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云辛禾
“记不清了,夏侯和罗好像一直在夸大哥,还夸了我。”
车挚:“……”
夸江随山他信,夸百里言冬可能就是在明褒暗贬了。
百里言冬神色忽然严肃:“车爷爷,我问你件事,大哥真的和陈家小姐和离了?”
“……或许吧。我也不清楚。”
“你不是他们的师父吗?”
车挚自嘲地笑了笑,“所以才说我这个师父当得很失败。”
百里言冬抿唇,“你能教出大哥这样的徒弟,怎么能算失败?”
“呵呵。”车挚转头,将桌面的摆放的杂物全都收拾起来,塞进橱柜中。
百里言冬盯着他的动作,这才发现橱柜旁放了个包袱,不由得好奇,“车爷爷,你要去哪儿?”
“回青宝城。”
“回去作甚?”
“青宝城才是我家。”
“你之前在外游历那么久,也没见你回去。”
“……你这小孩真不会说话。”
车挚叹了一声,在床头坐下,看着他语重心长地说:“我走之后,随山就麻烦你照顾了。”
百里言冬:“我吗?”
车挚点点头,“你也不必为他做些什么,偶尔来和他说说话就是了,他自己一个人待着,我怕他会乱想。”
百里言冬皱眉,“你怎么有种托孤的架势?你这么不放心他,怎么不留下来陪着他?”
车挚想起江随山锦囊中那几张信纸,敛眸,遮住眼底神色,“我有些事情要弄清楚。”
第62章
车挚拒绝了江随山要送他回青宝城的提议,乘马车独自往回赶,路上只有一个百里家的侍卫护送。
回到青宝城时已是六月中旬,天气转热,大中午烈日当空,路上没有什么行人,车挚的马车从城主府侧门进去,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他的几个亲信倒是收到了消息,顶着大太阳便赶了回来,车挚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几个人便跪在他面前哭天喊地。
“城主,您可算回来了!”
“大人,这次回来可就不能走了啊!”
“没了您,青宝城上下都乱作一团!”
“青宝城百姓思念您至深,城主府门前日日都有无数人在门外等候。”
一群人身着官服,端的是成熟稳重的架势,哭嚎起来却像群孩童。
车挚摆摆手,让他们起来:“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门口那群人还不是因为这城主府地下有我当年留下纳凉的法阵,而且我看这些日子风调雨顺,除了天气热些,哪里乱作一团了?”
“大人,您是不知道啊,现在呜呜呜——”
他们说不出个所以然,便捂着脸假哭,车挚听得头疼,便出声呵止:“行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走了快一个月的路程,你们让我歇会儿吧。”
哭声渐小,其中一人最为年长,花甲之年,已是两鬓斑白,他凑上前来,上下打量着车挚:“城主,这次怎么用了这么久?您是步行回来的吗?”
“步行的话,我明年都到不了,自然是乘马车。”车挚白一眼这六十多岁的孩子,道,“说了多少次,我现在修为尽失,已经是普通人了。”
说着,他解开头上发冠,在散乱的黑发中,找出一缕银丝,笑道:“小董,当年我送了你父亲一程,未来在地府遇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我来。”
被叫成小董的青宝司商部主司,神色一愣,潸然泪下,“大人啊——!”
“别哭了,一大把年纪,也不怕哭出毛病来。青宝司我暂时不想回去了,有着孩子在也不必我操心。永同书院如何?”
“回大人,一切都好。”一人低头禀告,正是永同书院院长宋仁法。
车挚点点头,“你看看还有什么有空余的课程,随便给我安排几堂课吧。”
宋仁法抬眸,眸中带着惊讶,“大人,您想收徒弟了?”
“随便讲讲,虽然我当年算不得好学生,论起这青宝城的历史,没人比我更了解。”
“属下立马去安排。”
车挚笑着道了声好,“我没了修为,没了倚仗,以后还要承蒙你们关照。”
几人神色大变,又跪倒一片,“大人,不敢当啊!”
“快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下,叫旁人看见又说我倚老卖老。”
车挚抬手,重新束起冠发,将那一缕白发隐藏在发丝之中。
*
天气炎热,这清河大陆通史的内容又极其枯燥,陈映澄在学堂就学过背过,再听起来不免会有些走神。
她的位置还在窗边,去年的同学有两位考去了青宝司,一位因故退学,今年又来了几位新生,全来了他们教室,让原本就不宽敞的教室显得愈发拥挤。
陈映澄托脸望着窗外翠绿的枝叶,随风摇曳,在地面洒下光影,空气沉闷又炎热,蒸得人昏昏沉沉。
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耳边是老师在讲当年青宝司、三法司和赤日学院创立的过程,洪乐生与邹世阳是如何铲除大陆盘踞的魔族,如何建立太平盛世,又如何划分地界,形成现在的三城鼎立之事。
这段陈映澄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还从原书剧情中知道许多史料中没有记载的秘闻,说出来都会被当成野史的程度。
正经的历史远没有那些风流韵事吸引人,陈映澄又打了个哈欠,上下眼皮打起了架。
身侧的落鸢轻轻戳了她一下,晃动着手里的小扇:小姐,别睡!
就睡一会儿……
陈映澄给她使了个眼色,正打算趴下,余光瞥见窗边多出个人影来,似乎在注视着她。
从前冷成光最喜欢在窗边暗中观察,但他在青宝司忙得不可开交,能这么闲来看他们上课?
陈映澄抬了下眼皮,看清来人,立马就惊醒了,心脏差点跳到嗓子眼。
车挚在窗边冲她微笑:上课睡觉?出来罚站。
他不知道跟这堂课的老师说了什么,通史老师那么古板认真的一个人,竟然真的让陈映澄出去。
她就这么水灵灵地站在了檐下,往前一步便是烈日,身后传来同学们嘈杂的讨论声,面前车挚的手指正对着她的眉心。
“你逃学半年,回来便是这么上课的?”
“我没逃学,我请了假的。”
陈映澄回来后还没见过车挚,但早在父母口中听说过他身体痊愈但金丹碎裂不可再生的消息。
现在见他生龙活虎,训她时中气十足,陈映澄也彻底放心下来。
“那也是缺了半年的课程。”
车挚语气严肃,抬起手掌,陈映澄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头顶却落下轻抚。
“听说你已经结丹了,做得好。”
“……”
他唇角扬起,眉眼温柔,“虽然你错过了去年的遴选,但今年秋季还有一次,你认真准备。”
陈映澄鼻尖一酸,差点要落下眼泪来,“嗯。”
他的掌心划过陈映澄发间,眸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哀伤,敛眸,收手,对她道:“回去上课吧。”
陈映澄:“师父……”
车挚转身,道:“你若有话想跟我说,可以来城主府,我备上茶点,咱们细聊。”
“……是。”
*
陈映澄想过很多次,该怎么开口跟车挚说她和江随山的事情。
在车挚的视角中,他被人重伤昏迷,他徒弟为了救他跟随杨柳生等人去了赤日城,进剑阁九死一生,他另一个徒弟却悄无声息地离开,躲着他们不肯见面,最后还了结了这段姻缘。
陈映澄的不做解释,给旁人留下了无数的谜团,当中最疑惑的便要属车挚。
但他却能隐隐猜到一些,因为他在两人离开赤日城之前,便已经在考虑告诉江随山他的身世。
傍晚,晚霞漫天,像极了陈映澄和小雀成婚那日。
车挚在院中备下茶点,师徒二人相顾无言,只是一味地往嘴里塞东西,两盘子糕点都见了底。
“嗝——”
车挚被噎住,匆忙饮了口茶,打了个长嗝。
“噗嗤——”
陈映澄没忍住笑了出来,寂静的氛围终于被打破。
车挚笑着给自己倒茶,打趣道:“真是没大没小,也不怕你师父噎死。”
“师父你才不会死。”陈映澄习惯地接话,却又突然意识到车挚现在的境况,不由得抿起了唇,胃里也觉得发胀。
“会死,但不是现在。人都会死的,就算是元婴尊者,就算是飞升成神,也早晚会有陨落的一天。”
“可是须臾数年比之千年万年,总归是不一样。”
“我就算金丹还在也活不到上万年的,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到时候身边的人都没了,就剩我一个老不死的怪物。”
车挚调侃起自己来也是毫不留情,陈映澄无奈又好笑:
“你还可以去找其他老不死的怪物作伴。”
“找谁?邹世阳被雷劈死了,洪乐生又不知所踪,不过就算他俩还活着我也不乐意跟他们玩,他们比我大几百岁,都是老东西了,有代沟。”
代沟这词还是从陈映澄这里学的,听他如此形容两个在清河大陆名垂青史的圣人,陈映澄不免有些想笑。
“师父你这张嘴啊,从前你还有修为傍身,现在你就是个普通人,可得谨言慎行。”
车挚抱着胳膊:“看我不爽就来攮死我,我怕过谁?”
在不怕死这方面陈映澄确实不如他,她喝了两口茶,觉得他们师徒二人今天聊得够多了,也该谈点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