夜之下, 两条官道如同大张着蛇口的巨蟒, 无论走哪边都会被吞噬。
明明现在深夜, 且夜风寒凉, 但李穷奇后背愣是出了一层薄汗。他意识到,前面两条路很有可能都有埋伏。
李穷奇懊悔不已,早知如此,他当初应该撤兵至更远处才对, 而不是觉得霍霆山刚重创了他的锐气、却又没杀他, 不至于立马挥兵攻城。
预判失误。
“李将军,我们走哪边?”副将紧张问。
身后有追兵,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穷奇目光在两条官道上逡巡,最后咬牙道:“走左边!”
左侧是偏西北的官道。他记得这条官道两侧的丛林不如西南方的多, 视野更开阔些,埋伏没那边好埋伏。
……
霍知章趴在小山丘上,手里拿着望远镜看着远方。
玻璃的材料缺少仍在豫州未被取来的纯碱,原料不足,因此如今尚未问世。
后来裴莺让人重新回了大溶洞里收集水晶,但很可惜,勉强能够得上玻璃品质的水晶稀少得很,最优良的先给裴莺挑走做了第一副望远镜。
后来沙英也做了一副,用的是次一些的水晶。再后面,剩下的水晶被筛了又筛,勉强挑出最后一点能用的做了第三副。
镜面挺模糊的,但霍知章完全不在意,能看到就行,他不介意。
而现在,少年郎看着望远镜里出现的黑影,不住勾起嘴角,“可算来了,再不来我都把蚊虫的祖宗十八代喂饱了。”
官道漆黑,深夜寂静,唯有自己这方的马蹄声不断响起。
李穷奇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仿佛头上悬着一把无形的利剑,他既不知晓这把剑距他多高,更不知晓悬挂利剑的绳索何时会被斩断。
某个时刻,行在前方用于探查的两个探马人仰马翻。
“该死的,是绊马索!”
下一刻,箭矢如雨飞来。
李穷奇居然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当即鼓舞士气道:“下马入丛林。”
然而这话刚落,箭雨竟然停了。瞧这架势像极了埋伏兵力不多,又或者是所携长箭不足。
荆州将士面面相觑,副将问:“李将军,还要下马否?”
李穷奇深吸了一口气,战马昂贵,到底舍不得弃马,“不了,且先继续前行。”
残部继续往前,之前开路的探马已中箭身亡,已吃过一波绊马索的李穷奇自觉应该没有后续,没有再派探马先行。
结果又吃亏了。
人仰马翻,前面杀声四起。
不久后,后面有马蹄声传来,声势浩大,将中间的荆州军以包围之势圈了起来。
李穷奇不住回首看向身后。
来人似笃定胜局已定,十分嚣张的点起了火把,火把如凶悍的长龙般席卷着逼近。
李穷奇看到了一马当先的那道伟岸身影,火把在他身后的卫兵手上,光影从后被拉至前方,令那人的面容不甚清晰。
没看清脸,然而这道身影即便是化成灰,李穷奇也认得:“霍、霆、山!”
又是他。
霍霆山先不和他多说,打了个手势,身后的兵马蜂拥而上。
前后夹击,很快,这支荆州残部被剿灭了绝大部分,剩下没杀的也俘虏了。
李穷奇已被迫下了马,以他和剩下几个荆州将领为圆心,中间一圈皆是伸出来的卜字型长戟,长戟在月夜下折射出令人胆颤的幽光。
霍霆山骑于马上:“李穷奇,第二回逮着你了,服否?”
李穷奇额上青筋突突跳了两下,“不服!水乡镇不过是一个小乡镇,垛墙松散如同虚设,这样的据点易攻难守,设施不利于我,若换做是我,我也能轻易拿下水乡镇。”
一旁的霍知章嘲笑道,“不是你自己选择屯兵于水乡镇的吗?既然是亲自选的,后果合该自负。”
李穷奇噎了一下,也没法说对方预判了他的预判这种话,只能梗着脖子说,“反正我不服。”
似乎不意外他依然不服,霍霆山慢悠悠道:“不服?既然如此,我便再放你一回。”
和李穷奇一同被围住的还有六个荆州将领,几人闻言不由面露喜色。
千古艰难惟一死。如今能活着,有机会东山再起,自然是喜出望外。
然而,霍霆山的话没说完,“我给你一刻钟,这六个人中,你挑三个随你同归。”
六个挑三个,意思是能活的只有一半。
六人面色齐变,纷纷看向李穷奇,说着恳求的话。
霍霆山在一旁悠然看戏,静待时间流逝。一刻钟转眼就过,看了一场闹剧的男人再度开口,“选吧,想哪三个活着。”
李穷奇愤恨点了人。
霍霆山见状颔首,他以马鞭作指,点了点那三个已站到李穷奇身旁的、被对方选作“活人”的荆州将领,“那三个,杀了。”
几人面色剧变。
霍知章才不管他们心绪如何翻滚,和兰子穆同时出刀,瞬间就砍了两个首级。
鲜血溅了一地,“咕噜噜”第三个首级也落地,无头尸首直直往后倒。
“你耍我?!”李穷奇双目猩红,似恨不得食其肉。
霍霆山浑不在意,“谈不上戏耍,你我本就是不同阵营,我与你对着干很寻常不是?滚吧,再不滚,你们下去阎王那里和他们作伴。”
李穷奇站定几息,到底转身上马。马蹄声哒哒的响起,载着夜行者往西边去。
“父亲,您为何不杀李穷奇?”霍知章不解。
他已从沙英和熊茂口中得知李穷奇此人身手非凡,此等悍将,早早除了岂不少个忧患?
霍霆山瞥了眼小儿子,“别整日只会打打杀杀。天下这般大,奇人异士不少,非我方便杀,你杀得过来吗?再者他今日为荆州将,焉知明日不会投我幽州?曾经司州还属于李啸天呢,现在还不是成了你爹的地盘。”
霍知章哑口无言。
看着李穷奇离开的方向,霍霆山缓缓掀起嘴角。
杀三放三,放走的三人是李穷奇点名要死的,三人死里逃生,心里定然对李穷奇怨恨不已。他们可能还会担心李穷奇已看破他们心中的怨恨,觉得继续放他们在身旁不安全,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来个杀人灭口。
那三人多半会偷偷溜走,再绕路回去见丛六奇。
满腹的怨恨总得有个出处吧,能压制李穷奇的丛六奇就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领兵前去攻打沉猿道,最后几乎全军覆没不说,费尽功夫铸来的铁脊蛇矛也没了。
哪怕丛六奇本身没多想,在有心之人的煽风点火下,也会起一丝丝的怀疑,怀疑李穷奇是否早叛变了,否则怎会两番从他霍霆山手里保住了命?
只差丛六奇这最后一把火了……
“回吧。”霍霆山调转马头。
*
第二日裴莺醒来,身侧很罕见的还有人,这人的霸道体现在方方面面,裴莺最初拨腰上那条长臂都未曾拨开。
不过经她这一弄,他也醒了。
他新冒出来的胡茬蹭在她的鬓角处,有些痒,裴莺侧头不由避了避,“昨夜顺利否?”
刚睡醒,霍霆山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不少,“还算顺利。”
“那只兽抓回来了?”裴莺在他怀里翻了个身。
“还未,不过也仅差最后一点火候。”霍霆山心情大好。
他是天将亮才回来的,歇下至今两个时辰不到,不过已精神抖擞。
早晨,各方各面的精神。
本来揽在美妇人腰后的粗粝大掌沿着她的腰线绕着往前滑,裴莺被他蹭得不住哆嗦。
夏日炎炎,房内的窗牗开着,榻旁放置了新更换的冰盆,此时风和日光一同进来,引入一室清凉的灿烂。
屏风后的动静并不小,刚刚打了一场胜仗的男人睡了个饱觉,心思浮动得很。
“之前是谁说战时禁……”
话还未说完,便被他全数吞入腹中。
含羞倚醉不成歌,纤手掩香罗。①
明媚春光无限好,满月暗生香。
本来裴莺还计划着早上睡醒后开始筹谋炼钢的事,结果被霍霆山这一捣乱,她拖到快午时才起。
“夫人。”门口有人说话,是辛锦的声音。
裴莺嗔怪地看了餍足的男人一眼,“肯定误时辰了。”
按照以往没战事时,他们都会和小辈一同用餐。如今好了,迟大到。
霍霆山懒洋洋道:“用膳而已,并非多紧急之事,让他们等着就是。”
裴莺不接他这话,径自穿衣裳,但穿着穿着,她发现不对劲。
如今是夏季,襦裙布料轻薄,这个时代的襦裙的领口虽不如唐朝时低,但要说特别高,那也算不上。
如今裴莺一低头,刚好就看到一抹露在衣襟外的、完全遮不住的绯红。
刚出炉不久,新鲜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