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为舟
红色灵光如涓流般流入他眉心的那一刻,鹿临溪不由得转身望向别处。
她忍不住去想,沈遗墨也许并不清楚天魔到底有多可怕,更不知道此时此刻的自己到底在为何人分担这一切。
可他回到天界之后总会想起一切的,那时的他又会如何看待今时今日,让他做下这种选择的她呢?
而那时的浮云,又会怎么看待此时此刻这个无比自私的她呢?
她一时想不出答案,只见那红色的灵光已从沈遗墨身上缓缓散去。
他转身看向未离,向她问道:“魔骨藏在何处?”
未离目光茫然地将眼前之人一一望过,她好像能够意识到这是一场分别,却没有她记忆中见过的那么声嘶力竭。
“跟我来吧。”她说着,转身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鹿临溪轻轻拉住了谢无舟的衣袖,无声地将他留在了原地。
她想,这就是选择。
浮云曾经问过她,如果自己选择陪沈遗墨留在玉山,是不是就会与她分开。
那时的她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面临这样的选择。
她选择留在谢无舟的身旁,沉默目送着浮云走向了与她截然不同的道路。
毅然行在前方的两个身影渐行渐远,一只大鹅伸长脖子向后静静望着,似在向身后之人做着最后的告别。
鹿临溪静静看着她,直到她们再也看不见彼此了,这才缓缓收回了目光。
“我们走吧。”她轻声说着。
“去哪里?”谢无舟问。
“哪里都可以,先离这里远一点……你别再受到任何影响了。”鹿临溪说着,轻叹了一声。
她不喜欢这样的,她还是喜欢大家像朋友一样,每天一起吃吃喝喝的多好啊。
可是他们要回去了,这样的日子再不会有了。
那个陪她偷过蛋、逃过生,一起追过日升月落,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问缘由也要永远站在她这边的鹅妖浮云要走了。
那个老实巴交,又直又闷,不长嘴到让她忍不住有些嫌弃,听不懂鹅叫还总想强行加入群聊的仙门弟子沈遗墨也要走了。
他们的凡尘一梦很短,总归是要回去原本的地方。
她是为他们来到这个世界的,他们回到天界以后,她又该去哪儿呢?
她只是个冒牌仙子,不属于天界,不能把谢无舟带去那里,也不习惯一日三餐的空气……
谢无舟会带她回魔界吗?
还有一个十分关键的问题,魔界的伙食会很阴间吗?
要是不阴间的话,暂时待在魔界也是可以的,在魔界使用法术应该不会被天界发现,就算真发现了也不至于冲进谢无舟的地盘把她抓走。
到时她就可以慢慢研究这仙灵药体了,说不定真能种出什么可以在天魔复生时派上用场的仙药仙草呢。
鹿临溪这般想着,忽被谢无舟伸手揽入怀中,脑中杂乱的思绪皆在那一瞬尽数断了。
她还是会为这种距离的肢体接触感到紧张,只是那一刻,她心里空落落的,忽然有了一个能依靠的地方,让她安心了许多。
她不自觉把脸贴上了谢无舟的胸膛,静静倾听着那一下又一下跳动的心房。
他带她远离了怨气弥漫的天空,远离了那一座陌生的孤岛,远离了她心底的不舍与顾虑。
今夜星月都好,海面风平浪静。
身后发生了什么,她是不会知道了。
寻常人类是看不见怨气的,岛外停泊的商船察觉不了岛上的异变,他们五日之内暂时不会离开。
沈遗墨与浮云走后,未离还可以乘着那条船回到外头的世界。
这一次,寻回了过往的她,还会像从前那样一心寻死吗?
其实她想死没那么困难。
天魔自己都做不到不死不灭,又怎么可能给一群傀儡真正不灭的躯壳呢?
她只是没有遇上可以让她碎成渣渣,或是直接将她魂魄打散的人罢了。
关于要杀未离这件事,鹿临溪到底还是食言了。
不过她想,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因为有那么一刻,她在未离眼中看到了对“生”的期盼。
或许未离的生命仍旧无限,但她看过的一个又一个有限的生命,已将她寻找的‘意义’带给了她,只是她一直浑然不觉。
时隔二十几日,再次回到南城,他们住进了当初那个暂时歇脚的客栈。
客栈小二对谢无舟印象挺深,当初三人一同离去,此刻只这一人归来,身旁多了个魂不守舍的陌生女子不说,竟还只要了一间客房,这不禁让他眼底写满了好奇。
只是好奇归好奇,不该问的他是一句也没问。
鹿临溪刚一走进客房,就一声不吭躺到了床上。
谢无舟把那盆无相草放在了桌子上。
她听见声响,下意识侧头去看。
今日已浇灌:500。
总浇灌天数:26。
还有四天,这花就要开了。
最初那颗不起眼的种子,如今都已经长出小小的花骨朵了。
她本来想送给浮云续命的,可是浮云到底还是没有等到花开的那一天。
她总感觉自己此刻应该伤心的,但她好像没有特别难过,只是多少有些恍惚。
说到底,她早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只不过不想太早面对罢了。
谢无舟见她望着这盆花,全然一副失了神的模样,忽然问了一句:“花还养吗?”
鹿临溪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轻声应道:“养啊,为什么不养?”
积分花了,灵根损了,这要是不把它种出来,她岂不是亏大发了?
虽不知养来还能干啥,但就算没什么用了,她拿手里当橡皮泥玩总可以吧?
不是说这无相草什么形状都能捏出来吗?
或许她可以捏个谢无舟出来,趁他不注意,放进他的房间,吓他一大跳。
鹿临溪想着,不由得抿唇偷笑起来。
笑着笑着,她反应过来一件事……
鹿临溪:“谢无舟,你只开了一间房?”
谢无舟:“嗯。”
鹿临溪:“你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谢无舟:“我睡地上。”
“倒是挺自觉。”鹿临溪小声嘟囔着,稍微往床里头挪了挪,再挪了挪。
这床倒是不小,两个人睡倒也不算挤。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而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要不挤一挤吧。”
“嗯?”谢无舟不由愣了一下,似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你手脚老实一点,我不介意。”鹿临溪说着,拍了拍床,“你看,挺大的,睡得下。”
“……不,不合适吧。”
“也对哦。”鹿临溪说着,又一次挪回了床正中。
下一秒,她看到了谢无舟眼底稍纵即逝的无语。
不会吧不会吧,某只孔雀不会在和她玩欲擒故纵吧?
嘴上说着不合适,心里已经跃跃欲试了?
“其实可以在中间隔一层灵力。”鹿临溪说着,又一次往里躺了躺,“这地方潮湿得很,你睡地上也不舒服……”
她说着,似是想起了什么,一下坐起身来,弯起眉眼,冲谢无舟笑了笑:“你要是实在觉得男女授受不亲,可以像我变成鹅那样,变成孔雀,这样就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谢无舟不由蹙眉。
鹿临溪:“我都没见过你原本的模样,你就让我看看嘛!”
谢无舟:“……”
鹿临溪:“别那么小气嘛!”
谢无舟:“……”
还真就说什么都不给看啊。
让人看看真身而已,有这么不好意思吗?
她就想看看红孔雀怎么就那么难呢?
鹿临溪:“小气鬼,你趁着掌柜还没睡,再去开一间房吧!”
谢无舟:“隔一层吧。”
鹿临溪见谢无舟走到了床边,当即一把抢过被子,把头扭向了旁处。
那一层灵光是在下一秒缓缓出现在两人之间的。
薄薄的灵光浮在偏外侧的地方,明显为里头的人留下了更多的空间。
两人一里一外呆坐了许久,脸上都似有着些许红晕。
鹿临溪先一步躺下身子,思来想去,还是把怀里皱巴巴的被子往谢无舟那边丢了一角。
谢无舟躺下的那一刻,屋内的烛火熄灭了,只剩下那三八线似的红色灵光。
灵光又薄又浅的,柔和得好似清澈水底偶尔泛起的波纹。
鹿临溪望着那层灵光看了很久,很轻很轻地问了一句:“我们现在这样算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