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剑匣 第186章

作者:言言夫卡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重生 正剧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朱雀大街向北的尽头是朱雀门?,向南则是阙门?。

  阙门?外,有一口?登闻大鼓。

  凡有冤屈想上达天听之人,无?论身份,皆可以敲响这鼓。

  只是这鼓周遭总是守着一众人,便是有人想要敲,也会被京兆府的差役迅速拖走,久而久之,这鼓早就成了摆设,甚至积了一层薄灰。

  平素如此,更?不必说?皇帝出宫祭天要路过此鼓之时。值守此处的护卫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连一只额外的苍蝇都不会放进去,务必不能惊扰了圣架。

  苍蝇进不去,凝辛夷可以。

  她不挑清晨,因为祭天乃是为天下祭,而苍生无?辜。

  所以黄昏将近,御驾将至,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时候,一袭白衣悄然从天而降,像是这昏沉冬日浩瀚城墙外的一抹最圣洁的素缟。

  “什么人!速速退下!”方才还有点发呆的护卫惊醒过来,厉声喝问?。

  “吾乃持天下冤屈之人。”凝辛夷朗声应道:“今日来此,请敲登闻鼓。”

  她这一声里带着三清之气,话语出,便已经响彻了阙门?之外,传入了这一行车辇之中。

  御驾之上,被十二重冕旒遮掩了神色的徽元帝微微抬眼。

  凝辛夷轻巧穿过那些?护卫,如白纸蝴蝶般俯身,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提起了神都城阙门?前登闻鼓的鼓槌。

  咚——

第175章 神都花开,雪落,冬雷……

  这一日的?黄昏如残血,天边斜阳下坠的?速度也似被鼓声所?惊,要比平素里?更慢一些。

  那鼓声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来过,可普一响起,便已?经惊起了城楼上栖息的?飞鸟,城中今日躲着贵人们的?百姓,如一条动线排列的?天潢贵胄门的?车辇,还有最为浩大的?御驾。

  御驾后,一辆仪仗稍逊的?马车里?,有一袭庄重华服的?青年掀开车帘:“前面?发生了何事?”

  一旁的?随侍躬身道:“回?太子殿下的?话,乃是有人敲响了登闻鼓。”

  原来这车驾中的?,正?是三年前立储后,如今已?经入了东宫的?姬承熙。所?谓承天之?佑,熙熙向荣,虽然如今铜雀三台还没有立中宫,但太子的?地?位却十分稳固。

  “哦?”太子微微拧眉,他相貌英俊周正?,眉眼间有权势滔滔带来的?凌厉和威严,目光却平和清正?:“倒是许久未曾听过鼓响了。击鼓者何人,有何冤屈?”

  神都大,可凝家这位三小姐也着实太过出名?,且不?论她一地?狼藉的?声名?,那张脸也已?经足够让人见之?不?忘,没人认不?出来。

  只是凝三小姐敲登闻鼓,却不?仅仅是三小姐的?事,毕竟她姓凝,而如今这世间最有名?的?那位凝司空,是她的?父亲。

  随侍轻轻摇头:“尚不?知有何冤屈,只是那击鼓之?人倒是并不?陌生,乃是凝府的?三小姐,凝辛夷。”

  太子微微挑眉,露出几分意外之?色,目光向着身后的?车辇看去。皇帝与储君领百官祭天,那排成一片乌泱泱的?黑的?马车之?中,自然也有凝司空的?车辇。

  “可通知凝司空了?”太子问道。

  随侍颔首:“自然,已?经有人去了。另外还有一事……平北候府无人应门。”

  太子拧眉,轻轻挥了挥手让随侍退下,心底却在想,平北候才?得封侯位,驻边三年第一次归朝,却竟然不?来祭天,也不?称病,更无其他征兆,说不?来便不?来,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大有蹊跷。加之?昨夜有人来报,说平北候深夜披甲闯宵禁出城,一路向着凝家别院的?方向去了,却不?敢跟得太近,不?知之?后如何……

  他抬眉看向路尽头那登闻鼓和鼓下太过模糊的?白衣身影,心头蓦地?一跳。

  这两件事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同样或相似的?对话,还发生在这一路的?无数车辇旁。凝司空车辇旁的?那位随侍的?神色显然要比其他人要更慌乱一些,然而等到他说完,自家老爷的?脸上却竟然没有半分意外亦或是恼怒之?色,随侍等了片刻,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道:“主子,要去将小姐带下来吗?”

  “带下来?”凝茂宏平静地?扫了他一眼:“蠢货。”

  随侍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便听凝茂宏淡淡道:“登闻鼓旁今日守着的?,可是神卫军。一队神卫军都阻止不?了她击鼓,你去有什?么用?在下面?喊两句,还是骂两句?还是让护院一拥而上,把她抓下来?”

  随侍满头大汗,也不?明白这其中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怎么向来一无是处凡体之?人的?三小姐还有这等本?事了:“那、那也总不?能就?这样看着三小姐胡闹吧?!满神都谁认不?得咱们三小姐,若是前面?来人问……要怎么回??”

  凝茂宏笑了一声:“女儿大了,由不?得爹。”

  随侍苦着脸,小步退下,不?过片刻,这八个大字便传到了所?有人的?马车之?中。

  鼓声不?断,一声接一声,凝辛夷一边敲,唇边却忍不?住浮现了一丝冷嘲的?笑。

  满朝文武皆在身后,却竟然无人敢上前相询。

  ……

  同样的?冷嘲也浮现在徽元帝的?唇边,他重复了一遍凝茂宏的?话,嗤笑一声,道:“女儿大了,由不?得爹,难道由朕?”

  梁倚公公哪里?敢回?这话,只是他在宫中久了,知道的?秘辛自然也要比别人更多一些,比如这孩子的?爹娘究竟是谁,所?以他眼底的?异色也更多几分:“陛下,可要老奴……上前询问?”

  徽元帝淡淡道:“登闻鼓何时归成了宫里?的?事?”

  这话一出,梁倚公公已?经明白了陛下的?言下之?意。

  少顷,京兆府的?京兆尹便汗流浃背地?站在了登闻鼓下,摆足了官威,喝问:“击鼓者何人,有何冤屈?本?官既已?在此,断无不?管不?问之?事,还请姑娘随下官走一趟京兆府,本?官自会为姑娘升堂。”

  凝辛夷停锤,折身,在高台上向京兆尹一礼:“请恕小女子一问,大人是何官职?”

  自有人大声喝道:“这位大人乃是神都京兆府的?京兆尹大人,无论姑娘有何冤屈,大人都会为你秉公查办!”

  岂料台上的?姑娘闻言,却慢慢摇了摇头:“这事儿,大人查办不?了。”

  京兆尹一愣。

  他的?随侍也一愣。

  随侍怒声道:“哪有我们大人查办不了的?事情,你且说说,究竟是何事!”

  京兆尹下意识觉得不?妥,想要去拦,却已?经迟了。

  凝辛夷笑了一声,她等的?便是这句话,这个时机。

  “是前朝事,是当今事,也是天下事。”凝辛夷抬手下压,一展手中之?物。

  那是一张脏旧的?布料,有人隐约认出,那似乎是旧时军中所?用的?布料。布料上鲜血泼洒,触目惊心,竟是一整片的?血手印,手印下,则是一个又一个名?字!

  凝辛夷扬声,一字一句将那血书?上的?字念了出来。

  “宣威左军,什?长高大柱,什?长许狗农,以旗下百人之?血为证,何呈宣与北满里?应外合,通敌叛国,陷我宣威左军于陷阱之?中,致五万左军全歼于澜庭江边!

  何狗不?死,五万军魂冤魂难散,死不?瞑目!吾等愿以血为证,七魂不?宁、不?散、不?灭,请君招魂,为我左军平怨昭雪!”

  残阳如血,将那旧布料上的?陈旧的?暗红染得有如刚刚滴落的?明红。

  不?知何时,漫天的?风雪更大了一些,像是想要将她的?话语和声音一起掩埋,也将何呈宣的?累累罪行一并掩埋。

  “无稽之?谈!一派胡言!”一片寂静中,有人大声驳斥:“且不?论其他,前朝已?亡,怎么拿前朝之?事于当今升堂?!”

  “前朝已?亡,可百姓没有亡!大徽的?百姓,也是如今大邺的?百姓!五万左军亡于澜庭江畔,无人敛尸,无人招魂,他们的?亲眷家人却还或者我大邺的?土地?上,他们的?冤屈,难道便要无处可诉,无人可说吗?”凝辛夷向前一步:“更何况,何呈宣私通北满,平北候这三个字,诸位不?觉得荒唐吗?!”

  这个罪名?太重,无人敢说,无人敢辩。有人悄然将目光落向凝茂宏的?车驾,心道凝司空啊,这可是你的?女儿,真要这样由着她捅破了天吗?更何况,要论前朝旧臣,何呈宣彼时怎么也算是凝茂宏一手招安而来的?,朝中从来将其视作凝党的?一员,如今却被自己的?女儿来了这么一手釜底抽薪,真的?不?用管教一二吗?

  岂料那马车竟然寂静一片,连车帘都没有半分翕动,像是车驾上的?人早就?已?经睡着了。

  于是有人敏锐地?觉察到什?么,心想,这莫不?是凝司空的?又一手棋?又或者是陛下假借凝司空之?手,想要卸了平北候的?军权?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太过很?辣的?一手,只是可惜了台上这位小娘子,恐怕今后的?婚配更是困难。

  太子仔细倾听着这一字一句,又透过马车,遥遥看向那少女手中的?血书?,手指扣紧,终是叹了口气:“满朝文武,为何唯唯诺诺。”

  ……

  满朝文武,的?确唯唯诺诺。

  被迫站在最前面?的?京兆尹恨不?得此刻能有人给自己一个闷棍,让他当场晕过去,也好过要面?对如此局面?。

  虽是庶女,可这却实打实地?是凝司空的?女儿,在陛下面?前击鼓,状告平北候通敌叛国,请为五万冤魂平怨昭雪。虽说事是前朝的?事,可敌国,却也依然是如今的?敌国,五万冤魂,也实打实也是大邺的?百姓。

  此事牵扯太大,所?涉太多,御驾不?动,谁敢动,谁敢上前找死?

  梁倚公公一动不?动地?躬身在御驾旁,御驾之?上,却久久没有言语传出。

  又过了不?知多久,最前面?的?御驾终于动了。

  梁倚公公有些尖细的?声音穿透风雪:“今儿乃祭天吉日,此事陛下已?经知晓,择日再议——!”

  阙门打开,那明黄御驾竟是要就?这样越过登闻鼓,向着内城而去,踏上朱雀大道,再入厚重宫墙之?后。

  御驾动了,身后的?所?有车辇便是有再多其他的?想法,也变作了跟在其后的?沉默的?动线。

  风雪凄然,挂落在登闻鼓下高台上的?少女肩头和额顶,刮起她的?衣袖裙角,白衣拂动,让手捧血书?的?纤细身影显得有些凄凉,有些萧瑟。

  好像这件事便要这样高高扬起,轻轻落下,便如那血书?上一个又一个凄厉的?血手印和下面?实在微不?足道的?名?字,就?要被淹没在澜庭江边的?泥沙之?中,纵七魂不?灭不?甘,也无人在意,无可奈何。

  白衣少女的?那张脸太美,若是落泪,想必十分凄楚动人,有人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丝不?忍。

  可那张脸上却依然平静,没有泪水,也没有凄楚。

  凝辛夷很?认真地?收好血书?,抚平上面?的?褶皱,放回?身上,然后俯身,再一次提起了地?上的?鼓槌。

  该说的?已?经说了,愿意听到的?人,自然已?经听到。

  而鼓就?在那里?。

  咚——

  “青天为证,我心如鉴。”鼓声之?中,清越的?声音重新响起,她像是毫不?在意这一队车辇的?去向,也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只是认真地?抡起鼓槌,一字一顿道。

  三清之?气将登闻鼓的?声音送往城内,也将她的?声音高悬于空。

  再渺渺然送入那座玄天白塔之?上。

  “若我所?言无错,血书?无假,罪名?无虚——”

  咚——

  又是一声沉沉鼓响。

  凝辛夷抬眼,眼瞳之?中,鬼咒瞳术流转,三清翻涌。

  “一敲,冬日花开。”

  她的?声音不?大,却在这一刻,落入了所?有人的?耳中,再落入所?有人的?眼中。

  因为所?有人都下意识转头看向了冬日光秃的?枝头,衰败的?花坛,空荡的?泥土。再看到那枯枝染绿,花坛发芽,泥土生花。

  刹那间,神都姹紫嫣红。

  咚——

  “二敲,雪落花不?败。”

  风雪依旧,寒风呼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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