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师父,你怎么回来了?”她明知故问。
车挚瞥她一眼,“你猜呢?”
“因为我,和……江随山?”
“猜的不错。”
空气一瞬间沉默,片刻后,车挚淡淡开口:“当年,他出生的时候我也在场,他父亲出生时,我也在。”
陈映澄:“……”
这段她倒是不清楚,毕竟原书中车挚早就死了,江随山扑朔迷离的身世还是通过他的手札和江雅红的话推测出来的。
看她一脸震惊,车挚笑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陈映澄谦虚道:“哪有,比起师父来还是差远了。”
“就你会说话。”车挚敲敲桌,继续道,“我在金丹数年,一直想要突破,所以查阅古籍,寻求突破之法,偶然在其中翻到一本洪乐生留下的游记。”
“上面也没什么新奇的东西,记载了一些他曾经游历过的地方,多是些偏僻的小镇,有些独特的风俗,我觉得好玩,便跟着他的游记一一去探寻,结果发现了他的藏身之地。”
“其实刚开始我没认出来他,他在北方的小城镇中,和一个姑娘成了亲,两人经营着一家花灯铺子,就像凡世最寻常的夫妻。我之所以能发现他的身份,是因为在那里遇见了夏侯家的人。”
“夏侯家的人行事招摇,我在见到那群人的第一眼便认出来了,当即便意识到这小城绝对不简单,果不其然他们是奔着那姑娘来的。”
“起先我没有参与他们的争斗,直到洪乐生使出了赤日剑法,我才发现那人竟然就是赤日学院的老祖……呸,近千岁的人了,去哄骗一个小姑娘,真不要脸!”
他忽然的吐槽让听的正入神的陈映澄霎时没了氛围,她不满道:“千岁怎么了,传言洪乐生相貌英俊,这还不许人谈恋爱?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得亏是他长得还行,才能生出来小雀这张俊脸。”车挚夸了夸自己的徒弟,又继续说,“后来自然是他将夏侯家的人打得落花流水,可你也知道,被夏侯家的人盯上会有多么可怕,他们虽然打不过洪乐生,却能一直缠着他们,如影随形地跟他们到每一个地方。”
“洪乐生能撑得住,那姑娘可撑不住,而且那时候她已经怀有身孕。”
车挚挠挠头,有些感慨,“其实中间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们辗转了三四个小城,仍然没能摆脱夏侯家,最后洪乐生和他们似乎达成了什么协议,跟着他们离开,便一去不复返,那姑娘独自把孩子生了下来。”
陈映澄:“夏侯家的人又来了吧?”
车挚点点头,“我去晚了,我去的时候,那姑娘已经奄奄一息,她的孩子已经没了声息。该怎么说呢,那群人对她甚至算得上仁慈,只是让她服毒自尽。”
“一群魔鬼,说什么仁慈。”陈映澄啐了一声,又问,“那孩子不是她亲生孩子吧?”
“不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谋划的,居然在产后虚弱的情况下和远在他城的一户人家互换了刚出生的孩子,对方的孩子一出生便先天不足,没几天活头。她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对方家中,也就是江随山的父亲。”
陈映澄:“难怪我娘什么都没查出来,这种旧事,又有夏侯家在其中遮掩痕迹,确实不好调查。”
车挚:“我现在都没想明白她是怎么换的,那可是几千里的路程……不过能让洪乐生折服的女子,想必也并不是普普通通的柔弱妇人。”
“所以呢,后来你是怎么发现的?”
“那女人临死前托我把她和孩子埋在一起,作为回报,她告诉我夏侯家中有一脉容易出现炉鼎体质,五个孩子中能有一两个,而她刚好是这一代的唯一一个。夏侯家一直在着手培养这些人,用来……”
他没有说下去,陈映澄的胃里却泛起恶心,“这个家族真的烂透了。”
车挚耸耸肩:“后来的事情也是碰巧,我不相信洪乐生就这么失踪了,在夏侯家有驻点的地方四处寻找,结果遇到了江随山他爹……那家伙跟洪乐生长得还是挺像的,我第一眼就觉得眼熟,暗中跟了他半年,终于确定了他就是洪乐生的孩子。”
“半年?啧,师父你也挺变态的。”
“少插嘴。”
不必车挚再说下去,后面的事情陈映澄也都知道了。
她只知道江随山的父亲是洪乐生和夏侯家女子的孩子,但是并不知晓其中细节,梦境中无法完善的部分,因为车挚的话得到了很好的补充,渐渐拼图中缺失的部分凑齐。
陈映澄神色黯然,“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本该和小雀无关。”
车挚抱起胳膊,“那你为什么还要跟他分开?你早知道这些,不更应该心疼他,和他一起面对?”
“我可没有那么大的魄力。”陈映澄站起身背对他,“能和他一起面对的另有其人。”
车挚转到她面前,神色严峻:“你觉得除了你,他还能接受谁?”
第63章
陈映澄垂眸:“往后时日还长……”
脑袋上忽的挨了一下,车挚面有愠色,“是啊,往后时日还长,以后你俩桥归桥路归路,一辈子都再无交集,你们认识的这十几年光景,就当是一场梦。”
“师父,你怎么这么说话……”
陈映澄心脏揪起,心口像是堵了一层棉花。
车挚道:“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未来十年二十年数百年,日子一长,你们一起长大的这十几年就算不得什么了。”
车挚最是知道光阴可怕,想当初他和百里家那位姑娘情谊深厚,甚至为她动过放弃道心散尽修为和她白头偕老的念头。
那样热烈真挚的感情,在岁月的洗涤中,也只成了心上一根陈旧苍老的弦,许久许久才会轻轻拨动,在心底短暂地泛起涟漪,很快便又被遗忘。
“你们现在毕竟年轻,未来的事情谁都说不准,或许过上个一两年,他身边就会有旁的女子,感情瞬息万变,真心总是短暂。”
陈映澄眉心皱起,“我以为你是来劝和的。”
车挚摊手,“我也得有那个本事才行,若你一心和他分开,我说再多都没用。”
陈映澄小声嘟囔,“那你还说这么多。”
“我只是好奇,你到底为何这么执着,有这么一位赤日掌门做夫君,不应当是长脸的事情吗?”
“就因为他站得太高了。”陈映澄眼眸低垂,“他身边应当是势均力敌的伙伴,而不是我这种……对他起不到什么作用的人。”
“什么?!”车挚轻嗤一声,气得发笑,“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在你嘴巴里听到这种话!虽说你确实没什么修行的天赋,没有外力相助修为几乎停滞,剑法学得一般,其他的也都不精通,但你好歹是我车挚的徒弟,小小年纪就到了金丹,已经远超这世间大部分修士!”
陈映澄:“……”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夸她还是在骂她。
“而且你要那么强大做什么,人各有志,你一开始也不是为了飞升才开始修行的啊!你看看你这休学半年,回来小考还是第一,你在读书方面的天赋也是旁人无法企及的。”
“会读书有什么用,会读书能进赤日学院吗?赤日学院要的是有修仙天赋的人才。”
“你不想进青宝司吗?提什么赤日学院?”
陈映澄:“我就是打个比方。”
车挚:“好啊,那我问你,胭脂铺老板的男人就非得用胭脂吗?书局老板的夫人就非得满腹经纶吗?裁缝店主的丈夫就非得会做衣裳吗?”
“我跟那些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不就是这个意思?”
“你、你这是歪理。”
“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话居然也能轮到你对我说,歪理最多的不是你吗?”
陈映澄:“……我不跟你讲了!”
“说不过就跑,真是小无赖。”车挚语中带笑,道,“其实说到底,你还是忌惮他身上夏侯家族的血脉,对吧?”
陈映澄点点头,又摇摇头,道:“因为,我是故事之外的人。”
车挚露出疑惑的目光,“别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我年纪大了,听不懂。”
陈映澄心底有些发急,头脑一热,便彻底放弃了解释:“是,没错,我就是不喜欢他身上的血脉,又是洪乐生又是夏侯家,那么复杂,将来指不定会惹出来什么风波,我一个平平无奇的废柴金丹,哪有本事跟他同舟共济!”
“……”
车挚的目光震惊错愕,眸底渐渐升腾起火气,用比陈映澄更大的声音,喊道:“你是我徒弟,我不许你这么说自己!”
“我是谁徒弟都没用,改变不了我是个废柴的事实,我就是不喜欢打打杀杀,我想安安静静读书!”
“你读呗,又没人拦着你。”
车挚忽然降调,神色变得平静,陈映澄的一腔话语反而没了发泄口,她深吸一口气,道:“所以我回来好好读书啊。”
“你以后进了青宝司,就能一直做文职?司妖部是最缺人的地方,你又是个修士,到时候肯定少不了抓你去帮忙。又不是远离江随山就能过上平静的生活,你看看你爹你大哥,也没少因为妖魔受伤。”
“那到底还是不一样的。”陈映澄低声道。
两人一番争论也没辩出个所以然来,最终陈映澄从车挚府中离开,回了映月山庄。
她回来后便再没住过城里的宅子,毕竟大部分时间她都和江随山一起生活在这里,难免会有些“近乡情怯”。
所以她宁愿每天早起半时辰去上学,也不想住在二人的婚房。
车挚回来的第二日,便进了永同书院讲历史,这堂课本是陈映澄最容易犯困的课,但因为她能熟练应对老师的所有提问,所以就算她课上睡觉老师也没管过。
车挚就不一样了,一堂课提问她八百次,根本不给她睡觉的机会,陈映澄刚站起来回答完问题,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又被提名。
这绝对是假公济私,蓄意报复!
陈映澄课后找到车挚与其争论,车挚还是一贯的无赖作风,“没错,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怎样?”
“师父,你想给你徒弟报仇,就不能换种方式,你打我一顿骂我一顿都好。”
“别说,我现在可打不过你,我才是实实在在地废人。”
“……”
他一提这件事,陈映澄又泄了气,问:“你到底怎样才能放过我?”
车挚眼珠子一转,眸中闪烁着幽幽的波光,“你别说,我还真有件事想找你帮忙。”
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陈映澄咬牙切齿:
“只要和江随山无关,其他的都可以。”
“放心,和他没有关系,只是司妖部又缺人了。”
陈映澄:“嗯?我爹和我大哥不是回去了吗?”
“夏日炎热,人心浮躁,正是案件多发的时候,实在是人手不够用啊。”
车挚笑容中带着几分奸诈,陈映澄感觉自己走进了他的圈套,但是话已经问出来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什么事?”
“青宝城最西边,有个叫南杨庄的村庄,最近正有只妖怪闹事。”
“南杨庄?”听到这熟悉的名字,陈映澄额头青筋突突直跳,“什么样的妖怪?”
“不知,那东西极其擅长藏匿,司妖部的人去过两次,都没能追踪到那妖怪的踪迹。而且村子里并无人员伤亡,只是村中小儿夜夜惊啼,吵得隔壁村都不得安宁。”
陈映澄:“不伤人,专门吓唬小孩?这妖怪有点意思。”
车挚:“所以我想让你去瞧瞧,带上九韶罗盘,仔细找找那东西的踪迹。九韶罗盘应该在你那里吧?”
“我说呢,司妖部那么多能人异士都查不到,怎么偏让我去,原来是为了九韶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