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她眨了眨眼,碧色的眸子流露几分错愕。
风流俊雅的汉人公子,都服了散,分明情难自抑,为何还不要她呢?
胡姬见他举步维艰,却决然而去,急道:
“公子服了奴的散,药性比一般的要烈,奴是特地来服侍公子的。”
“你的散?”那男人猛然回头,浓眉皱起,“这散,是你下在酒里的?”
他回身,一把掐住她的颈,不再是温柔的调情,而是用了几分力。
她吓得魂不附体,交待道:
“不是我,有人、有人问我要了这药散。”
“谁?”他的掌力越来越大,她的气息越来越弱,低低道:
“一个新来的舞姬。就、就是,喂你酒的那个。”
颈间的力道一松。惊惧不已的胡姬趁隙连滚带爬逃了出去。
夜色浸染,水汽氤氲。男人一身冰凉透湿,溅落一圈水渍,却仍难解心中燥热。
她果然在这里。
不是他的幻想,也不是他的错觉。
喂酒的就是她,下毒的也是她。
李曜明白过来,沉黑的眸子被孤灯映出几丝火苗来,血丝猩红。
他拔刀朝外走去,朝门口的亲卫令道:
“给我一间一间地搜。”
此间仙乐阁不大,房门被一扇扇敲开。颠鸾倒凤中的红男绿女被赶至廊中,在一片明刀晃晃,一个个搜查。
“主子,找到一间密室,房门紧闭,一直打不开。”
李曜疾步而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璎珞珠帘晃动不止,扑入房中的风将低垂的绡纱帐幔鼓起。
李曜用刀鞘挑开珠帘,一步步逼近。
朦朦胧胧的轻纱摇曳间,恍惚可见,女人一缕纤约的背影,正伏在一个和尚怀中。
作者有话要说:
戾英笑道:我就是中间商赚差价。
李曜:西八,真的气疯了。
第42章
“他们,在做什么?”
另一面的暗室中,朝露透过一个巴掌大的小孔,望向外面的烛火如萤,看到一男一女,身影交叠。
方才,外头兵戟声大震,戾英不由分说将她和洛襄藏在一间暗室中。内里未燃一盏灯火,暗沉昏昧,唯一的光源便是那一个开口的小孔。
暗室内,只有一方矮榻桌椅,连个灯台都没有。洛襄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然,不慌不忙在榻上禅定,她百无聊赖,四处查探,发现了这一窥伺的小孔。
她这一侧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子痛苦的面庞和男子晃动的背影。而那男子,似是个和尚。
“好奇怪。”朝露喃喃道。
入定的洛襄亦听到了隔壁传来的暧昧声息,睁开双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僧人赤身,右手持金刚杵,左手举降魔杖,双目紧闭,口中喘息,金刚明王盘腿坐式。
他怀中起伏的女子,是与他同修的明妃。
“别看。”洛襄心下一惊,疾步上前捂住她的双眼。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朝露眨了眨眼。
她不是未经人事的少女,看到这幅活春宫,自是猜到了几分,只是仍觉得奇怪,哪有人这样子行乐的。
洛襄皱了皱眉,艰难地低声道:
“他们,在修行。”
朝露转过身,望向他不解道:
“这样,也能算修行吗?和尚不该戒色戒欲吗?”
她浓密的睫毛在颤动,似是羽毛在他的掌心挠了挠。洛襄缓缓收去捂着她双眼的手,修长的指缝之间,一双明眸正望着他,眼尾微翘,晶亮的瞳仁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他挪开视线,轻声述道:
“近年,从天竺传来一种佛门教派,教僧人‘以欲制欲’。修行此法的僧人称为明王,自愿献身的女弟子作为明妃。此法对外称,僧人与女子同修,能参透佛法,早悟极乐。”
朝露微微一怔。
原来佛门真的有这样的修行之法。
从前只在隐秘的画册中见过,原以为是胡编乱造,供凡人消遣和尚的戏说。
静默中,她望向洛襄。朦胧的光影下,他身如玉山,朗月疏星,气质出尘。
她心中一动,不由轻声问道:
“佛子,也有明妃吗?”
洛襄看她一眼,目光复杂,摇头道:
“我已受戒,皈依三宝。”
不会有爱侣,更不会有明妃。
朝露自然知道他一直修的都是大乘佛法,不动心,不犯戒,渡己渡人,但忍不住想要问一问。
她不由垂眸,小声追问道:
“既然也是修行之法,那佛子为什么不能做明王?”
她感到身旁的洛襄慢慢侧过身来,辽阔而深远的目光缓缓落在她身上。他的声音很沉,很平静,却又有几分怅惘。
“明妃需得一生供奉明王,实为禁脔。女子的一生,本来有诸多事情可以去经历,不该困在一处。”他顿了顿,语气又重了几分,道,“这些明妃,大多是以修行为借口,被诱骗囚禁,如此摧残女子身心之法,非我正统佛门所奉之法,应为佛门所摒弃。”
朝露本来只是随口一说,见他这般郑重解答,一时间竟有几分羞赧。
是了,他是佛子,是要渡众生渡天下的,怎会沉迷于明王明妃这点小情小爱。
可她又不禁想,这世上大多数的女子,出嫁后侍奉夫君,操劳家事,一辈子困守在一方宅院之中。如此,与那终生与明王同修的明妃,本质上又有何分别呢?
正想着,隔壁遽然传来一声巨响。
什么东西轰然坍塌,不一会儿,脚步声烈烈大震。
“洛朝露!”
是李曜的声音。
朝露听到他唤自己的名,身形一颤。
没想到他真的认出了自己。她下毒不成,他死不了,却也定是受了不小的折磨。她一番伪装的诡计,怕是已被他识破了。
朝露心中油然而生一丝惧意,双手在袖口越攥越紧。方才她已派邹云向大皇子的人通风报信,只盼追杀他的人速速赶到。
她脚步向后趔趄,肩头抵在了她背后的洛襄身上。
洛襄眼眸低垂,看到她瑟瑟发抖的削肩,一头乌发披散下来,轻轻拂过他的下颚。
他没有预料,身体似是僵了一下,却也一直没有推开她。
他能感到她的惧怕。她柔若无骨的身体一直在颤抖。她此刻毫无遮掩的依赖,莫名地、无妄地让他心中起了一阵悸动。
她在清醒的时候,从不会如此。
洛襄没有动,任由她靠在怀中,朝她指了指墙体,慰道:
“别怕。他看不到我们。”
另一侧,戾英领着亲兵大步入内,满面嘲讽,道:
“人家有情人在我阁中尽情享乐,阁下何须这般动怒?”他上下瞥一眼正在发散,衣衫不整的李曜,啧啧摇头道:
“难道你们梁人,都不知道男欢女爱为何物的么?”
李曜刀尖挑开帐幔,见帐中一双男女,面目陌生,并非他要找之人。见到那美人在怀的男子偏生还是个僧人,他咬了咬牙,低声道:
“你们这儿的和尚,花样真多。”
戾英俊眉一皱,方才没发现自己的暗室中寻欢作乐的男子竟是个和尚,他一时一个头两个大,嘴上却不服输道:
“和尚也有和尚的玩法。”
一直在旁的掌事翠五娘走到跟前,额汗直冒,一面忙道:
“你们中原人怎会明白其中妙处。大师乃是明王,借我们这宝地与他的明妃同修,可是能得道升极乐佛国的呢!”
戾英瞟了翠五娘一眼,心下明白了几分。原是这掌事趁他不在,将他的暗室租借给这和尚“修行”。真不愧是他培养的生意人,门儿精。
闻此说法,李曜嗤笑一声,将刀拄地,嘴角不自然地抽动,道:
“我竟不知,号称普度众生的佛门如此龌龊不堪,以修行为名,沉迷美色,泻私欲来了。”
戾英面露不悦。
莎车国乃是西域佛国之一,莎车王公贵族上下,世代皆仰仗佛门,信奉佛法,此时怎能容一个外人这般说道。
他面色一沉,厉声道:
“阁下既是大梁使臣,在我的地盘惹是生非,我还未与你计较。你在我莎车境内诋毁佛门,按我莎车律法,是要杖责至死的。”
李曜淡漠地扫视一圈虎视眈眈朝他围上来的莎车甲兵,不惧不退,道:
“我奉大梁承义公主之命,请回藏身莎车国的乌兹王女殿下。”
“我今天便是要问个明白。”他不屑地勾了勾唇角,刻意放声高呼,“王女被佛子私自藏匿于莎车王寺,难道他也是这般诱骗王女苟且,称之为修行的?”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众人有的大惊失色,有的默不作声,更不知如何辩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