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御井烹香
嗲嗲是父亲、祖父的叫法,阿霞没有父亲,便一直这样叫祖父。武医生回说千金堂的养生丸,医院没有,能开的是医院的养生丸,要便宜一些,药味也不那么足,阿霞一问,一颗一文钱,也有个龙眼大小,真是和糖豆一个价了,当即便请武医生开一百粒,她回去走亲访友时刚好拿去送人,一家三五颗也算是很体面的礼了。
至于嗲嗲吃的,那自然是要千金堂养生丸了,千金堂的药店就开在医院附近不远处,三间门脸,里头是打成一格一格的药材柜子——这年头虽然大家都到医院看病,但也有懒得去挂号开方的,有些小毛小病,自己去生药铺抓药也很常见,因此药铺的生意还是继续做。
这千金堂新开张不久,但此刻也是门庭若市,柜台前大排长龙,门口贴了一张告示:承蒙诸位厚爱,养生丸货量有限,一人凭身份文书限购一瓶百粒,一千元一瓶。
再看从千金堂里出来的客人,手里都拿了个精美瓷瓶,仔细端详,还有个木盒子,里头是黄绸布的衬——这一看便是贵价东西呀!居然用绸布做衬底,要不是门口明码标价,阿霞恐怕还真不敢去买呢!
一两银子,阿霞还是拿得出来的,便是她不全都带回家里去,也要把额度用足,余下的再转卖也能赚一点,这是买活军这里百姓们买平价煤、平价粮的经验,她连忙排到队尾,足足小二十分钟才轮到她。
阿霞这里付了钱,便拿了牌子走到柜台那里去,几个伙计正在麻利的分丸子,这些丸子都用一个小巧的盘子装着,槽子上有十个半圆形的凹槽,伙计把盘子伸进去一舀,十枚大丸子便舀了出来,再扣到瓶子里去,这是为了显示他们都是粒粒分明,绝没有短斤少两。
这分装药丸的地方,的确是药香氤氲,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光是嗅闻都是一阵清亮,令人神清气爽。瓶子也做得浑圆多彩,抱在臂弯里像是个小花瓶,再往盒子里一放,真是气派无比,叫人由衷感觉一两银子都是卖得便宜了。阿霞直到接过沉甸甸的布袋子,心里都是直打鼓,只觉得自己占了莫大的便宜,甚至于都有些僭越了——这也是她能买的东西么?如果不是买给嗲嗲吃,是她自己吃的话,阿霞只觉得她是根本不配吃这样上等的补品的。
至于为什么说这东西上等,她也不甚了然,只是看了这个做派,便仿佛是自然的认识。阿霞只想着拿这木盒子回家时,嗲嗲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便不由得有些担心——她若是说了价格,只怕嗲嗲是要骂她的,这么好的东西……嗲嗲怕也是不能安心用。
得换个容器——不过这瓶子,这盒子又该怎么处理呢?如此好看,丢弃了真是舍不得,可留着似乎也没什么用,带回家的话还嫌它沉重难拎……
她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出了店门,果然立刻有牙人来问价了——加价五成收,“这东西现在吃香得很,多得是老板愿意加价收,他们走海的最缺药了,这东西带在身上也是心安些,一千五全出给我,现钞付款。”
阿霞是有经验的人,立刻说,“不要现钞,要去银行里开出支票来给我,我只出五十枚。”
开支票就是要有身份的人了,虽然买活军的钞票说是没有□□,但这种事谁知道呢?阿霞也是有些阅历的人,从小听同村的长辈说起收□□假银子的故事,对没有担保的门前交易是很警惕的。
“可以,支票就支票——你瓶子盒子要给我。”
“那要多加钱的。”
“加多少?”
这种事没个准,阿霞和那贩子讨价还价了半日,二百文把盒子卖了,最后居然只用五十文便买到了五十枚养生丸。二人从银行出来,阿霞自家在街边买了个大茶壶,把嘴堵上,数了五十枚药丸全都灌进去,便把余下的份量移交给那贩子。
那贩子也是欢喜,“肯出的人实在不多呢!这东西说是一日含服一枚极有效验,根本供不应求,许多人都要留着自己吃。”
一日十文,这样的开销是让阿霞咋舌的,他们买回去,那是预备着不舒服时拿出来吃一吃,便是如此,若不是现下日子好了,也绝不会动这个念头。可见城里人到底还是有钱的多,阿霞心里,不觉对城里又多了一丝向往,心底朦胧想道,“回家该如何同嗲嗲说,才能带他明年一道进城来呢……”
看过病,买完了回乡的礼品,阿霞便着手退租,预备要回家过年了,这一日起来,去宿管那里退了多的房钱,背起行李篓子,从明显已冷落许多的宿舍中出来,她便来到城门口问了一声,“去吴兴的马车在哪里,我昨日已买好票了。”
“这里这里。”那边便有个少年举手叫唤着,“就等你了!”
阿霞走去一看,果然车厢中人员已满,都是要回家过年的做工老乡,她这里道恼上车,想方设法要把行李安顿在车厢之中时,却瞧见好几个老乡怀里,都珍而重之地抱着千金堂的盒子,不免也是会心一笑:看来,今年这个年,大家都还是过得蛮肥的!
第305章 弹簧太重要了
走远路做工, 在从前是很麻烦的事情,别的不说,光是行李就够让人头疼的了。被褥、锅碗瓢盆这些东西, 都是很贵重的财产, 做短工可以将就,做长工, 锅碗瓢盆不带也就算了,被褥不自带是要遭罪的,不过,那时候农户出去做工, 多数也都是在老家附近,若是要去一二个月,那就是挑个担子,把东西一装,靠双脚走上几个时辰,问题也就解决了。
像是阿霞这些出去做活的村妇,第一个要面临的就是行李的问题,她们刚开始出去做工时, 也是挑着担子, 大家成群结队地走着去的, 从村里走到吴兴县走了一日, 第一年在吴兴县做的是纺织工, 倒也罢了, 第二年春天出去做工时,阿霞她们就去了建筑队, 建筑队迁移时也是这般, 大家成群结队, 挑着担子在路上走着,马车是不太实用的,因为他们去的地方多数是新占之地,路并非都修好了,马车有时还没有双脚快。
今年出来时,情况便有改变了,阿霞得了小姐妹来信的指点,知道城里有了新的变化——成衣铺现在依旧是很发达的,他们就是专做这些农民工的生意,做了一大批被褥,价格不贵,用料也还实在,民工们到了本地,去买一套回来,走了再卖回成衣铺里,其实便等于是租了几个月而已,成衣铺收回旧被褥之后,便将被子重新翻晒,被套再送去洗衣厂洗一次,套起来照旧卖给新一批工人。
至于说御寒的衣物,成衣铺里也是应有尽有,许多都是秋去春来时,工人秉持着老观念卖给成衣铺的,这些修路工、建筑工,他们要到处走,尤其是修路工,去的都是无路的地方,总是追求尽量轻装上阵,很多人常年和成衣铺打交道,每年夏冬换季,就去买卖衣服,这样自己的行囊始终轻便,而百姓们也很容易识别这两类工人,因为他们穿的衣服总是成衣铺特有的样式,在胸口绣有成衣铺的名号,这个是一般百姓家买的衣服所没有的。
虽然阿霞今年要停留在云县,不过从云县去吴兴县,要走三程路,也就是说,马车要走三日,到了吴兴县还要再去泉村,所以东西还是尽量少带为好,她只带了一个背篓,里头装了一套她自己惯用的被套床单,包袱里是换洗的里衣,还有秋衣裤,这些东西阿霞觉得还是穿自己的为好,至于棉袄,她倒也入乡随俗,到了云县去成衣铺现买了一套,临走时又卖回去了,这会儿穿的是自己带来的一件好棉袄——回家过年,总是穿得鲜亮些,这棉袄和罩衣,她带出来后便没穿过,没下过水,花色还是很新的。
不过,今年出门的时候,就没有以往那样吃苦了,骡车、马车变得普及了起来,车厢也有了很大的改变——以前的车厢,是没有座位的,大家都是盘坐、跪坐在车厢里,一个车厢窄窄的,大约只能坐个七八人便非常拥挤了,马车运人其实是不如运货的,货可以叠起来,人却不能。
马拉货可以拉一千斤还更多些,但拉人却只能拉个六七百斤,速度其实也不算很快,阿霞坐过几次,哪怕是水泥路,也颠得厉害,人在车厢里,随着马小跑的节奏,一跳一跳的,不适应的人,坐一会就想吐了。
但今年出门的时候,马车便和从前不同了,在板壁的两面,固定上了皮面的座位,行李可以塞在座位下方,这样,车厢里就比从前要整洁得多了。而且坐在车厢里的感觉也和从前不同。
这个皮座位,坐起来是有点奇怪的,感觉软中带硬,棉花里好像埋伏了铁圈似的,如果是很瘦的人,会感觉铁圈硌屁股,但不知为什么,或许就因为这铁圈,马车走起来的时候,明显感觉到座位上的震动变小了,甚至于可以说得上是平稳,如果是坐在座位上,感觉更明显,但坐在车底,也不如以前那样震得慌。
据说,这是因为马车的轴承上也加了新的避震器的缘故。总之,今年的马车,坐起来也更舒服了,虽然还是只有六个人,但车内的空间可要比以往那动弹腿都难,要安排得宽绰得多了。
所谓的宽绰,便是说,阿霞的膝盖,和对面乘客的膝盖,可以有一丝容得头发通过的微小缝隙,她和身边人的距离,也和发好的豆芽一样,彼此间不必非常用力地挤挨在一起,能有一点点的空隙。
虽然对权贵来说,这个马车坐一个人都有些拥挤,他们是想不出怎么能坐上六个人的。但在老百姓来讲,这其实就已经是非常好了,至少不用自己走,速度也比较快。便是从前那种没有边座,大家在车里紧紧挨在一起的方式,也让很多只能步行赶路的人非常羡慕呢,能坐上马车,已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了。
都是出门在外,混的比较好的打工人,而且还是同乡——在吴兴县时,大家要分到村,在村里要分到姓,但现在是在云县,所以即便彼此互不相识,也都十分客气,在车上谈笑时,表情都很轻松,语气里也带着笑意。“这几年日子倒是越来越好了。若是从前,咱们可是能坐马车的人?”
“可不是?有辆牛车,能蹭在板车边上坐坐,已是福气了,那时候哪能想得到出来做活了,还能每年回家?怕不是一出门就是几年回不来,家里的什么音信,也是一概不知。如今,每个月都能收到我儿写的来信呢!回家也只用三四日的功夫,算起来能在家呆个二十多天的!”
这倒是真的,水泥路和邮政,实在是极大地改变了百姓们的生活,便是阿霞,从前也从来没有想过,农闲时可以走这么远——对农民来说,从乡下自己村子进最近的县城找活,就已经算是出远门了,云县和吴兴县之间,还隔了一个临城县呢,以往要从老家到云县去做工,五六年能回来探亲一次已是奢侈的,多的是出门后再没有音信的亲人,所以说,衣锦还乡这四个字是很有道理的,出去混的人,若是没有混出头来,是不会轻易回乡的。
“几位大哥都是常年在外的?”
“我是,在云县开了个小食摊子。”这里体型最圆润的乘客便挺了挺胸,有些自豪地说,“这次回去,要把爹娘都接出来享福哩。”
“房子都买好了?”
若是没有买房,还是赁别人的房子,是不会这样有底气的,那胖子笑而不语,只是微微点头,大家不免都啧啧赞叹,夸奖他有本事,胖子谦让说,“不过是几间小小的板房,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几间小板房也很贵了,看来摆食摊实在是很赚的,其余几个都是农闲时出来做工的,有些是建筑队,有些在码头做搬运工,凭力气干活罢了,来云县这里,是因为云县人工虽然差不多,但福利好,吃得好,还能开阔眼界——虽然嘴上都是谦逊,但只看穿着、行李,就知道大概也不是一日二十五文的低级小工,是有些手艺在的。
还有一个年轻人,他是来云县的专门学校做短期进修的,“我们县里的农具,尤其是那些插秧机、脱粒机什么的,都要俺们去修,明年的新机器也得先摸摸看看啊,县里派俺出来的,学了三个月,等年后我还要在县里自己开班教他们那些修理工呢。”
会敲敲打打,修修补补的手艺人,在哪里都被高看一眼,难怪他虽然身形清瘦,穿着朴素,但怀里也是抱了一个木盒子。这个木盒子,似乎成为判断一个人混得好不好的重要道具,舍得花一两银子给家里人买补品,而不是在千金堂门口就把它卖了——甚至还留下木盒子的,一定是有点家底,有点能力。
阿霞因为只背了一个背篓,没见木盒子,而且额前还有纱布,又是女流,其余人并不怎么和她搭话,自己热火朝天地聊着云县和家乡的变化,不免就说到了这个马车,那胖子眉飞色舞,笑道,“这个马车好啊!不瞒老兄们,我娘身子骨实在是弱,走不得路,又受不了颠簸,一上车就吐,自从嫁到俺们村,二十多年了,没有出村一步。要说把她接出来享福,实在是没法子想,她也不会骑驴,难道雇轿子抬她?”
“其实我早两年便已在云县这里落脚了——那时房子还没现在这么贵那!只是她出来不得,我爹也只好陪她,如今倒好了,有了这马车,大不了我背着她走到咱们县城里,再包一辆车,总是能过来的。”
“可是了,所以说,这马车是多少人救命的东西,说是年纪大了不愿意挪动,没法出门,其实也是路上颠簸得厉害,着实是没有办法。若是有了病,这路上一颠簸,不死也死了,有这个弹簧在,不知多少人能撑到县里的医院呢。”
“其实医院吧,也就那么回事,许多病都说是治不得,一定请他开药,也只肯开些便宜的养生丸。”胖子便又发挥起来了,“还不肯开多了,怕蚀了他们的本——医院开方子其实是亏的,你们可知道?六姐慈悲啊,补贴了百姓们的药费,只也因为如此,医生们都吝啬得很,生怕药开多了,衙门蚀得没本,不给他们发钱了。”
“可有这事!”
“这么说,千金堂的养生丸,倒是比医院的更好得多了?”
“不好它能卖那么贵吗?药材都是实实在在加在里头的,你们闻闻,这药香多浓郁?”
胖子便打开了木匣子,拔出瓶塞请大家闻,众人都道,“不上手不上手,你拿着就好——小心别摔碎了!”
凑上去一闻,果然药香氤氲,似乎比医院常开,犹如蜜团子一般的养生丸要更效验几分,至少药材是多放了的,这价格也差了十倍呢!
“这么说,报纸上说的果然是真的了?这千金堂养生丸的药方子,和医院用的不同,是敏朝那边一个多有名多有名的神医,他的太平方子做的?”
“可不就是了?光是买这方子都花了不老少钱,药材也是从辽东那里弄来的!医院那面粉丸子,不能比的!”
他们说的报纸文章,是发在第三版,和一帮广告混在一起的,只是别的广告,多数是言简意赅,而千金丸的广告则是一段密密麻麻的小字,如正经文章一般,介绍了千金丸的来龙去脉。说得是神乎其神,看得人将信将疑的,车里有两个人是多疑的性子,便没有买,此时颇有些懊悔,“说起来,一两银子也有个一百丸,实在不算贵的,俺们平时去县里生药铺请大夫开方抓药,两贴药也要五六百文了,就够吃几天的,这个一天一丸,还够吃三个月呢,这样大小,定然也是放了许多料在里头,货真价实,真是不亏的。”
“要不然那些走海的水手都托人来买高价呢?这药你旅程里随身带个五六丸再不会有错的,头疼脑热、晕眩作呕时含服一枚,效验无比!”胖子立刻便举了自己妻子做例子,“我浑家每日早起都觉得晕眩、心慌,还容易作呕,从前去生药铺看,开的补药,三百文一贴,吃了一点变化没有!”
“后来买活军来了,去医院看,大夫只说要加强营养,不能饿着,也是无用,倒是这丸子买了以后,第二天试着含服一枚——你猜怎么着,人立刻就精神了!脸上都有了血色!”
这种口口相传的事情,最是让人信服,甚至比报纸上的广告还有说服力,众人都听住了,两个没买的汉子后悔得跺脚,想要从几个乘客手里匀些,哪里又还匀得到?只能等到了临县,再看看临县有没有千金堂了。
从云县到临城县,这条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根本不用担心安全,便是挑担子徒步行走,除了晚间歇宿得在驿站落脚之外,也没有什么不妥,阿霞他们坐马车,一日是足以从云县到临城的,可以歇宿在临城县的大驿站里,傍晚到了,若是爱清洁的还能去澡堂子里洗个澡,第二日清早出发。
众人到了驿站,谈定了第二日出发的时辰,便立刻四散而去,第一件事当然是要寻客栈开房间,车夫们可以歇在自己的马车里,乘客们在年下便要满街投宿了,买活军这里没有鸡毛店,对于有些乘客来说的确是很不便宜。
阿霞这里,要找专门给女客住的客栈,所以和其余乘客不在一路,她去年来时,临城县只有一家女客栈,今年来,那家已经满了,打量了她几眼,指点她道,“城里还新开了两家女客栈,你且先去寻,有床位便好,没有,你回来找我,我这里带你敲敲门,让你上人家里借宿去——只一点,去家中借宿那你今晚要去洗澡的。”
阿霞自知,她是因为光头,且看着干净,才有这样的待遇,若是浑身脏臭,客栈还罢了,别人家里是不要这样的人去投宿的,唯恐被传染了虱子——几年间,原本司空见惯的小虫子,如今大家倒是闻之色变了。
她爽快答应下来,谢过掌柜,又背起背篓,拿着掌柜画的地图,一路找着地图上画的招牌,准备转弯,途径集市时,却正好看到同车那两个大哥,彼此议论着着急地走过,“唉!这里的生药铺居然都卖空了!”
“还比云县的贵呢!俺们真是傻了,不论是自吃还是转卖,怎么就不在云县买呢?”
“这货量也太少了——若是再多十倍,我看市面上也能接得下来……”
阿霞默默听着,又见到街对面一个女娘,身穿齐整棉袄,似乎也是远游归来,手里提了那个红布袋子,里头隐隐约约露出木盒一角,昂首走到自家门前,周围街坊对那木盒指指点点,面上都有艳羡之意。
听得那女娘中气十足,大叫了声,“娘!吾回来了!”便趾高气昂地走进了自家院子里,阿霞心中,忽而也泛起了一阵淡淡的后悔:早知道,这盒子的确是不该卖的……
第306章 供需矛盾
“今年过节不收礼, 收礼就收千金丸——你们说我要把这个广告词卖给东家的话,能得多少广告费?”
“朗朗上口,没有几千两恐怕是下不来的。”
虽然时值冬日, 但鸡笼岛这里, 穿着短袖、草鞋在街上行走的百姓还是大有人在,谢双瑶戴着斗笠, 和郑天龙、陆大红等人在街头漫步,半点都不显眼,街头百姓们匆匆走过,并不会对这么一行人投注更多的注意力——最近, 到鸡笼岛来考察的商户是越来越多了,前呼后拥的大有人在,鸡笼岛上人人都很忙,闲汉少有,大家都没心思管别人的闲事。
谢双瑶时不时是爱说冷笑话的,对郑天龙来说,给领导捧场几乎是一种本能了,“六姐果然大才, 这千金丸的东家, 若是得知此事, 怕不是要感激涕零, 泣谢赐名了?”
“哈哈哈。”谢双瑶被逗笑了, 她竖起手, 假装挡着外头,神秘兮兮地说, “你已经得罪小吴了。”
郑天龙这才忽然想起, 谢双瑶和有点职位的吏目见面——尤其是今日带点微服私访味道, 算是半个公开活动时,所有一切对话,都是要记载进档案的,这种类似于起居注的做法,有效地免去了臣下连篇累牍的马屁,他也不禁是后背一麻,一时竟不敢看小吴的脸色,寻思着只能今晚让阿松去好生赔罪了。
“这、这个……”想要为自己打个圆场,又怕更惹来小吴的记恨,郑天龙吭哧了几声,便暂且退到一边去,摸摸鼻子不再说话了,倒是接受到陆大红安抚的一眼,心下方才稍安,知道此事陆将军会为他兜着。
“这个东西,现在在我们水军内,也很走红。”
陆大红上前一步,把话题揽了过来,她们自小接受谢双瑶的教育,会更能明白她的喜好,“虽然我们注意到之后,也发了一些医院自制的养生丸,但水军还是更追捧千金丸,认为更有效验,即便价格差了十几倍,也还是愿意买它。看来,这个千金丸的确是有点用处的,六姐是想要把它收为官府所有吗。”
“又一个市场的提醒——先有了自发的交易市场,官府才意识到其中存在需求,所以说,宏观调控永远有滞后性啊。”
会提起这件事,自然是因为见到了排队买千金丸的长龙,谢双瑶在街角驻足了不到半个时辰,便把百姓们购买的心理,以及二手高价收购的牙人,其中获利的角度,都看得一清二楚了。“你们都没说到点子上,大哥,你来说。”
谢大哥被调到鸡笼岛来调研规划,不过是两三个月的功夫,主要是为了考察鸡笼岛现在的机制,以及为明、后几年鸡笼岛的发展区域做出规划,实际上城市规划也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很值得开一个专门学校,只是目前的确是照顾不到,只能让有经验的谢大哥四处奔波,在工作中传帮带了。
“其实说白了,千金丸的走红,是老百姓们日益增加的需求,以及落后的医疗生产力之间的矛盾。”
谢大哥扶了扶眼镜,一开口便是文绉绉的公文词儿,“归根到底,百姓们难以接受现在许多病能诊不能治的事实,总是想要对自己的病痛做点什么——你叫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接受事实,任由其一步一步坏下去,这个根本来说,是违背人性的决定。”
“人性对于自己的痛苦,一定是要去做些什么的,你和他说没有一点办法,他会相信你吗?不会的,他会反过来骂你庸医。”
“若是从前,实在没有钱,也就罢了,现在有钱了,不拿来救命,做什么呢?难道留给别人花吗?这样想的人固然是有,但更多的人也还是想要试着排解自己的痛苦。这是如今在医疗界的一个主要矛盾——”
“有能力的百姓,比以前多了,而且要多得多,有了余钱,不再是过一天算一天了,便立刻想要解决自身的苦痛,可是,去我们的县医院,得到的答案往往是不好的,这个病,或许诊断不出来,或许是诊断出来了,不能治,连药都不给开。”
“若是去从前的生药铺呢,又太贵,一两银子只够吃两三贴药,一个月不到就吃完了,也没有什么大用处,相比较起来,千金丸这样的丸药,价格恰好是殷实人家都能买得起的,而且不用去药铺、医院,省了赶路开方的折腾,适应症又特别的广,我想对于一些本来就营养不良的人来说,常服用也是无害有益的,一两银子能吃三四个月,又便宜,时而又能听到朋友说吃了很有效验,这就是它恰到好处,拿捏了人心的地方。”
谢大哥显然对于这个千金丸也很有兴趣,是做过一番研究的,此时娓娓道来,听得郑天龙都不自觉点头,“果然如此,倒也是它的功德了,看来,咱们买活军这里的医药,日后也是大有可为,尤其是养生丸药,日后怕是要大卖了。”
他是不觉得十块一枚药有多贵的,谢双瑶也觉得这个价格拿捏得极好,如果是一百块一枚,能吃得起的家庭一定是大大减少,十块一枚,一般家庭,不舒服的时候含一枚也不心疼,有钱些的人家,一天一枚更是不当回事。“它这个的利润率是多少?”
马脸小吴没有吭气,谢双瑶有点奇怪,“新行业,征保护费时没查账讲价吗?”
“查了,但您两个月前行业会议不是才明确了吗,要保护商家隐私。”马脸小吴铁面无私。
郑天龙一听,连忙借故走到一边去,连谢大哥、陆大红等人也都别过脸去,马脸小吴这才用炭笔在手心里写了个数字给谢双瑶看,谢双瑶有些惊讶,“比我想得低,成本这么高吗?”
“这个比我们的面粉丸子成本还是高不少的,确实是从山阴那边弄的药材来做的,进价凭证都在——就这还是咱们这蜂蜜、糖浆都比外头便宜得多,不然十文一枚,她要蚀本的,可能至少要十五文才能勉强回本。”
马脸小吴答道,“所以,千金丸在外的名声也的确比养生丸好,大家都普遍反馈千金丸服了有效,而且药味更足。”
老百姓的确不是傻瓜,若是和养生丸一模一样,只是带了一点点药味的面粉糖丸,那这东西也不会卖得这样好。谢双瑶失笑道,“都是吃了红利,如果不是我们这里面粉便宜,我们医院的养生丸也要亏本。”
这是自然的,说是面粉糖丸子,那也是精白面加的糖,这个东西,放在敏朝,那说是药也一点不假,很多病人一年到头也吃不到这么精致的食物。在买活军这里,也是有了新式的磨面机、机械筛,才能做到这个价格。龙眼大小,还只卖一文钱一个,医院确实不能多开,否则外头的糖果都没生意了,老百姓嘴馋了,来医院开点丸子吃,还多个补气的噱头,怎么不比在外买糖划算?
上一篇:别人朝我扔泥巴,躺下讹他三万八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