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剑匣 第183章

作者:言言夫卡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重生 正剧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他怎么敢这样对阿娘?!

  他怎么能为?了另外一个女人,这样对阿娘!

  于是颤抖的手重新坚定,谢玄衣在拔出匕首之?前,甚至还来得及问?了一声:“阿娘,不用尽欢剑,用这匕首也是一样的吧?”

  明德英早已泪流满面?,这两个在她生命中?曾经最重要的男人终于在这场漫长的分离后?,迎来了注定的厮杀。

  “阿满……”她才?一出口,已经泣不成声,“可以了,已经可以了。”

  她这样说完,谢玄衣竟是面?无表情地将那匕首从谢尽崖体内抽了出来,再重新重重地捅在了另一处。

  匕首没入血肉,发出噗嗤的闷响,血色四溅,落在谢玄衣的下巴上,再溅在他的脸颊和眼瞳。

  天?地之?间的所有声音都像是离他而去,他的眼中?像是走马灯般浮现?了自己孩童时在谢府度过的那些日日夜夜。

  这一刀,是为?了阿兄。阿兄沉默寡言,他自觉与阿兄不对付,可阿兄每次归家,都会带来有些笨拙的小玩意儿,只为?逗他开心。

  这一刀,是为?了他的二?叔一家。二?叔虽然有些滑头,二?婶也有点爱慕虚荣,可他们二?人对他从来都毫无保留。他还记得他五岁那年,不小心将府中?假山中?的枯草点燃,火势蔓延,是他的二?叔冲入火场之?中?,将他救了出来,自己手臂上的皮肤却?被烧伤了一大片,此后?每每阴雨天?就会溃烂疼痛。

  这一刀,是为?了他的乳娘的刘妈妈。刘妈妈会在灶台前守一整夜,只为?给?他炖熬出最鲜美的汤羹,他生病的时候,刘妈妈会不放心那药过别人的手,一宿一宿地为?他守着。

  这一刀,是为了……

  他又疯又平静,沉默着捅入一刀又一刀,直到他的手腕被一只手蓦地抓住。

  凝辛夷蹲在他身边,用一张丝帕轻柔地擦去了他脸上的血:“阿满,不要看他了,看着我。”

  谢玄衣麻木地听着她的话,眼瞳在她的脸上落了许久,才?慢慢有了焦距,认出了她是谁,看清了自己此刻到底是在哪里,在做什么事情。

  他下意识要转过头,却?被凝辛夷飞快地捧住了脸,不让他转过去看那一团血肉模糊和自己亲爹痛到瑟缩蠕动的惨状:“阿满,你做得很好,谢家满门的仇,你也报得很好。答应草花婆婆的事情,我们也做到了。这么久了,你可以歇一歇了。”

  他报得很好吗?

  谢玄衣慢慢眨了眨眼。

  他终于做到了吗?终于可以……可以歇一歇了吗?

  谢玄衣喃喃道:“阿橘,我……”

  可他太累了,那种所有的一切都变得空无甚至虚无的麻木背后?,是强撑了这么久以来,沾染在他身心的疲惫。

  他只来得及吐出这几个字,便已经两眼一黑,向前倒去,然后?被凝辛夷接在了怀中?。

  ……

  谢尽崖麻木地躺在地上。

  最开始的几刀是痛的,可是到了后?来,他觉得自己的躯壳与神魂已经彻底分离开来,让他在这样无尽的痛海之?中?,脑中?却?反而愈发清晰地回?想着自己之?前的问?题。

  然后?,在谢玄衣刺到第?十三刀的时候,他倏而懂了。

  因为?在他的心里,所有这些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发妻明德英若非他亲口要娶,绝不会成为?谢家的主母,更不必说他的儿子们,近亲远亲,还有那些附庸于偌大谢家的幕僚、侍从、侍女,马夫……扶风谢府中?所居的这三百四十余口人,都是绕在他这个家主周围的。

  换句话说,在他看来,这些人理所应当爱他,理所应当以自己的一生环绕他。

  这样的爱和在意太过轻易,太过笃定,也太过唾手可得,所以他站在所有人环绕的中?心,居高临下地俯瞰,才?会不为?所动,才?会觉得自己并不会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人。

  可那些时刻是真实的,时光中?的并不盛大的微笑与点滴却?连绵的幸福,也是真实的。

  他却?放弃了这些真实,去追求不属于自己,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背德之?人。

  可他认识到这一点已经太晚。

  他的儿子,他的妻子,已经甚至不愿意再多看他一眼。

  这一切便如他在白?沙堤的祖坟前长跪时所说那样。

  一切因果,皆落于他身。

  他这一生,究竟做成了什么呢?

  就连最后?苦苦追寻的返魂丹,竟也如大梦一场般碎裂开来,最终功亏一篑,像是在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或许,这就是他的果。

  修道之?人不那么容易死,可被戳成这样的筛子,想要不死也很难。

  谢尽崖勉力抬头,想要去看谢玄衣,却?恰见到了谢玄衣看向凝辛夷时毫无保留的信任眼神。

  他愣了愣,蓦地笑了起来。

  谢尽崖被自己的亲生儿子戳得满身是血,他就要死了,却?依然在大笑,笑得前仰后?合,像是乐不可支。他在笑谢玄衣,也在嘲笑自己的这一生,笑自己最后?的结局,竟是如今这般。

  “该说你果然是我的儿子吗?德英,你看到了吗?你听到了吗?”谢尽崖须发尽散,血污满地,然而他这张脸眉高鼻直,骨相太过优越,如此血腥狂态也似是修竹洒然,芝兰玉树折腰:“哈哈哈哈哈——你的儿子他喜欢的,是他的阿嫂——”

  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踩在了谢尽崖的脸上。

  将死之?人,魂体也将要出窍,所以明德英的这一脚,正碾在了他的神魂上,将他所有的话都踩了回?去。

  她踩得那样狠,那样面?无表情,那样平静却?汹涌,直到谢尽崖生机断绝,再无半点生息,也绝无再说出任何一个字的可能,这才?慢慢移开了脚。

  她似是用尽了所有了的力气,缓缓走到谢玄衣和凝辛夷面?前,蹲了下来,长久地凝视自己儿子的睡颜,眼神温柔眷恋,像是想起了他襁褓之?时,刚刚学会走路,学会说话,喊出第?一声“阿娘”时。

  凝辛夷知道,这大约就是最后?的告别了。她迟疑着抬起手,想要叫醒谢玄衣,明德英却?摇了摇头,比了一个“嘘”的手势:“他太累了,让他睡一会吧。”

  然后?,她抬起眼,看向凝辛夷:“阿橘,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凝辛夷隐约猜到了什么,她心底酸楚,口中?却?轻声道:“请说。”

  “请你杀了我。”明德英温柔地看向凝辛夷:“抱歉让你做这样的事情,可若是让阿满在一天?之?内弑父再弑母,未免也太过残忍。所以阿橘,这件事可以交给?你吗?我的神魂,我的肉身,请将他们都彻底粉碎,让我再无半点回?到这个世间的可能。我已经看够了尘世间,我累了,想去永远地沉眠了。”

  果然是这件事。

  凝辛夷压着心底的酸涩,轻轻颔首:“好。”

  明德英笑了起来:“你是个好孩子,兴许你不记得了,你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也抱过还未满周岁的你。阿云能消得了活人的记忆,却?总不能干涉到我一个死人的。我知道你是谁,可惜你与我儿……有缘无分。”

  她想起了很早时的一些事情,当时她也曾与方相寰云戏言,说自己的大儿子已经有了婚约,小儿子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便定个娃娃亲。方相寰云笑了许久,说她倒是没有意见,只是此事牵扯众多,她总得要去问?问?孩子的父亲,再给?她回?话。

  那次分别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方相寰云,听闻她的死讯时,神都那座玄天?高塔已经高耸入云。她的脑中?也曾想过自己一面?之?缘的女童的下落,可很快她便也自顾不暇,病痛缠身,直至一命呜呼。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这不知应当如何描述的一生,竟然要请昔日连路都还走不稳当的女童来终结。

  而那段最终还是没能牵上的姻缘线,如此阴差阳错,千回?百转,最终却?竟然落得了这样的局面?。

  连谢尽崖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又怎可能看不到。

  明德英为?自己的儿子叹息,却?到底勾着唇,摇了摇头。

  这一次,她是真的要死了。

  所有这些事情,她不愿再操心,不愿再去想,至少最后?的最后?,她只想为?自己阖上双眼。

  “我猜你们还有很多想要知道的真相,有关谢家,有关何日归,也有关与谢家有往来的那些那些错综的世家。谢尽崖有一间书房,移开书房的第?十三本书,密室的门会打开,里面?或许有你们想要知道的事情,和想要的东西。”明德英继续道:“还有,把我的记忆拿走吧。我想无拘无束,什么都不记得地去。”

  她盯着凝辛夷的眼瞳,微微一笑:“我知道,你可以做到的。作为?这一切的交换,你可以随意看我记忆中?的一切。”

  凝辛夷于是猜想,或许是自己的母亲与她熟识时,曾在她的面?前以鬼咒术抽取过别人的记忆,所以她猜笃定自己能做到。

  可是翻看别人的记忆实在是一件太过不礼貌的事情,她想拒绝,却?对上了明德英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洒然和温柔,还有全然的恳求。

  她已经身无长物,如今全身上下最珍贵的,只剩下了这份记忆。她拜托凝辛夷杀她,拜托她拿走她的所有记忆,却?无可偿还,所以只能用自己的记忆作为?交换。

  凝辛夷不能拒绝。

  所以她再颔首:“好。”

  明德英笑了起来,她轻轻仰起头,用自己的额头去迎接凝辛夷抬起来的手掌和那一只将要落在她肩头的白?纸蝴蝶。

  终于要解脱了。

  这样想着,明德英就要带着微笑地闭上眼,可是她的目光却?蓦地顿住了。

  她近乎直勾勾地看向了某一个方向。

  而那里,站着的人,是善渊。

  她仔细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五官,看着他色泽有些浅淡的眼瞳,眼尾极淡的一颗痣,鼻梁和唇形,她像是在看他,却?也像是在透过他看别的人。

  善渊从听到明舜华这三个字开始,便在悄然降低的存在感,可他却?没想到,饶是如此,明德英却?还是在最后?的瞬息捕捉到了他的存在。

  “像,太像了。”明德英有些怔然地喃喃道:“你竟还活着……阿满就是找你冒充阿垣的吗……这世上怎么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情……你可知,阿垣和阿渊……”

  善渊的心狂跳,他已经做好了明德英无论说出什么,他都即刻否定的准备,但明德英却?蓦地住口,最终却?只是绽开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

  这个世界上,就算是为?了明舜华做出了这么多偏执残忍之?事的谢尽崖,也没有她了解她的阿姐。只有与明舜华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暗中?较劲比拼才?学的她,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明舜华的人。

  旁人或许只会觉得有些像,可天?下之?大,相似之?人何其?多。只有她才?能一眼看出,面?前这个与她的阿垣也有三分相似的青年,究竟是谁。

  那些腐朽的、行将就木的过去,却?还在依然不折不屈地继续折磨下一代,企图将他们困在过去。

  她不能当助推的刽子手。

  所以她什么都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只是向着善渊的方向伸出一只手,似是想要最后?触摸一下自己阿姐最后?留在人间的血脉,可她的神魂在触及善渊之?前便已经开始消散,葱白?却?布满细碎神魂伤痕的手指从末梢开始,渐次融化在空气之?中?。

  凝辛夷闭着眼,白?纸蝴蝶渐次从明德英的身上回?来,最终落在她的掌心,化作一颗载满了记忆的珠子。

  “这些年来,辛苦你了,孩子。”

  善渊猛地抬眼。

  却?也只来得及与这位自己理应唤一声姨母的女子,对视最后?一瞬。

第173章 我宁可你恨我,也不愿……

  凝家别院。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尘埃落定,那些缠绕在过去的诸多疑问都在这个冬雷阵阵的不宁之夜有了答案,若是循着明德英的话语去推开书房密室的门,其?中定然还有更多真相。

  有雪落下。

  神?都已?经经历了好几场雪,雪落后不多时,便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却也依然难掩空气中来自谢尽崖尸首的浓厚血腥气味。

  却没?有一个人想要动。

  凝辛夷抱着怀中依然在沉睡的谢玄衣,抬头看向被白雪染得星星点点的夜空,心道谢玄衣的这一路已?经抵达彼岸终点,他终于可以合眼休息,自己呢?

  善渊垂眸看着自己握剑的手指,闭了闭眼,却依然难以压下自己蓦然听到了自己生母姓名那一刹那的惊诧。

  他当然知道自己生母的名讳,那位前朝长德皇宫中盛宠不衰的明贵妃的姓名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只是后妃们的名讳的确常常隐于封号之后,大家熟知这些德妃淑妃贤妃们的背后究竟是哪一个高门大姓,却鲜少有人去探寻她们的闺名,甚至连史书都不太会记录。

  他自然也早就知道自己与谢玄衣的关系,要论起?来,谢玄衣还应该喊他一声表兄。可他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譬如这隐秘至极的龙凤胎和抱养一事,又?譬如……谢尽崖对明舜华的这份扭曲丑恶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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