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希昀
“你出去吧,往后爱去哪儿?去哪,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为娘这,你不必来了。”
崔函身子一颤,猛地抬起眸,只见母亲穿着一身绣红梅的长衣,靠着孤零零的桌案坐在堂中,外头的冬阳过于?热烈,从色彩斑斓的琉璃窗映进来,照亮她整个身子,唯有?一张素白?的脸掩在阴处。
“娘....”忍不住再唤了一声。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连眼神也木了似的,没有?回?应。
血从崔函的膝下渗出来,染红了那一片白?瓷,他几度哽咽,却也知母亲素来不容人忤逆,不得不从命,慢慢地起身,一步一步退出慎归堂,待退至门槛外,余光发现父亲背着手立在廊庑窗下。
他神色一顿,拂去眼角的泪,侧身给父亲行礼。
崔父神色复杂看着儿?子,心疼道,“回?房歇着吧,慢慢来,不能因为一点挫折就一蹶不振,记住,你姓崔不姓李...”
应着这话,里头再度传来瓷器碎地的响声,崔函忍不住浑身一抖,崔父见状面罩寒霜,抬手示意?崔函离去,自个儿?快步往前?,绕至堂前?。
那崔母李氏坐在阴暗处,目光嫌恶地看着他,
“你来做什么?”
崔父负手大步迈入,就这么踩着那些碎片来到她身侧,定定看了她几眼负气与她隔桌而坐。
“你够了吗?也满意?了吗?”
李氏冰冷的眼风扫过去,“我?够什么?满意?什么?”
她满嘴嘲讽,“我?让他行得正,坐得端,他呢,跟你一样用些下三滥的手段去坏人姻缘,杀人越货,坏事做尽,我?悉心培养他二十几年,结果呢,还是扭转不了他骨子里的坏胚!”
一句话无情地抽打在崔父面颊。
崔父唇角隐隐绷着,眼纹绽裂。
他着实用了些不光彩的手段娶了李氏,可他真的是喜爱她呀,她貌美飒爽,极有?城府也很有?胆气,刚过门那段时日?,她将府内整治得服服帖帖,比他这个家?主在崔家?还有?威信,他觉着他该是这世间最幸福的男人,能娶到这般完美的妻子。
直到新婚三月后的一次同房,那一回?她饮了鹿酒助兴一时情迷意?乱,情动之时嘴里嚷出了那人的名讳,他方知面前?美好的一切不过是一个随时可戳破的迷梦。
从她诞下崔函,再也没叫他碰过,至而今二十四年,他们夫妻早已形同陌路。
崔家?只知当家?主母李氏,不闻他崔冀。
“函儿?已经够苦了,你不要再逼他,有?什么事冲我?来...”
“你滚,别脏我?的眼。”李氏回?转过身,指着门外,看都不看崔冀一眼。
见她如此无情,难以撼动,崔冀忍不住拔身而起,面覆愤懑,“李茹芸,你还要冷落我?到什么时候!”
李氏脸色纹丝不动,张望门槛,发出一声轻轻的嗤。
崔冀见她懒得搭理?他,羞愤难
当,气道,“你好歹说句话...”
“你缺女人吗?”李氏偏过头来,嫌恶睨着他,指着外头热烈的天光,“你外头的外室小妾数不胜数,你若嫌在家里待的不自在,有?多远滚多远,不回?来都没人记得你。”
李茹芸嫁给崔冀的条件之一,掌家?权交给她,所以从新婚当夜,崔家?家?主令就在李氏手里。
崔冀已完全被李氏架空。
崔冀郁闷地低喝,“那些女人哪个不是照着你找的,你以为我?心里有?别人...”
李氏只觉恶心之至,抓起手侧一只茶盏对着崔冀面门砸去,咣铛一声,茶盏正击崔冀额心,疼得他身子一晃差点后跌,血很快顺着眉心滑下来,饶是如此,他愣是闪都不敢闪,硬生?生?受了她的打。
心中恼恨之至,面上却不敢有?怒色,忙拂去血迹,恼道,“我?为了你,外头那些女人一个孩子都不要,就守着函儿?这根独苗,你还要怎样...只要你一句话,我?立即将她们遣了...”
他就是想让她低个头。
李氏越听越觉得脏了自己耳朵,起身往后走,崔冀忙跟过去,可惜跟至后廊子门口,被两个女卫拦住去路,望着妻子无情的背影,崔冀气得跺脚,
“李茹芸!”
回?应他的只有?寒风猎猎,朗朗冬阳。
崔函回?到书房,默坐片刻,随侍递来消息说是皇帝召见他。
崔函颓丧地抚了抚额,慢慢起身换了官服,又往皇宫去。
日?头再烈,却化不开他眼底的阴霾。
已经这样了,总不能去死吧。
崔函自嘲地这样想,恢复往日?的沉稳进了东华门。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了他,看着好端端的翩翩儿?郎名声败尽也是很惋惜,直接提出让他外任,崔函没有?应,跪在正中求道,
“陛下再给臣一个机会?,臣想留在中枢。”
皇帝过去是这个打算,可现在中枢容不下崔函。
“你躲躲风头,过两年再回?来,朕再安置你。”
他有?几个两年可荒废?
崔函从御书房退了出来,顺着台阶下了奉天殿前?的丹樨,目光忽然瞟向?西侧的慈宁宫,借口往西华门去,绕至慈宁宫前?的小院子,塞了一锭银子给守门的小内使,让他去太?后跟前?递个话说他求见。
太?后这次倒是不含糊,很快在慈宁宫暖阁见了他。
她知道崔函走投无路了。
虽然名声不好,但崔函本事还是有?的。
手握崔家?和王家?,还愁对付不了程家??
太?后一直在密谋此事,崔函主动送上门来,焉能不喜。
“礼部?你进不去..”因为崔函名声败尽,礼部?不会?也不能接纳他,
“吏部?和户部?是皇帝的地盘。”
太?后想起陆栩生?的大伯父人如今还在狱中,工部?侍郎的位置空缺,定从底下五名郎中挑选,如此郎中能空出一位,
“去工部?吧,皇帝那头哀家?给你掠阵,你回?去等消息就是。”
崔函知道自己这招棋走对了。
“臣谢太?后娘娘隆恩。”
“不过,”太?后抚着一只雪白?龙猫深深笑了笑,
“工部?郎中还施展不了你的才能,哀家?还有?一桩要务要交给你。”
崔函抬首问道,“请娘娘吩咐。”
“帮哀家?刺探京城权宦隐秘,盯着那些世家?异动。”
崔函就知道没这么容易得到太?后信任,拜山头,得先?递上投名状,他瑰艳地笑了笑,“臣遵命,不过娘娘,臣底下人手怕不够...”
这是谈条件了。
太?后也不意?外,叹道,“哀家?从东厂划拨一些人手给你,律令今夜送到你手中。”
两厢交易达成,崔函便准备退下。
太?后望着依然清俊的男人,忽然心神一动,“崔郎啊,娶亲的事你别急,哀家?心里有?数,王家?有?淑女待字闺中,得空哀家?给你引荐。”
太?后打算寻个不怎么起眼的王家?女,嫁给崔函,巩固联盟。
崔函心里顿生?抵触,不过喉结滚了滚,并?未当场拒绝,“谢太?后。”
离开西华门,虽然风还是那么冷冽,但他似乎能坦然接受了。
幸在这些年被母亲压制,锻造了一副坚韧心性,他崔函也没这么容易被打倒。
出门在西市附近一酒楼饮酒,听得雅间外全在议论他和范玉林,崔函紧紧捏着酒盏,肺管子都气炸了,程明昱不会?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那就只能是陆栩生?了,这样的人也配娶程家?女?
也还真是巧,洞开的窗下停靠一辆马车。
一丫鬟搁下锦凳,搀着一少女下车,那少女穿着一件旧银鼠皮袄,生?得高挑,面颊凹陷看着楚楚可怜,眼底却盛着别样的神采,她转身抬起手,去迎身后人。
只见一只手臂伸出来搭在那少女手心,腕间隐隐闪现一汪翠绿,紧接着她整个人弯腰从车内迈出。
弯腰那一瞬,斗篷微掀,露出一截纤细玲珑的腰身,待她站稳,忍不住回?眸张望天色,烈烈冬阳下,那是一张光彩夺目的脸,眉间的炽艳恍若将这一片天地给逼得失色,杏眼弯出的弧度,恰到好处拖出一尾笑,似春雪腕间化,雨落牡丹开。
又娇又柔又鲜活烂漫。
不愧是程明昱的女儿?。
他忽然有?些明白?母亲的执着。
宛如山巅之雪,神圣高洁,总是忍不住想採一抔来。
程亦安今日?清晨迎来一位意?外之客。
原来那程亦可自上回?听她劝导,循着她嫡母发作的机会?,拿着手腕被揪住的一道青紫,跑去戒律院告状,惊动戒律院的长老,一连便将原先?克扣她吃穿用度的事给宣扬出来。
戒律院出面,要求八房大太?太?将这些年的分红全部?交还给程亦可,当做嫁资自个儿?攥在手里。
昨晚闹了一夜,程亦可最终得了两千两银票。
“两千两呀,安安,我?从未见过这么多钱。”她昨夜一宿没睡,不知要往哪儿?搁放,总觉得家?里不放心,便清晨一早赶来程家?,交给程亦安,让她替她保管。
身家?性命银子都交给了程亦安,可见是满满的信任。
程亦安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很是心疼,
“你这银钱看起来不少,真用起来也不禁用,得为长远打算,我?嫁妆里头有?几间铺子,不如你挑一间用着,做一门买卖,让钱生?钱。”
闺阁长大的姑娘实在是没有?成算,一听便如天书一般,顿觉天荒夜谈,程亦安便干脆带她上街,一间间铺子逛,领着她见管事,让她开开眼界,慢慢谋算一个营生?。
从巳时初逛到申时,走了七八家?铺子,程亦安顺道也将陆家?的铺子给巡视一番,二人最终在下大街南门口分道扬镳。
“你回?去琢磨,得空就来铺子里与这些管事攀谈,待有?了想法便来寻我?商议。”
程亦可恍若打开了新世界的窗,连连点头,“辛苦你了安安。”
程亦安在转角处目送她走远,打算回?府,忽然瞧见不远处巷子墙垛处立着一人。
那人一身黑袍如墨,见她发现了他,含笑大步迈过来。
“程三姑娘。”
遭遇了那等惨状,还能笑得如沐春风,心性坚韧非比常人。
程亦安狐疑盯着崔函,面无表情道,“何事?”
语气还冷冰冰的。
“你何故阻我?娶你二姐?”崔函单刀直入问。
程亦安轻蔑一笑,“什么叫阻你娶我?二姐?你以为你想娶,我?二姐就会?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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