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剑匣 第190章

作者:言言夫卡 标签: 灵异神怪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重生 正剧 先婚后爱 穿越重生

  “所呈血书与所呈书信,自有笔迹私印可以分辨真假。”凝辛夷继续道:“此乃物证之三。”

  “至于人?证……”

  徽元帝的眼?神微抬,看向太极殿外,正有一名禁军步履匆匆而来,在殿外抱拳跪地行礼,朗声却难掩颤意道:“启禀陛下,平北候府的大?门终于开了!”

  一片哗然。

  有朝臣忍不住,已经出声催问道:“然后呢?开了,然后呢?!平北候呢?平北候说什么?!”

  “平北候以麻绳自缚于院中,自称罪臣,无折可辨,无话可说,无颜面圣,请陛下……发落。”

  三个无字落入太极殿中,原先还在为平北候找补辩解的朝臣们竟有几人?后退两步,跌坐在地,两眼?发直,口中喃喃:“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通敌叛国?……怎么可能!”

  一片嘈杂之中,凝辛夷的声音清越响起。

  “此乃人?证。”

  她振袖,俯身,屈膝,行大?礼跪于地,黄金傩面与地面碰撞出一声很低的清脆。

  “陛下,自古圣王,无不重民。前朝今朝,苍生何辜!如今人?证物证俱全,臣女请陛下以正治国?,以正化民,长福百姓。臣女谨此再拜,伏望陛下圣裁!”

第178章 “你转过来。”……

  平北候下狱,天下震动,朝野俱寂,神都人人不敢高声语,只?有神卫军踏过朱雀大街的马蹄声阵阵。

  太极殿上,徽元帝听着神卫军已将平北候压入诏狱待审、平北候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反抗的回禀,向前压了压身子,再?看向凝辛夷:“前朝今朝,苍生?何辜。朕,会给天下一个交代。如?今这般,你可满意?”

  凝辛夷再?拜,道?:“此事无关臣女,臣女满不满意并不重要?,陛下圣明,自然天下归心。”

  御座之上,徽元帝似是长长叹了一口气,两道?有如?实质的目光似是要?穿透她?的面具,将她?就这样钉在地上。

  太极殿上竟是就这样安静了瞬息,徽元帝才道?:“还有别的事吗?”

  凝辛夷袖下的手?悄然攥紧。

  为宣威左军鸣冤,乃是彼时对高大柱,对程祈年?的承诺。在凝家别院与?谢尽崖对峙,逼问出白沙堤的真相,乃是她?对草花婆婆和阿朝的承诺。

  而现在,凝茂宏就在她?的左近,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落半个眼神在她?身上,可她?知道?,他的目光其实从未从她?身上移开。

  在居于?大徽朝权力漩涡最?中心的这个片刻,凝辛夷倏而再?清醒不过地想明白了一件事。

  平北候何呈宣会如?何,凝茂宏并不在意,又或者?说,从她?提起登闻鼓槌的那一刻,凝茂宏其实便已经知道?了平北候如?今的结局。所以即便两人曾都有从龙之功,都是扶持徽元帝从登上皇位,衣冠南渡,建立大徽朝的老臣,甚至素来何呈宣都被归为“凝党”一派,他也从头到?尾都袖手?旁观,不置一词,也没有为何呈宣求情分毫。

  因为这件事并没有触及他利益的根本,甚至在徽元帝将何呈宣封侯,与?他司空之位分庭抗礼之时,他便已经隐约有了除去他的心。

  而作为徽元帝最?倚重信赖的重臣,他都知道?的事情,徽元帝会不知道??

  平北候如?今的下场,究竟是一场她?推动的必然,还是徽元帝与?凝茂宏早就为平北候设好的结局,而她?不过是顺水推舟的那一叶扁舟?

  凝辛夷轻轻舒出一口气。

  “有。”

  在说出这个字的同时,她?身侧的凝茂宏倏而侧头,向她?望来了如?刀般冷冽的一眼,铺天盖地的压力有如?实质般洒在周身,便如?她?从小到?大,做错事,说错话的时候。

  可这也恰佐证了方才她?的猜想。

  她?在说凝茂宏想要?让她?说的话时,他自然乐见其成?。可当她?超出他的预料,他自然会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在凝府这么多年?,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位心机深重位高权重的父亲,甚至说出“有”字本身,也是对他的试探。

  在对的前提下,她?可以去做一叶扁舟。

  但?扁舟也有不按着水流方向前进的权力。

  于?是她?继续道?:“臣女斗胆,想向陛下请一个恩泽。”

  徽元帝微微挑眉:“什?么恩泽?”

  凝辛夷道?:“臣女想入玄天塔。”

  就在她?说出“玄天塔”三个字的几乎同时,凝辛夷只?觉得三千婆娑铃中的却邪剑匣开始了猛烈的震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像是在向她?示警!

  凝辛夷强压下剑匣的不安和心中的疑窦,却反而更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玄天塔中,一定藏着什?么。

  “国师繁忙,想入平妖监,不必再?走一趟玄天塔。”徽元帝却像是没有听懂她?的意思?:“此事朕准了,回头你去平妖监领一块腰牌便是。”

  凝辛夷当然知道?,这样的避重就轻,便已经是婉转的拒绝。

  可她?还是铿然道?:“臣女的意思?是,臣女请开玄天塔门,允臣女入内一观。因为臣女怀疑,有人借两仪菩提大阵之力,行蝇营狗苟之事!”

  徽元帝并非独断专行之人,因而无论是太极殿上的大朝会还是御书房中的小朝会,通常都人声沸腾,群臣各抒己见,时而还会吵得脸红脖子粗。像是今日这般,接二连三的死寂,却实打实是大徽开国以来,第一次出现。

  两仪菩提大阵是什?么,是大徽如?今的立国之本,佑民?之措,若是有人敢打这大阵的主意,那便是真正的动了国本,简直等于?是要?将徽元帝吃饭的桌子都彻底掀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徽元帝的下一句话。

  可片刻后,徽元帝只?是却挥了挥手?,语气里已经有了明显的不虞:“玄天塔乃是大徽最?机密之处,岂能人人想入便入?若是真有此事,朕定当问责国师,给天下一个交代。”

  话说到?这里,梁倚公公自然已经知其意,高声宣布,直接散了朝会,甚至没有让她取掉那张黄金傩面。

  朝臣如?水般向后退去,太极殿从摩肩擦踵到空无一人,总共也不过半柱香的时间。

  凝辛夷站起身的时候,才觉得自己的后背不知何时已经浸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甚至直到?此刻,她?也没能松一口气。

  因为徽元帝至始至终都没有问罪。

  即便她?自认是为宣威左军的五万冤魂敲鼓,可惊扰神都百姓是真,纠集百姓聚于?神都之外是真,搅乱神都天象,惹得百姓人心浮动也是真。数罪并罚,凝辛夷早就做好了承担所有后果的准备,可此刻她?才蓦地发现,没有后果的结局,兴许才是绝路。

  也因为无论徽元帝是否答应,她?都要?去登那座高耸入云的塔。

  ——从敲响登闻鼓开始,她?就已经断绝了自己所有后退回头的可能,走上了一条孑然一人追寻真相的未卜前路。

  如?今神都,她?已经举目是敌,只?能拼命地向前跑,在真正燃尽自己之前,做完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踏出太极殿,平北候的故旧会杀她?,方才她?言及两仪菩提大阵时,被触动了真正利益的世家与?勋贵会杀她?,或许玄天塔上也会暗中派人来杀她?,甚至徽元帝也会杀她?灭口。

  凝辛夷慢慢站起身,压着三千婆娑铃中剑匣越来越剧烈的震动,抬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的龙椅,再?看了一眼悬于?高粱之上写着“正大光明”四个大字的牌匾。

  然后拂袖转身,向殿外走去。

  她?走路的速度不快,散朝之后才踏出太极殿,却早有人在太极殿外等她?。

  那一行人的官袍色彩有深有浅,有浓有淡,但?在拦住了凝辛夷继续向宫外而去的路后,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将头上的官帽取了下来,解去蹀躞带,最?后将那一身象征他们官职的袍衣脱了下来,认真叠好。

  “成?何体统!万万不可!这可是太极殿外,伤风败俗,你们想做什?么!”有御史台的官员路过,急忙上前两步,怒叱道?。

  可这样的话语并不能阻止这一行人几乎整齐划一雷厉风行的动作。

  那是曾在军中的痕迹。

  便见他们沉默地去帽,褪袍,最?后再?将那官袍放在地上,将官帽与?蹀躞带迭次摆好,内里竟然不是普通里衣,而是清一色的黑色劲装,显然是在上朝前便已经为这一刻准备好了,旋即,他们撩起衣摆,向着太极殿的方向重重跪地,俯首一拜。

  “行此事,臣等已经不配为臣,自贬为贱民?。为有通敌叛国之罪名之人伸张,实乃罪无可赦。只?是大将军对吾等有知遇之恩,救命之恩,提携之恩。数恩加身,不得不为。”为首那人沉声道?:“还望陛下看在吾等曾为大徽出生?入死,为陛下肝脑涂地,忠心耿耿,家中男丁所剩无几的面子上,恕吾等家中妻儿一条生?路。”

  言罢,这一行人竟是齐齐起手?!

  行伍之人,便是久别沙场,杀气沸腾之时,自然成?军。

  这一行十?余人刹那间已经对凝辛夷形成?了围剿之势看,虽上殿之前都已经卸剑,在场俱为赤手?空拳,然而杀意可为刀,并指也可为剑!

  朱雀门内,三清禁行。

  庇佑皇宫的阵法稳定缓慢地运行,将凝辛夷的一身三清之气都死死封在体内,任她?有一身凝神空渡的境界,却施展不出一点。

  凝辛夷站在这样的包围圈中,却倏而笑了一声:“我以为你们至少会等到?出了宫门。”

  “姑娘能从雁北郡一路平安至神都,怕是吾等在宫外设再?多的伏,买再?多的杀手?,都奈何不了姑娘,况且,连大将军都是姑娘的手?下败将,否则又怎会被如?此轻易地卸了甲。”那人目光沉着,显然对于?平北候这一路上的布置了如?指掌,“所以现在,就是吾等唯一杀你的机会。”

  凝辛夷静静站着:“杀了我,何呈宣的罪名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一码归一码。”那人静静道?:“吾等当然知道?那些罪名并非无的放矢,大将军迟早有这一劫,否则大将军也不会一路截杀。所以在杀了姑娘后,吾等也会自刎以向陛下、向天下人谢罪。”

  “若你们失败了呢?”

  “姑娘未免小看我们。”那人不为所动:“我们要?的只?是结果。若是我们一行人失败,也会有其他人前赴后继,姑娘余生?,都要?当心。”

  话说到?这里,便是一场不死不休。

  九点烟不能用,婆娑密纹不能被唤醒,白骨杖和剑匣都拿不出来,凝辛夷此刻的仪仗,竟然好似真的只?剩下了一双拳头。

  但?她?却突然伸手?,从尚未凋谢的树上,折了一根还沾着几片未凋零绿叶的树枝,笔直地抬起了胳膊,指向了前方。

  然后,她?冷笑了一声:“要?杀便来,说了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宵小尔。”

  话音落,碗口大小的拳头已经到?了近前。

  凝辛夷错身,手?中的树枝却从极刁钻的角度如?蛇般缠绕上去,她?整个人向后一撤,剑势已经穿过树枝,顺着那人的手?臂而起,将他瞬息间掀翻在地!

  一片绿叶贴着那人的下颚悄然划过,像是最?凌厉的利器,饶是他惊觉躲开,也已经被那片绿叶的边缘划出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好剑法,好身手?。”那人的手?抹过下颌滴落的血:“我竟不知,凝三小姐竟然还会用剑,但?这可不是凝家剑。”

  凝辛夷才懒得听他废话,树枝上挑,剑气已经重新横生?。

  最?普通不过的树枝与?树叶此刻在她?手?中,宛如?一柄软剑,一条游蛇,让她?整个人也亦如?是地穿梭在拳影与?腿风之间,有血珠从树枝腾挪间洒落下来,下一个瞬间,凝辛夷的肩头也实打实地吃了一掌,让她?闷哼一声,倒退几步,却眼看就要?撞上身后那人的手?刀!

  然而就在这一刻,天地之间空气的流向似乎发生?了什?么奇妙的变化。

  所有的一切像是在这一刻被强制按下了休止符,凝辛夷想要?强行扭身来避开背后这一击的动作停住,面前紧逼的掌风平息,就连眨眼的速度也被无限拉长。

  一袭鸦青色的道?袍出现在了太极殿前的青玉板路上,枯败如?灰雪的长发垂落下来,几乎要?与?道?袍的衣摆一般长短,那人走来时,几乎悄无声息,可天地好似也要?为他让开一条道?,让他即使双眸已经几乎看不清什?么时,也能走到?自己想要?去的任何地方。

  那张面容对于?这世间的大多数人来说,其实都是陌生?的,但?只?要?见到?这张脸,脑中便也只?能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大徽朝的国师大人,青穹道?君。

  青穹道?君的那张脸好似没有太多岁月留下的痕迹,肌肤白若谪仙,剑眉冷眸,目如?寒渊,英俊恍若神祇,唯有眼周有了些许枯萎的皱纹,显然是业障反噬,动卜太多的结果。

  他不知是何时站在那里的,也不知究竟看了面前的这一幕多久,可当他动念开口,什?么皇城三清禁行,统统都会为他失效。

  因为三清禁行的阵,是他亲手?画的,哪有阵反过来还要?束缚绘阵之人的道?理?

  所有一切的缓慢之中,青穹道?君清越如?冰雪的声音响起:“你转过来。”

  什?么杀局,什?么合围,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他这简单四个字的一合之敌。

  将凝辛夷围困逼迫这一行人在短暂的停顿后,蓦地被一股甚至肉眼难以真正看到?的巨力击中,口中闷出一口血气,齐齐如?纸鸢般向后折飞出去!

  那道?声音落入耳中的几乎同时,凝辛夷将将稳住身形,只?觉得心底巨震,三千婆娑铃中的剑匣像是几乎要?脱匣而出,发出一声长长的剑鸣!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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