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何适
戾英有自己的目的哈,他是个恋爱脑,但不是女主的恋爱脑。
第50章
重重人影之中,洛襄从树下走了出来。
嵌金的白玉砖石上泛着冷光,像是溪流水波,映出他清绝的身姿。
自佛窟归来,他终日在佛塔处理政事,整肃佛门。这段时间她也故意避着他,不去上王寺的早课晚课,与他已有数日不见。
此时他的面容平静且冰冷,沉眉敛目,眼下微微的青色显露出一丝疲态。
他没有作声,也没有回应戾英令人脸红心跳的谎话。重重枝影投在他修长的颈侧,斑驳之中,他的喉结似是动了一动。
朝露一见到洛襄,心怀几分心虚和慌乱,想要挣脱开去,戾英却扣紧她的侧肩,微微偏过头,朝她低低道:
“还想不想离开王寺,还想不想回乌兹了?”
朝露知道他是想做戏,秀眉挑起,斜睨他一眼,悄无声息地狠狠踩了他一脚。戾英故意喊一声痛,松了手,还顺带着拂她发髻上的落花,眼中满是深溺的笑意。
如此一番你来我往,在旁人眼中倒像是打情骂俏了。
就在此时,近十个武僧从后窜出,一把将戾英拉开擒住,五花大绑起来。
戾英丢了玉杖,被几人扣押在地,不甘地抬头,哼笑道:
“佛子竟对本王子动手?”
洛襄声色淡淡,不见喜怒,一言不发。
在他身旁的缘起领着武僧前来,气道:
“未经通报,夜闯王寺,罪加一等。王子,与庶民同罪。”
戾英竟也不恼,反倒甩开一旁制住他手臂的武僧,直起身子,腰带侧金銙勾着的宝石环佩叮铃作响。
他轻飘飘地说道:
“我可是受王女之邀来在此夜会,佛子怎能动用私刑?不信,你问问她?”
朝露默不作声,感到洛襄冷冷的目光转过来,落在她的面上。
她不知道戾英在玩什么把戏,只知她回乌兹复仇的计划还不想让洛襄发觉。
她夜会王子,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借口可以开脱了。
朝露深吸一口气,不再回避洛襄审视的目光,平静地道:
“是我邀他前来幽会,那又如何?”
此语一出,在旁的武僧大惊失色。早知乌兹王女素来行为放浪,即便在王寺清修都不知收敛,现下竟连戾英王子也是她裙下之臣。
朝露不见赧然,抬眸对上那双沉黑的眼眸。
洛襄立在枝桠间的阴翳处,面色难辨,气息随着风吹蕉叶在微微起伏。死寂之中,他许久未有开口。
身旁的缘起低喝一声:
“按律,刑杖二十。”
朝露微微讶异。
戾英王子是莎车王最小的儿子,自小是万千宠爱,据说连戒尺都没碰过一下。夜闯王寺,此罪本就可大可小,佛子一言不发,却下了如此重刑。
“慢着。”她出声道,“我还有几句话要对王子说。”
缘起看了一眼洛襄,见他没有下令,便退去一侧。
庭中静谧,徐风阵阵,飘落最后几瓣落花,只剩花蕊孤零零还在枝头。
树下,戾英被武僧扣在她庭院中的贵妃榻边,揉皱了她的皮毛毯子耷拉在地,长腿支起一翘,神色懒懒散散。
见她出言,武僧退下,他松了桎梏,敛袍起身,晃悠悠地走过来。
两人避去一边,朝露低下声音,道:
“你听好,五日内,我要你昭告天下,莎车王子将迎娶乌兹王女为妻。五日后,我立即启程前往乌兹。”
戾英双臂抱胸,噙着笑看她一眼,道:
“五日?这么快?你就这般着急嫁给我么?”
他顿了顿,巡视了一圈几步开外的一众僧侣,了然一笑,道:
“哦,王女是那么着急想要离开王寺,离开佛子吗?”
朝露睨了他一眼,淡淡道:
“你不用管。我以莎车王妃的身份回到乌兹。如此,乌兹王再也没有理由扣留我这个出嫁女,也不敢再动我。”
戾英轻蔑地笑道:
“娘子的秘密可真多。原是要借我莎车,来狐假虎威啊。”
语罢,他不禁勾了勾唇角。
这只小狐狸原是要借他的名头,再多一道护身符。就算精兵成千上万,哪敌得过莎车王妃的头衔。
乌兹忌惮莎车一国之力,必不会再将她抓回王庭扣下了。
这一招,可谓精明至极。
又听她沉下声音,低低道:
“届时,我自会为莎车搬来一支强劲的救兵。如此,这笔买卖钱货两讫。你意下如何?”
戾英挑了挑眉道:
“你这一趟突然要回乌兹,必不止去确认你三哥死因那么简单吧?”
朝露下颚微微扬起,目视前方,从容不迫地道:
“交易以外之事,王子不必管。”
戾英轻佻一笑,道:
“我都拿婚事与你交易了,甘愿被你利用,不如,你先唤一声夫君听听?”
朝露剜了他一眼。
“我可是要为王女受刑了。”他指了指一旁严阵以待的武僧,一双桃花眼微微挑起,“王女还如此小气,连具体计划都不告知于我。”
朝露不动声色,横眉道:
“我的事,与你无关。王子若是觉得委屈,我换个人即可,那么这笔交易,便是作废了。”
戾英摆摆手,眼眸含笑,凝视她之时好似有无限柔情,道:
“我听我兄长和父王说,娶了妻总是要受点委屈的。尤其是,这般美貌的妻子。谁让我,非你不娶呢。”
朝露翻了个白眼,退去了几步之外。
武僧上前,戾英被左右钳制,抹一把嘴角,离去前还对朝露笑道:
“很快必能再见了。”
众僧肃然,立刻将人带了下去。
朝露撇撇嘴。她丝毫不关心戾英要为她受刑。她的心思,全然在她接下来的布局计划之中。
她仍有一事暂时看不透。
戾英前世不是有个心上人吗?又为何会主动提出要娶她。
她和他只是以利益相交,互相利用。她隐隐觉得,他要的,绝不止是她借来的援兵这么简单。
朝露垂下头,想起前世与他相交的过往,心中不解。
今日如此鲜衣怒马,风流不羁的少年,如何最后会变成前世那副阴鸷狠毒的模样。
此时,眼见着戾英被架走,那道玉白的身影转瞬也消散在黑暗中,未曾停留,朝露轻轻舒出一口气。
……
一个时辰后,莎车王寺的另一头,受了刑的戾英故意拖着一条腿,拄着玉杖,摇摇晃晃,一步一步走向会客的佛堂。
行刑的武僧自是知道轻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一杖是落在实处的。但他仍是装模作样地,同时领着几个健仆提着一宝箱,等在佛堂。
待洛襄步入佛堂,只见戾英正金刀大马地坐在首次座上,左手品一口香茗,右手把玩着一颗玉石。
一见到他,戾英“腾地“从座上起身,腿也不瘸了,挺直了腰背,微微俯身行礼道:
“佛子。”
洛襄径自掠过他,接过缘起递上来的茶盏,没有应答。
“我今日前来,本是想向佛子求一件事。”戾英道。
洛襄从茶水的雾气中缓缓抬眸,看到戾英朝他微笑道:
“我心悦乌兹王女洛朝露已久,欲娶她为妻。”
堂前一时静得落针可闻,可以听到远处传来比丘修佛的梵唱诵声。
洛襄不动声色地抿一口茶,看也不看他道:
“莎车王室子女向来与西域大国联姻。她已逃出乌兹,将来若不再是王女,你的父王要你另娶他人,你当如何?你并无婚姻自主的资格。”
“我大哥娶了北匈左贤王之女,我二哥娶了疏勒国的长公主,联姻之事,他们都完成了,我自然是可以娶我自己喜欢的女子。”
戾英应答如流,重音落在最后几个字上。洛襄将茶盏放置一侧,看一眼志得意满的少年,淡淡道:
“你喜欢她?”
你凭何喜欢她?
“你利用她换取我的雪玉,将她作为筹码,可称之为喜欢?”
她不如一件你心爱的器物。
“当她孤立无援浮在碎冰上,连邹云都淌进了水中,你却立在湖边不动,可称之为喜欢?”
她更不及你的性命重要。
还谈什么心悦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