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这样的她,今夜只尝一次怎么够。
远远不够。
……
中军帐外的人声渐渐淡了,彻夜狂欢的将士也都各就各位,归帐休憩。
营地的火杖静静燃烧,一缕一缕的火光与春夜的诸天繁星相互映照,锦兮灿兮。
朝露的酒劲早就醒了。
她污蔑北匈的智计一出,加之他的强压,大梁与北匈的和谈顺理成章。在后来的夜宴上,很多梁军朝她敬酒。她感到,有一道极具压迫的目光一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注视着她。
她不敢跟他们喝多。
只因她瞒着他,擅自做主,偷偷溜进前来和谈的北匈营地,料想到他担心她的安危,必会不悦。
果然,他没有忍多久,就将她捞回中军帐里,神容肃穆,温柔又强劲。她只得装醉,在他怀里无尽地撒着娇,想要取悦他蒙混过关。
妖娆的衫裙飘落,掩住了暧昧的烛火,散乱迤逦一地。
数日不见,她本来也想他想得紧,伪装得浑然天成,身娇体软,每一寸气息都尽为他所夺。
身上湿汗黏腻,发丝上全是水,鬓边也是水,锁骨上还有水在滴落。
一看,是他滚落的汗水,淌在她身上。
男人眉宇沉黑,被夜色勾勒出的轮廓硬挺分明,无可挑剔的五官如雕似刻,俊美无俦。尤其是,那道沉静的目光包容山海,圣洁出尘,却映着她的谷欠望。
她在他眼底无处现形。
即便自婚后,她对他时常不知餍足,可他每当流露出这样的目光,还是会令她心悸不已。
他的身上有一种让人安定的气息,可以令她毫无保留地依赖;又有一股难以描摹的戾色,令她忍不住陷进去,深深着迷。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
前世他为国师之时,她起初对他,既是惧怕又是好奇。就像广袤的夜空,即便无法触碰,也知道他一直都在。也像是浩瀚的汪洋,即便充满危险,无法横渡,也知他必会包容接纳。
这一种气质,延续到了今生。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内敛,深深扎进他的骨子里。
一向清冷克制之人,在佛前叛逆地娶她为妻,要和她一生一世。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他会还俗,她会做他妻子。可这一切,在她意识消沉,静待死亡的时候,竟然不可思议地发生了。
那一瞬情感的迸发,她感到通彻魂灵的战栗。
他这种为她而来的癫狂和嗔痴,令她从迷恋直至沉迷。
由此,她喜欢看他为自己忍耐,又为自己失控的模样。
平日的他,冰山一般坚毅磅礴,凛然不可侵犯,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举手投足,也尽是从容。
唯有在此时此刻,冰山消融,他才会流露出一丝隐晦而又温柔的强势。
他低哑着声,轻唤她的名,灼烫的气息全洒在她颈侧,密密的吻绵延不尽。
朝露沉浸在他缠绵的吻里,恍恍惚惚,仿佛看到漫天的星子,帐子四处像是着了火。
“夫君……”她呜咽一声。
他停了一瞬,动人的眼眸凝望着她,深沉的吻继续落下……
***
翌日,从凤鸣山回程的时辰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邹云整军完毕,在辕门外等了良久,实在没有等来人。属下又一次催发,等着他先至北疆收兵,再回长安向皇帝复命。
他望了望天色,叹一口气,大概今日一别,他远赴北疆,此去怕是见不到她了。
邹云回身,看一眼身旁在马上神思不定的洛枭,忍不住道:
“我总觉得,这一回佛子对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有没有那么一点敌意?”
即便洛襄已还俗,他还是习惯叫他佛子,没有改口。
洛枭回过神来,望见邹云若有所思的模样,垂头轻咳一声。
之前露珠儿对她夫君避而不见三个月,他生怕她受委屈,在洛襄找来乌兹求人之时,故意将她的追求者如何繁多,花样频出,添油加醋地告诉他。
邹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当时眼见洛襄面色越来越沉,他颇有几分得意。
此时,洛枭只得干笑一声,回他道:
“你多心了。”他瞥一眼一身戎装,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挑了挑眉,又道:
“敌国破,谋臣终。你不如好好想想,此番回去,如何稳住兵权,升官发财,早日封妻荫子。”
邹云一愣,松了松缰绳,笑道:
“三哥年长我些许,都还未娶妻,我又何愁人生大事?……听闻三哥即将为乌兹迎娶一位大梁公主,可喜可贺。”
洛枭面色骤变,低声道:
“胡言乱语。”
白云苍狗,风云变换。日头从山坳处一点点升上来,金辉洒满群山。
“走了。”邹云抿唇一笑,扬鞭蹬马,高声道,“三哥替我与他们道别。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洛枭望着马蹄声雷动,卷起风烟万里,梁军已浩浩荡荡驶离了凤鸣山口。
半晌后,中军帐帘幕一掀,走出一个身姿高大挺拔的男人,立在洛枭身侧,淡淡问道:
“走了?”
“走了。”洛枭没有回头看他,扬了扬下颚,直指远方,道,“人走前,还在惦记她,还想要见最后一面……”
“邹云是不是二十有余了。”洛襄忽然问道。
洛枭点头道:
“应是二十又二。”
洛襄面无波澜,静静地道:
“此次抗击北匈,功勋卓著,我应向陛下请一道圣旨。”
洛枭一怔,反应过来,顿时失笑了。果然说什么来什么,方才是一语成谶了。他扬眉,轻叹一口气道:
“谁叫他还惦记着呢……”
“惦记着什么?”娇俏的声音响起。
初春清晨,春寒料峭,女子披着男人的大氅。只内里穿得不合身,隐隐露出男人宽大的袍衫,松松垮垮像是吊在里面,只用革带束紧了纤细的腰身固定。
洛枭看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昨夜,那身北匈女奴的衣服确实不能看。而眼前这男人,像来护她护得紧。
他哪里知道,那身暴露的衫裙着实没穿多久,便堪堪挂在她身上,越滑越低,很快就被男人撕了去,最后揉皱一团,不知塞去了何处。
朝露问的问题,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她也不曾在意,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
“没来得及和邹云告别,他就走了。他现在,是真真正正的大将军了。”
洛襄不动声色,搂住她的肩,轻轻道:
“他有要事在身,要回去复命。今后,还会有机会再见的。”
洛枭轻嗤一声,心底道,男人哄起人来,鬼话连篇。他摇了摇头,正欲驾马离去。
“三哥,我想和你回一趟乌兹。”缰绳被一双小手拉住。她正仰着头,一双眸子,水光粼粼望着他,透着一丝狡黠。
“怎么要回乌兹了?”洛襄捉住她的手,面色微有不虞。
“好久没回去了,想要回去看看嘛。”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朝他眨了眨眼,意有所指。
洛襄回片刻,看一眼洛枭,大概知道所谓何事。
更何况,高昌还有那个嫌人的小团子,在乌兹可以二人独处,也未必不是件幸事。
“都依你。”他亲自将她抱上了马,恐怕昨夜要得太狠,她腿脚没什么劲,身子都是软的。
烟霏云敛,霞光万丈中,一行人便纵马往乌兹去。
***
方过乌兹边境,就看到新绿如荫的草场上,疾风劲草,一道马上飒飒身姿,随着女子昂扬的叱咤声,在其间发足狂奔。
远远看到来人,那女子熟练地收缰勒马,缓行来到几人身前。
细看,女子一身胡服,黑发高高束起,明眸皓齿,是汉人的相貌。
洛朝露看清她的身影,惊喜地道:
“无忧!”
李无忧也看到了朝露,与她一道纵身下马,奔跑而来。
“不过数月未见,你已经会骑马了。”朝露秀眉微挑,故意问道,“谁教的?教那么好?”
无忧捋了捋风中散乱的碎发,下颚微微扬起,眼眸晶亮:
“听你的,勤学苦练,才能在草原上立足。”
话音未落,后头的马上传来一声冷哼。洛枭面色冷峻,不屑一顾,头也不回地驾马朝乌兹王庭而去。
朝露与洛襄对视一眼,她目露恳求,洛襄默声点了点头。
乌兹王庭竖起了一个巨大的白色毡帐,长达数丈的毛织毡毯铺在地面。虽未入夜,已燃起了数排错金灯盏高悬,一方方案上还有名贵的鲛油灯柱辉映,亮如白昼。
来自西域各国的葡萄美酒盛在金樽玉碗之中,鎏金案席布满瓜果的甜香,烤肉的熏香。
是洛枭早几日就送去信报,命人在王庭布下晚宴,为二人接风。
朝露没有和洛襄一道去晚宴,而是拉着李无忧的手,去了她的寝殿。
李无忧已换下了骑装,沐浴更衣后,换上曲裾襦裙,外套一层轻纱,发髻高耸,与马上的女子相比,独有一番端庄雍容。
朝露摇了摇头,又拉着她坐在妆奁前,朝外拍了拍手。侍女鱼贯而入,将她早已备好的装备摆了上来。
她轻拍她的肩头,径自先问了一句:
“无忧,你是不是喜欢我三哥。”
李无忧一惊,杏眸圆睁,咬了咬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