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剑匣 第109章

作者:言言夫卡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重生 正剧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禅者不思善,不思恶,各自观心,自见本性。”菩元子?朗声诵罢,跌坐于地,抱手于前,持禅定印,慈眉善目,破颜轻笑道:“即可顿悟菩提。”

  竟是就这样坐地圆寂去了。

  有风吹过,吹拂起?众人的发与衣袂,带来日暮时的冷冽雪意。

  是一场能掩盖一切,即将让天地一片白?茫的暮雪。

  妖祟尽去,人间重回?一片清明。

  可所有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

  原本谁也不得入内的宁院静静地坐落在一隅,昨夜的一切似乎对这里没?有任何影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依旧。

  因为这里曾被一只堕妖守护过。

  陈数艰难抬步,从?其中一间房子?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有些陈旧的本子?。

  他走到凝辛夷和谢晏兮面前,将那个本子?递给?他们:“我知道你们来定陶镇,是有想要知道的事情。我想,这本大夫人生前的日记……或许可以帮上忙。”

  凝辛夷接了过来。

  陈数转而向程祈年的方向伸出双手:“杀人偿命,我早已?知道我的下?场。程监使,请。”

  言罢,他的目光又厌恶地落在了赵宗身上:“别忘了还有他。”

  程祈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将到嘴边的话全都咽了下?去,只沉默地给?他和赵宗都拷上了木枷锁。

  扣紧锁的时候,程祈年到底忍不住问道:“这一切,值得吗?到头来,只有你一人要接受审讯,或许你的后半生,都要在牢狱中度过。若是你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我也不会退缩的。”陈数道:“这不是最完美的结局,但也不是最差的结局。王典洲死了,赵宗的乌纱帽也丢了,这定陶镇中,这王家大院里,不会再有生不如死的药人女子?,也不会再有这么多的罪恶和污秽。我陈家为王家奴,到我已?是第八代,便是到了九泉之?下?,我也敢去面对我的祖先。”

  他笑了起?来:“如今这般,已?经很好。”

  “王家是没?了,但人间却多了一块干净的地。”陈数道:“大夫人……她若是知晓,想必也会觉得欣慰的。”

  他身上最贵重的这套衣服已?经在地动山摇中被弄脏,有泥泞污渍停留其上,但他却觉得,他这一生,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干净。

  “陈数。”凝辛夷倏而开口?,叫住了背影看起?来已?经苍老?了十岁不止的男人。

  带着木枷锁链的男人古井无波地回?头,不知何时,他竟一夜白?头。

  凝辛夷的目光越过宁院的大门,落在那片枯槁的竹林边,问:“你一直都可以从?竹林之?外?看到宁院,对吗?”

  陈数不明白?她为何有此一问,微微拧眉:“竹林有缝隙,自是可以。”

  言罢,他苦笑一声:“少夫人是看到了我每次路过之?时,都要故作无意地多看宁院一眼吗?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睹物思人,我的确看了。过去是想或许有机会能看到大夫人一样,便是看不到,只是看到她的院门,我心便已?经慰藉。至于后来,每一次看,都会加深一点我内心的仇恨,我内心复仇的欲望,我想要杀了王典洲,杀了王家所有人的念头。”

  “不。”出乎他意料,凝辛夷却摇了摇头,眼中带着他尚不能明白?的叹息:“我是想说,陈数,你能看到宁院,但同样的角度,我看不到。”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声音轻得像是竹叶落雪,再落地:“这世间,只有你,可以看到。”

  陈管家愣了片刻。

  他几乎是僵硬地扭头再看向了竹林的缝隙之?中。

  一场大战过后,宁院尤在,他却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更深切地意识到,这一次,院中的人,是真的已?经不在了。

  她已?安息于天地。

  他的嘴唇翕动,面上的表情越来越复杂,最终,种种情绪终于爆发,堆积成?了他的一声恸哭。

  陈数泪如滂沱。

  凝辛夷不再看他,转身而去。

  将要提步迈出宁院时,凝辛夷脚步微顿,轻轻“咦”了一声。

  一株淡紫色的小花从?窗棂的缝隙里探头出来,随风摇晃,恰好照耀到夕阳散尽前,最后一缕光。

第102章

  “王典洲失败了。”

  “谢家大公?子不愿意继续向我们供应何日归。”

  “王家人已?经全死了。”

  “并蒂何日归的妖丹也落在了谢家大公?子手里。”

  高平司空家。

  一只虚芥影魅张开嘴,喑哑地吐出这些话?语,旋即便如一团烂泥般坠入影子之中。

  “没用的东西!”年轻公?子身着一袭松散的抱衣裹衫,闻言,他一脚踹在了桌子腿上,眉宇间是显而易见的焦躁:“这王典洲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死不足惜!”

  “迟儿,冷静。”主座上的男人面沉如水,他长?相本就偏阴柔,偏又面白无须,唇红齿白。皱纹将他的脸皮再拉长?一点,便显得他的眼睛与眉毛愈发?细长?,说话?时宛如毒蛇吐信:“扶风谢氏昔日何等威风,谢尽崖说一句话?,整个南地的风都要为他停一停,难不成你?还指望过王典洲这种粗鄙商贾能?说服谢家大公?子?”

  “那又如何?谢家的血都快要把扶风郡城淹没了,爹啊,今夕早已?不是往昔,看你?被谢家吓得。”冬日还着轻薄裹衫的年轻公?子正是司空家唯一的公?子,司空不迟。

  司空家主司空遮子嗣困难,老来得子,只得这独一苗姗姗来迟,却?偏起名?为不迟,足以可见此子在他心中的珍贵程度。

  司空不迟言语之间都是对司空遮的不以为然,这位面色阴沉的司空家主脸上却?没有半点愠色,只道:“若今夕是往昔,你?以为我敢在扶风谢氏的眼皮子底下搞这些手脚,永嘉江氏敢把手伸得这么长??”

  “啧。”司空不迟又极为暴躁地踹了一脚椅子腿,这一次,他脚下不自?觉带了外溢的三清之气,那椅子顷刻便四分五裂,发?出一声?巨响。

  有侍女战战兢兢上前来收拾,便听司空遮道:“三清外溢,近日修行又有懈怠?听闻那谢家大公?子已?至合道化元境,你?对上他,又有几分胜算?”

  司空不迟在那貌美侍女的腰上捏了一把,又放到鼻前闻了闻,才道:“自?然是十分。”

  司空遮挑眉。

  “我有爹,有司空家为我后盾,更有永嘉江氏挡在最前面,如今爹又告诉我,我们的头顶上,乃是神都那位贵人。”司空不迟摊了摊手,极是傲慢地笑了起来:“我与那谢晏兮,不亟于瓮中捉鳖,釜底抽薪,凭他,也想和我斗?”

  司空遮终于笑了起来,只是他如此面相,常年纵虚空影魅这等阴邪之物,笑起来也显得渗人:“吾儿如此通透,为父便也放心了。不妨告诉你?,返魂丹一物,不过是障眼法?罢了。”

  “我们真正需要的,不是妖丹,不是那颗返魂丹,王家的灭亡早在计划之内,他们知道的太多,便如王家那位夫人,早就该死了,谢晏兮不愿合作也在意料之中。”司空遮慢条斯理道。

  “那贵人究竟想……”

  司空遮意味深长?道:“贵人所需,是那并蒂何日归小妖化形后,留下的那一截树桩。”

  *

  天地收走了洒落白日的最后一束光。

  黑夜降临。

  凝辛夷只觉得心脏收缩,像是有一股大力攥住了她的全身,让她难以寸进。

  比此前的任何一次都要更野蛮的灼烧之意席卷而来,不过眨眼,她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淬了火,烧得她的肌肤生疼。

  那些她在妖瘴之中强撑过去的炽热,此刻以双倍的姿态,重新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她倏而抬手,一只手扣在了身边的树身。

  那树身有三人合抱粗细,树龄已?逾百年,深冬时节,万物凋零,它的枝叶虽枯,却?依然可见繁茂,此刻落雪纷纷,于是整棵树便银装素裹。

  然而,就在凝辛夷的手触碰到树身的几乎同时,那些枝条上的落雪竟是顿消!

  少顷。

  老树上繁茂的枯枝开始如雨坠落,发?出一阵噼啪声?。

  以凝辛夷为中心,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要在火意之中消融开来!

  她原本有些散乱的发?彻底垂落,被她陷入狂躁的三清之气刮起,让在场的所有人心头都重重一跳,倏而驻足向她看来。

  “阿橘!”谢玄衣脱口?而出,向前两步,便要纵身。

  但?比他更快的,是一道身影。

  谢晏兮正攥着那枚并蒂何日归妖丹,妖丹坚硬,硌得他掌心生疼。

  那是对他来说太过珍贵和重要的东西。

  可接过凝辛夷跌落身体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应,竟是将妖丹随便草草塞在了口?袋里,以免硌到她。

  “阿垣。”凝辛夷的神智混沌,但?她甚至不必分辨来人是谁,便已?经脱口?而出,几乎是本能?般想要伸手去抓住他,似乎只有接触到他的掌心,她才能?安心:“阿垣。”

  她口?中喃喃重复,终于在攀住他结实手臂的刹那,放下心来。

  “这次好?像……格外……”她艰难开口:“三千婆娑铃……剑匣……”

  “我知道,有我在。”谢晏兮将她拦于怀中,剑意展开,将她紊乱的三清之气包裹其中,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密不透风地覆住。

  于是落雪重下,被她落下了重重一个手印的老树也重新稳住身形。

  “放心。”谢晏兮低声?道。

  他这样说,她便也真的卸了浑身的力,侧头依偎在了他的身上,低喃出一个音来:“嗯。”

  谢晏兮垂头。

  他见过她朔月时的模样,那样肆虐到近乎不可控的三清之气像是要搅碎一切,他甚至能?闻见其中的怒意与颤抖。

  如同此刻。

  第?一次遇见她失控时,他的好?奇与惊讶大于感知。第?二次时,他沉默守在一侧,出于尊重,他也从未想过要探知什么。

  直到现在。

  她的所有颤抖与战栗都融于失控的三清之气中,那些平素里微不可查的尖锐一览无余。没有了能?够压制她的剑匣,便只有他敢近身。

  因为这世上,只有他见过她这般模样,所以她只信任他。

  于是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的剑意包裹,再感知。

  怀中的少女已?经强撑了太久,她长?发?乌黑,额头高洁,有着明珠一般璀璨的容颜,饶是此刻虚弱苍白,睫毛轻颤,也难掩这一张面容的秾丽精致。

  这世上最狂躁的锐意,多半出自?于剑。

  一个人的三清之气里,会有这个人过去所有的情绪,所有所学?,如此不可控时,凝辛夷的三清之气里,自?然带了剑意。

  她有剑匣,从未持剑,却?有剑意。

  谢晏兮看着她,眼底晦涩难明。

  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熟悉她的剑意。

  她的剑,本就是他教的。

  舍弃那枚十二龙吞半面大傩的面具时,他自?以为心如冷石,早已?风雪不侵。

  可此刻将她抱在怀中时,他才发?现,他可以扔掉面具,舍弃善渊这个身份,但?他留下的这些印记,却?竟然已?经成了构成她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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