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为舟
到时她该怎么办?
她想不出来,她不敢去想。
“小溪,你在顾虑什么?”浮云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能说出来,让我们大家一起想想法子呢?”
不管什么顾虑都能说出来吗?
把心中的顾虑说出来,这看似无解的一切,就能得到解决吗?
鹿临溪茫然地望着谢无舟,似是想要从他眼中找到一个答案。
可他也只是低头看着她,静静的,没有半分言语,仿佛是在等待一个审判。
那个曾经不择手段也要活下去的家伙,早在决定与她同路的那一刻,把命运的选择权交给了她。
这要她怎么选?
他就不能自己再选一次吗?
背叛她也好,能不能自私一点,想个法子,把眼下这一关度过去。
他一定可以做到的啊……
浮云:“小溪?”
鹿临溪:“……”
浮云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向她问道:“你是害怕相信我们吗?”
忽然之间,似有什么于心间轻轻撞了一下。
鹿临溪缓缓垂下脑袋,心乱得不知如何应答。
“小溪,我知道,你有你的顾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想说,我便不问,因为我信你,信你就算瞒我再多,也是不会害我的。”
“……”
“只是小溪,我把我的信任给你了,你能不能也信一信我们,相信一下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伤害你呢?”
“……”
哪怕这件事情与天魔相关,与他们必定要守护的苍生有关,也是可以得到让步的吗?
也许,并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她能自私一点,如果她能狠毒一点……
那确实是有第二个办法的。
鹿临溪沉默许久,深深呼出了一口长气。
她又一次抬起头来,望着沈遗墨认真说道:“我不知道那天夜里我和浮云说的话你听到了多少,也不知道你到底信了几句,但我现在可以向你证明,我没有说谎。”
鹿临溪说着,闭上双眼,催动灵力,笼罩了自己的全身。
柔白灵光缓缓散去的那一刻,她已经重新幻化人形。
下一秒,她指尖灵光一闪,一朵朵灵花于众人脚下悄然绽放。
这是一只鹅妖绝对无法拥有的力量,她相信这已足够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小溪……”
“我不希望你们靠近那块魔骨,是因为我比谁都清楚,天魔残魂并不是谁都可以封印的。”鹿临溪说着,深吸了一口长气,神色凝重地把话说了下去,“七千年前,天魔战死,天界降下天火焚烧古战场三百余年,却始终没能燃尽天魔残魂,最后还是寻了一个世间罕有的‘容器’,才成功将它暂时封印了起来。”
鹿临溪话到此处,望着沈遗墨轻声问道:“你可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容器?”
沈遗墨眼底不由闪过一丝疑惑,似是想不通鹿临溪为何如此刻意地问他这样一个问题。
“一个神族。”鹿临溪说着,不由冷笑一声,“一个体质十分特殊,特殊到万中无一的神族。”
沈遗墨:“活体容器?”
鹿临溪:“没错!”
沈遗墨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剑。
“你们不是问我顾虑什么吗?”鹿临溪说着,转身走到了谢无舟的身旁,凝视着他的双眸,沉声说道,“那个容器,此刻就在你们面前啊……”
“刚才他还受到了天魔的影响。”鹿临溪咬了咬唇,回头望向沈遗墨和浮云,轻声问道,“现在你们要去取那魔骨,要是魔骨中那半缕残魂趁机入了他的身体,你们要他怎么办?”
“就算你们不在乎他的死活,天魔残魂一旦相融,天魔就会在他体内复生,你们难道有办法阻止吗?”
鹿临溪话到此处,沈遗墨与浮云皆已惊得说不出话。
那一刻,她似听见谢无舟轻叹了一声。
她抬眼向他望去,坚定而又轻声地向他说了一句:“我说过的,我会保护你。”
“那这魔骨就放这儿不管了吗?”未离不禁抬头看了一眼漫天的怨气,止不住低声喃喃道,“这里会被毁掉的……”
“这里会不会被毁掉,我不知道,也没有那么在乎。”
“……”
“谢无舟不能再靠近魔骨了,不管你们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带他离开的。”鹿临溪说着,又一次将目光望向了沈遗墨,“但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世上除他以外,还有一人能以肉身囚困天魔残魂……”
鹿临溪:“沈遗墨,那个人就是你。”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除却每个人眼底的难以置信,她还感受到了谢无舟诧异的目光。
她想,她过去为了改变主线,真的十分努力,努力得像极了一个什么破事都想管一管的烂好人。
谢无舟一定以为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善良得又傻又天真,哪怕没有任何力量,也总是什么人都想要去救。
或许在他的眼里,像她这样善良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提出用肉身封印天魔残魂这种法子的。
可她就是提出来了。
哪怕这样浮云一定很难接受,哪怕这样受到伤害的会是自己本该保护的原文男主,哪怕这样真的自私得十分可怕——她也还是提出来了。
她才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呢……
她早就想问了,分明是两个人都能承担的命运,凭什么要全让一人承担?
既然天魔残魂不止一缕,那么数千年前两个孩童之间未曾有过的公平——
今时今日,总该迟来一次了吧?
第75章
她知道,当初之事,那个未被选择的孩子并不知情,从始至终他都是无辜的,不该承受旁观者的迁怒与谴责。
有资格向他讨要公平的,从来都只有当年被牺牲的那一个。
可是这份公平,谢无舟已经舍下了,他是为她舍下的,她总该替他讨回来。
如果另一半天魔残魂能被封入天界太子的体内,天帝心中必然有所顾忌,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轻举妄动了。
只有这样,她才有更多时间去思考,去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变数。
既然这个故事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一个天魔,那么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将它从这世间彻底消除。
她都来到这里了,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那么多剧情了,她就不信这世上真没有两全的法子。
她看着沈遗墨,十分愧疚地看着他的眼睛。
沈遗墨到底不是天界的太子祈泽,他只是一个凡人,来这人间不足二十年。
这样的岁数,放在她所熟悉的那个世界,不过就是一个未出社会的学生。
他本来活得好好的,一生坚守着心中的正义,未曾犯过什么大错,忽然之间有人告诉他,他并不只是一个凡人,他应该背负起一些听上去就很难背负的责任。
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选呢?
沈遗墨沉默了很久,鹿临溪这一番话对他而言遥远得没有一丝实感。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漫天怨气遮蔽了星月。
他仍有好多事情想不明白,从相识之初到并肩至今,他好像从来都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
他能够察觉到很多事情都是不对劲的,但他始终寻不到一个真相,也不知自己到底能去问谁。
哪怕此刻,有人告诉了他许多事情,他也仍旧觉得自己走在无论如何都拨不开的雾里。
他想把这一切想清楚、弄明白,可头顶愈发浓烈的怨气告诉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了。
他已经稀里糊涂那么久了,怎么就不能再糊涂一次,像浮云那样选择相信一直并肩的朋友,等到日后再去慢慢理清一切呢?
沈遗墨闭上双眼,缓缓呼吸了几下,再次睁眼之时,目光已不再犹豫彷徨。
“我该怎么做。”他语气平静地问着。
他没有问这样做自己会怎么样,只是平静而又坚定地选择了相信。
鹿临溪鼻尖酸涩,愧疚与感激交织在心底,让她久久说不出只言片语。
她不知他该怎么做,所以只是微微抬头,看向了身旁的谢无舟。
他看着沈遗墨,似是若有所思。
那双忽明忽暗的眸子里,有她不忍窥见的困惑与茫然。
恍惚间,她好像又看见了那片无光之地里,从不觉得自己配得上任何的那个小傻瓜。
也许旁人的善意、信任或是理解,在他看来都是太过遥远的存在。
他难以理解沈遗墨此刻做出的选择,更不知道该要如何应对。
“他该怎么做,我不知道,你知道吗?”鹿临溪说着,轻轻碰了碰谢无舟的手背。
他缓缓回过神来,沉声说道:“凡人之躯,无法承载天魔残魂,我可助你觉醒神力将其封印,代价是彻底舍了这副凡躯。”
沈遗墨:“也就是说,我会死。”
谢无舟:“不错。”
沈遗墨沉默数秒,缓缓点了点头:“也好。”
他低眉看向怀中大鹅之时,眼底流露出了一丝释然的笑意。
浮云望着他,眼底虽有不忍,却没有半分劝阻。
沈遗墨:“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