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心碎鸡丁
“你...大胆...”
“陛下!事到如今,解燃眉之急才是重中之重啊!”——又一个老臣跳出来了,这是他的人,主张用魏林。
“用魏林就是引火烧身!五千人马留在城中或可保存希望,给魏林谁知道他会不会拿着这五千人反过头来报仇!?”——这是皇后的人。
“报仇?报什么仇?若不是得陛下宽宥,这个前朝逆党哪还能活到今天?朝廷的恩泽他粉身碎骨来报还差不多,何来的仇可报?”
两派人你来我往吵成一团,贺成衍头痛欲裂,重重咳了一声,阶下才安静下来。
“越说越不像话了,先帝传位于朕,天理自然,何来逆党,又何来宽宥?魏林当年回到浙北是为父守孝,朕感念他一番孝心才放他回乡。”
“呃...是...”
“你,既然主张魏林不可用,那倒是想出个法子来,难不成就这么等着浙北的贼寇打上来!”
那老臣支支吾吾半响,抬眼看了贺成衍一眼缓缓道:
“其实...魏林也不是完全不能用,t只是不能只用魏林,需得有一个可信之人在旁。这个人,不能是外臣,非得是贺姓的皇亲国戚不可。”
这话落下,群臣非议,谁人不止贺姓的皇亲国戚都被贺成衍差不多杀干净了,剩下的也没几个堪用的,残废的残废,贬为庶人的早就不知道流放到什么蛮荒之地,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但也不是一个都没有。
众人只稍稍一转脑子,就想起了一个人:“陛下,舒王可用。”
这个绝妙的主意很快就有人附和:“对啊,舒王既是贺姓皇子,又是陛下亲信,请陛下速速将舒王从先皇陵调回!”
贺成衍的脸色变得比提出用魏林时更差了,若没有先前的事,舒王的确是最合适之人。他曾在浔江派内部做过军师,对林挚此人无比了解,现在浔江派已经失了那个神鬼莫测的二当家,舒王与魏林配合,说不定还真能将浔江派逼退。
可对贺成衍而言,现在的舒王,比魏林更不可用。
第90章 归离
今年第一场大雪落于京城之际, 魏林带领着京中仅剩的五千精锐,启程南下。
昭晨宫的炭火烧得比往年旺盛,一派暖融融的气氛, 连翘时常过来和小猫玩, 和白芷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宫里总归不似往年一般冷清了。
火盆旁边白芷连翘凑在一处和小猫玩得起劲, 竹苓跟着一遍遍地嘱咐别被火星子燎了衣服和毛, 两个人也听不进去, 竹苓只好转头来告状:
“娘娘, 她俩!”
沈琴央愣了愣, 才回过神来, “怎么了?”
连翘抬起头来:“娘娘从刚才就心不在焉的, 怎么了?”
其实连翘从一踏进昭晨宫就发现了, 沈琴央还是同往日一般待人接物都淡淡的, 但眼神总往外面飘,回答也总是迟上半拍。
虽然沈琴央向来不会表露太多情绪, 但往往都是白芷最先察觉出她的异常, 这次白芷竟然是最晚发现的,不免有些愤愤,驳她道:
“娘娘能有什么事?就是担心浙北那些贼窝子里出来的悍匪呗,娘娘放宽了心,不是都说那魏林将军到了战场上如杀神降世, 以一挡百吗?肯定能打胜仗的!”
沈琴央笑了笑,不置可否。
白芷和竹苓并没有随她一道去浙北,对浔江派的事一无所知, 但连翘是清楚的,浔江派早已失去了贺景廷, 根本没有胆量以暴民的身份直接宣布起义,更何况做出北上直逼京城这种玉石俱损的决定。
连翘看了她一会儿,起身将怀里的小猫递给白芷,“我有几句话想跟娘娘说。”
白芷抱过小猫顺了顺毛,也不是安抚小猫还是安抚自己。白芷虽然依旧没什么好气,但比起从前已经乖顺了不少,即便还是把连翘当和自己一样的丫鬟,白芷也清楚连翘的确比自己这个坐井观天的丫鬟知道的要多,也清楚她对娘娘来说更有用。
只要能为娘娘好,就可以了。
这些日子连翘与娘娘说话都是背着她们私下聊的,白芷竹苓习以为常地退下去:
“知道了,我们就在门口守着。”
等到白芷竹苓都下去了,连翘坐到沈琴央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也不说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沈琴央无奈笑笑:“这副样子做什么?你也觉得我担心浔江派打上来?”
连翘攥着袖子:“姐姐心有成算,其实就算不说,我也清楚现在到了要变天的时候。”
男主改变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贺成衍与贺景廷之间在未来势必引起血雨腥风,而与这两人有直接关系的人也必然会被牵连,与其把自己当菟丝花一般挂在这两个男人身上做赌,不如占得先机,搅了他们这盘棋。
又或者,直接将棋盘打翻。
连翘急道:“正因如此,这个关头才不能节外生枝,我看你今日心不在焉,恐怕是因为今天是舒王离京的日子吧?”
沈琴央扶额摇了摇头,“我不是在担心他,我只是...总觉得心慌。”
浔江派起义,魏林南下,这本就是沈琴央亲手促成的一出戏,但舒王与魏林一道,并不在她的计划里。
她原本以为,贺成烨老老实实呆在先皇陵万无一失,可贺成烨永远都能成为变数,令她意外,也揪心。
沈琴央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连翘看她这个样子,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做了决定,她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了一卷已经折皱了的纸,沈琴央接过来展开,两行苍劲有力的字跃然纸上,沈琴央疑惑着皱了皱眉。
上面的内容很简单,短短两句话,问沈琴央要不要来送他一程。
连翘道:“我今天来时就看到舒王身边的那个护卫鬼鬼祟祟地,截了他的信件说帮他转交给你,但...现在这个时候实在不宜与舒王见面,反正魏林本来就是我们的人,等他们办完了事回来再见也不迟...”
沈琴央捏着那封信纸,没说什么。
连翘其实有些紧张,虽然她与沈琴央早已达成共识,也彼此信任,心知肚明彼此都是现代人的身份。但其实连翘从未真正将她以现代女孩的身份看待,不是因为不想,而是做不到。
沈琴央身上有一种天然的威压,与你谈笑风生时可能不容易感受到,但她静默不语时,周遭的空气就像天然地随着她的气场凝固住一样,令你情不自禁地跟着屏住呼吸,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失言说错了什么。
这是常年久居高位才能养出来的气质,即便她曾经是拥有平权思维的现代人,在漫长封建社会的浸淫之下,举手投足的细节骗不了人。
连翘小声问道:“是我擅自做主了,姐姐怪我了吗?”
沈琴央笑了笑:“不会。”
连翘松了口气,没想到刚把心放肚子里,沈琴央就起身道:“我出宫一趟。”
“姐姐,你真打算去见舒王!?”连翘追出去,“已经好久了,现在估计他们人都已经出京郊了,坐马车赶不上的!”
守在门口的白芷竹苓相视一眼,一个回屋里取披风,一个去调马匹,十分默契。
沈琴央边往外走边答连翘:“那就骑马,总能追得上。”
京郊外管道旁的凉亭处,站了一个人,这个时节的凉亭并不是个遮风避雪的好地方,但那人依旧固执地背风而立,在等待着什么人。
魏林看不下去,下了马爬坡上来,进了凉亭内抖了抖身上的雪,行了个军中人的抱拳礼,犹豫着开口道:
“主...殿下,该走了。”
贺成烨眯了眯眼看向远处,“再等等。”
风雪落了满肩,他浑然不觉,实际上从大牢里出来以后他身子一直不算太好,雨雪天更甚。
魏林表情有些郁闷,“臣说句不中听的话,那女人心里尽是利弊得失,殿下难不成忘了当年她是怎么...”
贺成烨打断了他,眸中似有阴霾:“前尘往事,反复提起也是无趣。”
魏林咽了口唾沫,硬生生把一肚子话憋了回去。
正说着,远处传来两道急促的马蹄声,远远地看到一个女子骑马赶来,女子披着水红色的斗篷,在纷飞的大雪中好不醒目,如疾风之中的一点红梅。
贺成烨勾了勾嘴角,“我就知道她会来。”
魏林识相的默默退下,到了沈琴央看不到的地方。
等到沈琴央抬步迈进凉亭时,亭子里就只有贺成烨一个人了,还换了副温和无害的表情,笑着招呼她。
“你终于来啦。”
在来的路上,沈琴央就直觉贺成烨在此处等,京郊的这处凉亭很出名,设在南下的官道旁,许多离京远走他乡之人都会在此地与亲友告别。
因为地势高出管道一截,所以站在凉亭里能看着离开的人渐行渐远,直到身影落成一个小小的点消失在天边。
同样的,在此处等亲友回京的人,也会看着那小小一点,朝着自己奔来,渐渐具象成自己日思夜想的人。
因而此亭也被成为归离亭。
贺成烨上前,抬手十分自然地拂去了她头发上沾染的一点风雪,即便他自己早已一身的苍白。
沈琴央默默看了他一会儿,诸多疑虑堵在心口,最终还是垂眸摇了摇头:
“我就不问你为什么了,林挚和魏林都与你交好,算得上万无一失,这一趟把戏做足了就早些回来吧。”
贺成烨垂眸道:“回来以后,京中怕已是嫂嫂的天下了。”
沈琴央望着远处一片的白茫,从前觉得很遥远的事,现在却近在眼前了。
浔江派和擎栾族她都握在手里,魏林t带着这五千兵马南下后,京城将孤立无援,此时她想做任何事,都可以了。
的确是时候让贺成衍出局了。
“早去早回吧。”
见沈琴央要走,贺成烨拉住她的胳膊,“以后没有了身份的这层阻碍,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边吗?”
他眼神恳切,起初拉着她的胳膊,被沈琴央瞪了一眼以后改成了扯着她的袖子,可怜兮兮地,莫名让沈琴央想起了丧家之犬这个词。
“你想说什么。”
贺成烨从容道:“我想与你结为夫妻。”
沈琴央没忍住笑出声来,不过不是什么欢欣雀跃的笑,是嘲笑。
“你很清楚我不是能谈婚论嫁的人。”
“我不清楚。”
似乎是被她嘲讽的笑声激到了,“据我所知,你不是一个会给自己套这种枷锁的人。”
沈琴央甩开他的钳制,盯着贺成烨道:
“怎么?就因为我和你睡过一次,该是一个放荡的、可以随意改嫁的女人?”
贺成烨眸中怒火燃起来又被他强行黯灭下去,“你清楚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也不清楚。”
两个人都有些被气到,一段时间相对无言,亭外风雪依旧,贺成烨叹了口气,明明只是远行前想最后见她一面,三两句话却又吵了起来。
“我就要走了。”
“嗯。”
“我不想走之前,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这样的,你...就不能说一句好听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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