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剑匣 第136章

作者:言言夫卡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重生 正剧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元勘猛地住了口,下意识顺着谢晏兮的目光看?去。

  ……奇怪,师兄要在谈论这些问题的时?候,用?这样的目光和神?色看?那位凝家小姐?

  *

  神?都。铜雀三台。

  陵阳郡已经落雪积山,神?都也落下了入冬以来的第三场雪。

  宫人们小意行走?在铜雀三台中,偶有人向着灰白的天空望去一眼,难掩眼中忧色。

  今年的落雪,比往年都要更早十?来日,想?必这个冬日,也会比以往要更冷许多。

  宫中有地龙尚且难捱,更不必说宫墙之外。

  人间的疾苦被高高的宫墙隔绝开来,仿佛只要有这宫墙一日,铜雀三台便会永远盛满芙蓉富贵,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然而铜雀三台却并不如世人所想?象的那样日日笙歌,相反,便如今日雪落之时?,宫墙之内,静谧到几乎只剩下了一行宫女走?过时?的踩雪声。

  铜雀三台很小。

  小到至今四妃之位都不满,徽元帝也已经多时?未扩充后宫了,更婉拒了许多臣子想?要旁敲侧击塞进宫中的女儿?。连天下百姓都多少知晓此事,再感慨一句徽元帝真是帝王情深,自明?皇后薨了以后,竟是再也无心后宫之事。

  请求徽元帝扩充后宫,诞下更多子嗣以固国本的折子如雪花般飞入太极殿,却都被龙椅上的那位面?无表情地扔去了一侧,驳回一句“大徽江山有太子足矣”。

  老臣们面?面?相觑,唉声叹气却不敢多言。昭德太子的确素有仁德之名,而朝中也并不安宁,且不论澜庭河对岸的北满依然虎视眈眈,世家之间错综的斗争已经足够复杂,倘若再加上夺嫡之争,牝鸡司晨,难以想?象如今的大徽是否还能?经得起这么复杂的政治斗争。

  可纵使如此,仅有一儿?两女三位皇嗣,也未免实在是太少了些。更重?要的是,对后宫之事毫无兴致的帝王,也着实难免让人有一些旁的遐想?。

  究竟是不想?,不能?,还是……不行?

  但铜雀三台也足够大。

  大到偏殿之中安静到冰冷,连帷幔拂过地面?的声音都很清晰。

  群青宫装的少女坐在高位之上,看?着自己的父亲从大殿门?口提步而入,一路向前,直至走?到自己的面?前。

  凝玉娆起身,挥挥手,于是侍候的宫人们如流水般鱼贯退下,再将宫门?沉沉合拢。

  然后,凝玉娆才?向着凝茂宏俯首行礼:“父亲。”

  凝茂宏不避不让:“你尚未受封,确应是你向我行礼。”

  凝玉娆莞尔:“父亲希望我受封吗?”

  凝茂宏向前,在凝玉娆方才?的位置上坐下,平静道:“如今圣上见我,尚且要起立相迎,你受封与否,于我无碍。 ”

  凝玉娆不必抬眼打量坐在那里的父亲,凝茂宏的身形便已经自然入她心中。她也知道,凝茂宏所言非虚,如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凝家家主权倾朝野,几乎要与徽元帝平起平坐,因而便是这样踏足铜雀三台,凝茂宏甚至都没有特地更衣,而是穿了与在家中时?如出一辙的闲散道袍。

  只是再家常的衣袍在他身上,都会带着别样的压迫感,让人不敢抬头,更不必说对视甚至对抗一二?。

  凝玉娆展袖,跪在地上,轻声道:“父亲说得是。”

  凝茂宏神?色不辨地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长女,哪里还有在外人面?前时?温和醇厚的模样:“今日来,一是看?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是来问问,阿橘的事情,安排得如何了。”

  凝玉娆应道:“女儿?一切都好。至于阿橘那边,她说要等与谢公子商议后,再行答复是否要回神?都省亲。”

  “谢家旧部在查谢家三年前的事情。”凝茂宏音色淡淡:“我会让给出让谢晏兮不得不来神?都的诱饵。”

  凝玉娆的眼中有了难掩的愕色:“父亲难道打算让他知道,谢尽崖并没有死的事情?”

  “谢尽崖知道的太多了,早就?应该是一个死人了。死在自己儿?子手中,是对他最后的仁慈。”凝茂宏平静地说着生死,语调中没有一点起伏,仿佛在说的并非自己的姻亲旧友,而是一件无关紧要的物什:“但不能?让他这么轻易就?到神?都,要让他知道,一路阻碍他的人,正是他的父亲。这件事情,阿娆你来安排。”

  凝玉娆犹豫一瞬,到底道:“此事倒是不难,但刀剑无眼,若是阻碍太多,未免会误伤到阿橘……”

  “今日来,也是要与你说此事。”凝茂宏终于抬眉,神?色莫测地看?向凝玉娆的眼睛:“阿娆,她若真的回来,你当如何自处?”

  凝玉娆愣了愣:“我?”

  凝茂宏居高临下道:“你既然能?让凝二?十?九杀她一次,便能?杀她第二?次。”

  凝玉娆在袖下的手一瞬间收紧。

  来自父亲的那双眼仿佛要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带着让人难以承受的压迫感:“还是说,你杀她,是做戏给我看??”

第127章

  凝玉娆背后冷汗涟涟,面上却露出了惊惶惧怕之色,她重新俯首在地,额头贴在烧了地龙后并不?算非常冰冷的地面上:“阿娆不?敢。”

  她有?很多种解释的话语,但在凝茂宏面前,所有?巧言令色都化作最简单直白的“不?敢”两个字。

  因为她太明白,她的父亲最不?耐烦听解释,所有?的解释在他的心中都是废物的自白和狡辩,反而会?激怒他。

  凝茂宏轻笑了一声,那笑声低沉,便如他在朝中朝下的口碑一般,让人如沐春风,可凝玉娆却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趴伏在地,哪里像是神都高高在上的凝家嫡女,更像是等待发落的羔羊。

  “不?敢就好。”凝茂宏笑道:“既然不?敢,便假戏真做吧。”

  伏在地上的人终于动了。

  凝玉娆慢慢抬起头来,这一次,她是真的难掩眼中诧色:“父亲可是认真的?”

  “为父何时?与你?玩笑过??”凝茂宏微微眯眼。

  凝玉娆与凝茂宏对视的眼有?一刹那的颤抖,但她到底没有?错开眼,低声道:“可有?她必须死的原因?”

  凝茂宏看?着?她,不?置一词。

  凝玉娆当然知道,凝茂宏最不?喜有?人反问他。他素来是绝对的、至高无上的权力掌控者,那些外?界所传的宽厚与仁善不?过?是一层表象罢了,事实上的他,不?容任何人的诘问,只需要执行?。

  可饶是如此,凝玉娆脸色微白,却依然倔强道:“我看?护她长大,纵无姐妹情深,杀她也算是同室操戈,总要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原因。我不?明白,父亲难道是真的想要她死?阿橘素来谨小慎微,循父亲的心意过?活,何错之有??她犯了什么?错,要父亲非要置她于死地?!”

  她言辞这般激烈,凝茂宏脸上却没有?愠色,反而露出了一点笑:“阿娆,你?会?反问我,这很好,否则我几?乎快要以为,你?入了这铜雀三台以后,便成了姬睿的傀儡。”

  徽元帝的名讳被他这样淡淡道来,没有?丝毫的避讳之意,其中也没有?几?分尊敬,反而倒像是在闲话家常时?,偶尔提及了一位相熟之人罢了。

  显然这不?是他第一次这样直呼其名,也必不?会?是最后一次。

  “你?的问题,我不?是不?能回答。”凝茂宏注视她:“但知道了答案以后,你?就永远不?能从?这个答案里逃脱了,即使如此,你?依然想要知道吗?”

  凝玉娆的脸上有?一点茫然,她微微蹙眉,不?明白凝茂宏为何这样说。但在短暂的迟疑后,她依然点了点头:“请父亲告诉我,我宁可要清醒的痛苦。”

  凝茂宏这一次的回答很简单:“好。”

  然后,他的下一句话,便成功地让凝玉娆猛地瞪大了眼。

  “你?只需要知道,凝辛夷,本不?姓凝。她的母亲不?是我养的外?室,也绝非什么?花娘伎人。”凝茂宏道:“她不?是你?的妹妹,或者说,她本应与凝家毫无关系。我之所以不?惜背负骂名也要让她入凝家,是因为我需要她成为牵制和平衡我与姬睿之间关系的道具。”

  在凝茂宏开口前,凝玉娆设想过?许多种可能性,包括凝辛夷的身世或许比表面要更复杂一些。

  却唯独没想到,竟然复杂至此。

  又或者说,无情至此,她甚至不?被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被以道具称呼之。

  纵使早就知晓自己父亲的无情,凝玉娆此刻难言心中复杂,只怔然看?向自己的父亲:“既然是牵制,为何又……”

  “自是因为如今,牵制变成了威胁。”凝茂宏道:“我让她入神都,是因为我不?想在神都见到她。这一路上,下手的机会?良多,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凝玉娆垂眸沉默了很久。

  “对了,还有?一事或许你?想知道。”凝茂宏的眼中闪过?一丝饶有?趣味的冷酷,道:“她的身上,也并没有?妖尊的封印。”

  凝玉娆霍然抬头,眼神中透出了巨大的震惊:“……没有??可我明明看?到……”

  “不?过?是残阵罢了,最后一笔的首尾并未勾勒,阵并不?奇效。”凝茂宏一瞬不?瞬地盯着?凝玉娆眼中变幻的神色,唇角带了一份奇特的笑意:“但你?不?必知道为什么?。”

  凝玉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的眼中从?不?可置信,慢慢变成了一片空落落的茫然,几?次张口想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最后变成了唇边似是无意识的呢喃。

  “没有?……竟然没有……怎么会没有……那我……我……”

  至此,凝茂宏才?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唇角的笑意更莫测了几?分,近似带了残忍的快意,更像是笃定这世间的一切都逃不?过?他掌心的居高临下。

  言语至此,他已经达到了所有想要的目的,证实了他的猜想,座下他的这位嫡女,也定然会?如从?前那样,依旧是他手里斡旋在他和姬睿之间,他和凝辛夷之间,最锋利也是最好用的刀。

  他收了视线,不?再多言,就此起身。

  经过?凝玉娆身边时?,他的脚步没有?一分一毫的停留,就这样径直向着大门的方向而去。

  凝玉娆的目光却一直随着他,在凝茂宏将要推门而出之前,她倏而追问了一句。

  “女儿?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凝茂宏的脚步停了下来。

  凝玉娆深吸一口气,才?字字清晰道:“父亲……可要取而代之?”

  门尚未打开。

  但凝茂宏的身影在无数堆叠的帷幕之间飘摇,灯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拖得很长。

  她的问题没头没尾,但凝茂宏自然能听懂她的意思。

  凝家既然能扶持徽元帝登上那个位置,以如今凝茂宏只手遮天的样子?,很难不?让人去想,他到底想不?想再更进一步。

  这也是凝玉娆一直想要知道的。

  她自幼便陪同那些铜雀三台的娘娘们打牌,对铜雀三台的路和对凝家一样熟悉,对于那些娘娘们的习性和徽元帝本身一样熟悉,便是她见到徽元帝的机会?并不?多,也足够她从?各位娘娘口中知晓良多,更不?必说,她还能从?凝茂宏这里知道这位帝王的另外?一面。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成了这个世界上最懂他的人之一。

  门那一端的人似是沉默了许久,也似乎只是眨眼的刹那,凝茂宏抬手,将手按在门上的那一刻,他才?开口。

  “暂无此意。”

  大殿的门开了又关,又过?了许久,凝玉娆才?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身形有?些莫名的颓唐,似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连发钗歪了,叮当落地,都没有?让她停步抑或回头。

  她就这样一步步向前,直至走到了一面铜镜面前。

  铜镜极大,可照全?身。

  然后,她开始对着?铜镜,一层一层褪去身上的宫服,直至露出雪白无暇的胴体。

  铜镜倒映出她的身躯,而那身躯之上,赫然竟是与凝辛夷身上一模一样的黑色细纹。

  晦涩的线条勾勒出封印法?阵,如能吞噬所有?的密纹,层叠反复,交错游走。

  “阿橘的封印是假的。”

  她对着?镜中的自己,蓦地满面嘲意地嗤笑了一声。

  “那我的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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