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 第145章

作者:余何适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重生 复仇虐渣 穿越重生

  洛襄抬眸,目色如电。

  疾风中,洛枭衣袍翻卷不息,继续道:

  “我是常年领兵的人,我知战乱之后必有流民、疫病、灾荒。即便我退兵止战,高昌又逢旱季,旱灾频发,往年都有万人受难。”

  “内忧之外,外患还未解。就算没了我,单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北匈大军卷土重来也也未可知。”

  “那一日,你可以凭佛子之身挡住我入城的兵马。之后若是你被人拆穿身份,从此没了佛门倚仗,没了这身袈裟护佑,那你还剩什么?”

  世人哪个不是见风使舵,拜高踩低?西域世家,大多也是明哲保身,趋炎附势。

  洛枭这一路逃亡已体会太多,见惯人情冷暖。往日对他毕恭毕敬的西域诸国连一角屋檐都不愿给他宿一宿,生怕惹来灾祸。昔日要风得风的乌兹三王子拼尽半条命,在北匈靠奋力搏杀,一点一点爬上来,才坐上了右贤王的位置。

  忆及往昔,洛枭幽深的眸子散发着凛凛的恨意,咬牙道:

  “今日因你是佛子,高昌朝臣和百姓能对你顶礼膜拜;他日知道你是国师,就能对你横眉冷目,落井下石,所有脏水都会往你身上泼。说句不中听的,试问连佛心都不能坚守之人,他们怎会甘愿臣服?”

  大风拂过,旌旗猎猎,洛襄的僧袍随之涌起。他岿然不动,面不改色,望向浓云滚滚的天际,道:

  “因果我自负,不牢右贤王费心。”

  “右贤王今日请我来,究竟想说什么?”

  洛枭眯了眯眼,与他那双恍若可以洞悉万物的眼眸对视。

  没想到自己绕着圈子话说一半,也被他窥出端倪来。

  那他便索性直言了。

  此人国师身份为人发现,即将身败名裂,他这一艘船,就要沉了。

  他怎能放任露珠儿也随他一道陷下去。

  洛枭将手中的酒瓶晃了晃,递了过去。

  洛襄并未接过,沉声道:

  “恕我持戒在身,无法陪右贤王饮酒。”

  “这里面不是酒,是茶。”洛枭勾唇一笑,道,“伤未好全,露珠儿心疼我,不许我再饮酒了。”

  洛枭自顾自牛饮一口茶水,开门见山道:

  “我可以退兵。”

  “我不想因你之事,殃及露珠儿。”

  洛襄袖中的手一僵,慢慢握紧。

  “当日我将露珠儿托付于你。第一,是因为你有佛子的身份,我信你可以护得住她,第二,是我信你光明磊落,不会心生歹意。”洛枭轻笑一声,既是自嘲,又是在嘲讽他,幽幽道,“没想到,这两点我都看错了。”

  洛枭嗤笑道:

  “你们的事,露珠儿避重就轻没说多少,但我都打听过了。”

  “在莎车,因为你,她被误以为是你什么修行用的明妃,被人拐走不说,还差点死在那里。”

  “她本来在乌兹好好做她的王,因你囚禁浮屠塔而心生愧疚,跑来高昌这战乱之地,不仅手指掌心磨破好几层皮,还多少次深陷险境,生死难料?”

  “她只要是跟着你,就有无穷的灾祸。”

  洛襄立着不动。日光的阴翳给他疏朗的面色蒙上一层袅袅雾气,看不清神容,只听他淡淡道:

  “是我之失,害她受难。”

  洛枭目光冷锐,似是刀锋出鞘。他猛地撩开箭袖,露出右臂狰狞的疤痕,冷笑道:

  “我洛枭从乌兹逃到北匈,一路上诸般坎坷不必细说。有一回替单于收拾叛变的部落,这条拿刀的右臂骨头断了三处,巫医都说治不好了,我咬着牙找大力士掰正了骨,每日忍痛操刀数百下,才恢复了臂力。”

  “我为了什么?我为了能活着回来,回来接她回乌兹,护她一生一世。”

  洛枭垂头一笑。这些苦痛他从未跟她说起过,也永不会和她提起。可是为了她,他现在必须要对这个和尚说清楚。

  兄妹重逢以后每一个日日夜夜,他一想到她对此人那种超脱生死的情愫,他便寝食难安。他见不得,也舍不得她吃一点苦。

  洛枭紧握的拳头蓦地捏碎了见底的酒瓶,掷于地上。酒瓶翻倒,溅出的水流淌落。

  “我洛枭虽已是一副残躯,但我定会护住她,绝不会让她受一分一毫的伤害。”

  “可她若是继续与你在一道,定会再历凶险,饱受非议。”

  洛襄沉默不语。

  他的僧袍被风垂得越是躁动,倒显得他的面色沉寂阒静:

  “她想去何处,和谁在一道,是她的意志,任何人不能干涉。”

  “若她真的想回乌兹,右贤王今日又何必与我说这一番话。”

  被他反诘,洛枭一时气笑了。他抱臂在胸,微微朝后仰去,继续道:

  “你难道就没想过,露珠儿为何和你亲近?不说西域,就乌兹那么多大好男儿,她为何会非要跟你一个和尚纠缠不休?”

  洛襄垂眸。

  他想起那些画卷,无数画师描摹她的容貌,无数人流传她的舞姿。

  她可以令王庭禁军首领邹云为她麾下将,也随意出入大梁皇子的军帐,亲卫任凭她差遣。

  北匈攻城之时,她训练弓箭营指挥以箭阵克敌,众将士钦慕不已,争相与她结伴。青年人那些灼灼的目光中流露出的爱意,他也都看在眼里。

  他何德何能。

  洛枭望着他面上若有若无的怅意,毫不留情地道:

  “就是因为你替代了我的身份。我不在时,她将对我的依赖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露珠儿自小是我护着长大的,父王政事军务繁忙,至于她阿母……”洛枭气愤地撇撇嘴,冷哼道,“不说也罢,形同圈禁,根本没有尽到过母亲的责任。她心性单纯,无依无靠之时被我托付给了你,她便自然而然地依赖你,恐怕是让你产生了什么错觉。”

  日光在云层中游动,他投在地上的影子明明灭灭。风一吹,淡去的影子晃动不止,日光一暗,他的影子便全然消散了。

  洛襄面色沉了下来,昏暗的光线中,显得苍白而无力,他嘴唇动了一下,最终仍是不发一言。

  洛枭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道:

  “你是不是想说,那她为何会从我营地逃离,扮作流民不辞辛苦来高昌找你?”

  “她不是为了你,是为了我。”洛枭摇摇头,锋利的眉眼微微柔和了几分,轻声道,“她只不过气我滥杀无辜,不想看我屠戮高昌,犯下更深的罪孽。她怕因果报应,怕我杀了太多人,不得善终……”

  洛枭笑了笑,轻哼一声,道:

  “你是不信?那你不妨想一想,那日她以为你用暗箭中伤于我,是何反应?忘了她亲口说,她根本不想再见你。”

  这一回,沉默良久的洛襄摇了摇头,终于开口道:

  “她心知那支箭不是我的授意。”

  “洛枭,她这一番苦心,只是为了让你退兵。”

  他微微抬首,仰望暗无天日的天空。

  有那么一瞬,他也曾以为她没有相信他,以为是他下令放箭射向洛枭。

  可当他看到她错身而过时隐忍的目光,他明白了。

  心意相通之人,根本无需解释,便能心领神会。

  那时,洛枭若是以呼哨为令,城外大军开始攻城,便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而他在城内穷途末路,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她想救下高昌,又想要救下洛枭,所以才以身中箭,促成了这场和谈。

  这是她不愿洛枭与高昌鱼死网破,设下的算计。

  一想到她,洛襄的心一丝一丝地绷紧了,隐隐的痛意满开来。

  她行事,越来越像他了。

  他不知该是欣慰还是沉痛。

  有时候,他倒宁愿她还是从前那个自私骄纵的小姑娘,不要像他一样,一腔孤勇,不留后路。

  洛襄低眸,平静地道:

  “回乌兹前,若她愿意最后见我一面,还请右贤王允准。”

  洛枭先是一愣,而后哼笑一声。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这个和尚。

  今日,他和谈来迟,就是因为她伤一好,一下榻能动,就跑去为他报一箭之仇了。他的人怎么都追不上。

  他说不清,她执意要去,是为了他多一些,还是为了眼前蒙受不白之冤的男人。

  光芒如萤,渺茫又微弱,映入他深沉黯然的眸底。

  他宁愿做这个恶人,斩断这二人之间本不该有的情丝。

  天间最后一束光隐在密云之中。

  ……

  黑云压昼,骤雨将至,天地混沌。

  天穹阴沉得像是要滴血。

  梁军营地前,漏夜长明的火杖燃尽了滚油,被风吹得将灭不灭。守在辕门外,困倦的士兵在一阵阴风的震颤中醒来。

  一支利箭从沉沉密云之中倏地掠过长空,临到他面前才发现,正正擦着他的颈侧而过。

  分毫不差,再近一寸就能取他性命。

  一支过后,还有另外一支。迎着忽明忽暗的天色,接连不断地落在营地上。

  瞭望台的士兵看不清大片晨雾之后的来军,以为是哪里来的大军,慌乱中扶住兜鍪,指着不知何处,大声道:

  “偷袭!——”

  各营兵马慌乱起来。弓箭手张弓搭箭,瞄准了晨雾中一道疾驰马上的身影。

  随着人影逼近,箭矢如流,纷至沓来。

  而将士们认出了来人后,面色渐渐变了。

  “通通退下!莫要发箭!”蓄势待发的弓箭手面面相觑,放下箭矢。

  模糊的身影穿破晨雾,清晰起来。是一女子孤身一人,奔驰入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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