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剑匣 第110章

作者:言言夫卡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重生 正剧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正如她满身失控三清之气,最脆弱的这一刻,张口?喃喃的,是他的名?字,抓住的,是他的袖子,愿意安心的,是他的怀抱。

  她甚至分了两颗三千婆娑铃的铃铛给他。

  他的确可以舍弃一切。

  但?他不能?抹去他留下的这些。

  而好?巧不巧,他的过去,他的现在,所有这一切,都交错停留在了同一个人身上。

  他心绪纷呈,却?也到底压下所有难言,因为他知道,以她现在的情况,决不能?再于这里停留。那些黑衣人虽然暂时退去,却?不知何时还会再来,更何况,凝辛夷现在需要的,是绝对安静的休息。

  谢晏兮将凝辛夷抱起来的这一刻,她的满头青丝拂过他的手腕,再滑落下去,她的侧脸恰贴在他心脏外的胸膛,他将要迈步,脚下却?一顿,慢慢闭眼。

  因为他好?像突然明白,自?己?究竟为何已?经攥着妖丹,却?难以抽身了。

  “谢兄!”谢玄衣终于赶来,这么多人面前,他终究选择了最稳妥的称谓:“我有话?要对你?说。”

  谢晏兮抱着凝辛夷,从一晃神中抬眸,眼刀凌厉:“一定要现在吗?”

  谢玄衣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让开了身体,却?追在了谢晏兮身后,咬牙道:“一定要现在。”

  谢晏兮脚步不停,王家大院并非稳妥之地,但?此刻他也顾不得太多。况且,他们虽然包下了客栈,却?到底不如王家空旷,倘若真的还有事端,他也不必束手束脚。

  所以谢晏兮一脚踢开一间无人的厢房,三清之气漫卷,将其中尘埃扫去,然后才俯身将凝辛夷放在了厢房里的床上,回头看了一眼谢玄衣。

  意思很明显,送到这里就可以了,你?该走了。

  谢玄衣却?固执地站在门口?,此刻四野无人,他终于可以开口?:“我与阿橘自?小相识,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吗?”

  谢晏兮面色渐沉:“谢玄衣,别闹,出去。”

  “若我偏不呢?”谢玄衣上前一步,死死盯着谢晏兮,他一把将脸上的面巾扯了下来,露出了染血的下颚:“善渊,你?与她相识才几日,对她了解又有多深,你?知道她现在是怎么回事吗?”

  谢晏兮手指一紧,声?音更冷:“我说过了,不要用那个名?字叫我。”

  “那我应该用什么名?字叫你??”谢玄衣言辞更加激烈:“师兄,除了善渊,难不成你?还有别的名?字吗?该不会用我兄长?的名?字用久了,你?便真的以为自?己?是谢晏兮吧?”

  “谢玄衣,当初是你?来找我的。”谢晏兮的表情比平时更冷淡,他微微眯眼:“你?我本就是各取所需,并无相欠。如今你?我皆入局已?深,难不成你?想中途反悔?”

  “一码归一码。”谢玄衣语速极快道:“我只说阿橘的事情,至少现在,应该由?我陪在她身边。你?与她的夫妻关系本也不过维持在表面,不知道也正常,她现在的情况很危急,没时间和你?解释了,你?先让开,我……”

  谢晏兮却?倏而笑了起来,打断他:“你?是说她体内封印着一只妖尊的事情吗?”

  谢玄衣的所有动作倏而顿住。

第103章

  “她……什么时候告诉你的??”谢玄衣话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嗓音都?带着轻颤:“是她主?动?告诉你的??还是你逼问她的??”

  他闭了闭眼,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是你看到的?,对吗?”

  是他疏忽了。

  以谢晏兮如今的?修为,的?确不可能忽略朔月时凝辛夷的?异常,谢家虽大,却也大不过谢晏兮的?感知。他觉察到妖气,顺路而去,看到过什么,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谢晏兮并不答,他的?目光里却带了审视:“你又是如何知道的??你才是看到的?那个人吧?”

  谢玄衣下意识避开了目光。

  因?为他的?确是看到的?。

  “那一日,我的?确在东序书院。”谢玄衣的?声?音极低,他的?眼前已经浮现了少女于冰湖之?中,被?妖祟黑气缠绕,悬于半空的?场景。

  那是他此生见所见最浓郁的?妖气,整个东序书院的?半边天?都?被?染黑,巨大的?压迫感让他趴伏在地,一动?都?不敢动?。那样从心底冒出来的?恐惧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后来他在长水深牢时,无论经历过什么,都?无法超越记忆里的?那一幕。

  谢玄衣摇摇头,下意识想要挥散记忆里让自己和她都?痛苦不堪的?场景,低声?道:“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日我听?到他们说……这世?间?唯有一样东西可以让她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谢晏兮的?心头倏而一跳。

  不必谢玄衣继续说下去,他已经知道他想要说什么。

  这一刻,他的?手指难以抑制地落在了剑柄上,甚至产生了将谢玄衣直接打晕的?冲动?,这样他就不会说出那个名字。

  生平第一次,谢晏兮竟然有了想要逃避知道什么的?冲动?。

  逃避意味着在意,只有这样纵生心间?,难以用理?智来约束和克制的?情?绪,才会让人想要退缩。

  但谢玄衣已经说了出口:“正是你方才拿到的?那枚并蒂何日归的?妖丹。”

  若是谢玄衣看得更仔细一些,便可以发现,谢晏兮的?瞳色比平时更淡,淡得像是冷月的?残辉,那是他心绪震颤几难自控的?表现。

  可偏偏是这样的?神色,却让他显得比平时更多了几分冷意,他只是这样立在凝辛夷的?床前,不言不语,便已经显出了满身不耐,好似下一瞬,变要有杀气蓬勃而出。

  “你一定要说的?,便是此事?”谢晏兮神色难辨地问道。

  谢玄衣也在勉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正是此事。师兄,妖丹于你无用,对她来说,却是唯一的?救命稻草!我知道此丹珍贵,也知道事成之?后,你与她尘归尘,路归路,但这一场婚约,终究是你利用她,骗了她……”

  不等他说完,谢晏兮已经冷笑一声?:“她不也骗了我吗?”

  谢玄衣一滞。

  “至于你,你又有什么立场来劝我呢?”谢晏兮终于抬眼看了过来:“谢玄衣,与其?劝我,不如劝劝你自己,不要再自欺欺人了。”

  “要知道,骗她最深的?人,是你,不是我。”

  房门“啪”地一声?在谢玄衣面前关上,谢玄衣站在合闭的?门前,竟然完全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是何时退了这几步到门外?的?。

  他只怔忡地看着面前紧闭的?门,看了这样许久,却甚至没有记住这门的?色彩,也没有抬手去重新推开门的?勇气,只在脑中回荡着谢晏兮的?那句话。

  然后,他极痛苦地闭上了眼。

  因?为谢晏兮说的?,是对的?。

  骗她最深的?人……

  的?确是他。

  是他设计了这一切,是他邀了善渊来假扮谢晏兮,是他在白沙堤见到了凝辛夷的?脸后,明知这一切是局,却缄默不语,看她洞房红烛,看她入局却不自知。

  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自以为是地想要救她?

  他那点可怜到可笑的?心思的?确也只能骗到他自己,仿佛只要谢晏兮听?了他的?话,将那枚妖丹给她,他便能继续心安理?得地继续骗她。

  ——因?为他已经给出了补偿。

  可这样的?所谓补偿,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罢了?

  满身谎言的?人,纵使有再多的?不得已,欺骗这两个字,也不能被?书写成别的?形状。

  这一切都?结束后,都?尘埃落定后,他可有颜面再立于她面前?

  还有……

  谢玄衣的?眼底渐渐有了自己都?没能发觉的?冷色和杀意。

  让谢晏兮知晓了她这么大的?秘密,这对于她今后的?所有人生来说,都?是一个随时会让她身败名裂的?威胁。这件事一旦被?知晓,她兴许便将会被?镇入玄天?塔之?下,永生不得再见天?日。

  他已经足够对不起她,至少这件事,他要想办法……帮她善后。

  ……

  谢玄衣在门口垂眸,谢晏兮立在床前。

  这一程中,他只掷了一次剑,不比白沙堤的鏖战半宿,满身是伤。但此刻,他却觉得比那时要更累,更身心俱疲,让他几乎难以支撑。

  他俯身,慢慢地坐在了床边。

  然后再抬起手。

  他的?手腕上,是她亲手绕上去的?红绳铃铛,暗金色的?三千婆娑铃一左一右地坠下来,贴在他的?肌肤上,已经与他的?体温融为一体。

  铃无铃芯,示警时才会响起,上镌婆娑密纹,内里还有一处能储物的?四方空间?,这等真?正的?灵宝实乃世?间?罕见,也不知她究竟是从哪里得到的?。

  他之前不是没有过这些疑问。

  但疑问也只是从心头一转便消失,他不关心,便不深究,又或者?说,他不愿让自己的?好奇浮出水面,因?为好奇的?背后,从来都?是在意。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太清楚人心,太明白人性,对自己的剖析更是直白到残忍。

  便如谢玄衣方才问的?那个问题。

  若是他褪去了谢晏兮的?外?衣,再舍弃善渊这个道号,他可有别的?名字?

  ——自然是有的?。

  可他的?本?名也理?应早就和覆灭的?前朝一并埋葬,变成了不可言说,不必回首的?幽暗往事。

  他是这世?间?的?幽灵,是不容于世?的?阴影,所以他从来都?不让自己对这个世?间?有所好奇,自然也不必为任何的?一切而停留。

  但此刻,有人给他缠绕了一圈红绳。那一圈灿烂的?红像是要顺着他的?手腕一路蔓延向上,再向上,最后没入他的?心脏。

  他开始好奇,开始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

  不止是三千婆娑铃,还有她那柄名为九点烟的?扇子,和她的?一身可拘神遣妖却被?列为禁术的?鬼咒道术,都?是从何而来。

  她又究竟为何要替嫁?她的?目的?是什么?她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是解开她身上的?封印吗?

  还是别的?什么更深,更无法诉诸于口的?原因??

  她是否也有很多的?身不由己?

  他长久地注视她的?面容,再在她眉头倏而紧皱时惊醒,有些迟疑地抬起手。

  在彻底晕过去之?前,凝辛夷对他说了三千婆娑铃,再更早一点的?时候,她也告诉了他使用的?办法。

  但他只觉得不过暂借,也或者?说,在那妖瘴之?中,倘若凝辛夷失控,这三千婆娑铃也许可以帮他一并缓解她的?症状,却从未深思。

  直到此刻。

  他向腕间?的?三千婆娑铃里依言注入三清之?气,于是那神秘的?暗金色铃铛真?的?为他打开。

  他看到了想象之?中,预料之?外?的?存在。

  剑匣。

  黑釉瓷枕,乌木剑匣。

  枕中匣,匣中剑。

  他早该想到的?,这世?上唯一能够压住她失控之?态的?东西,便是她的?剑匣。

  可他便是想到,也会下意识否定自己的?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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