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言夫卡
但?他?终究只是散漫一笑:“正是如此,老宁或许就在他?们这?些人其中,也或许不在。但?无论如何,他?迟早会显露身形。”
说?话间,他?又想到了什么:“药典你看了吗?”
凝辛夷都要抬手?推门了,闻言,整个人都倏而顿住。
谢晏兮不解看她。
片刻,凝辛夷终于慢慢抬眼看向谢晏兮:“我之前就觉得有哪里不对了。”
她从?三?千婆娑铃里取出药典,一手?按在那本药典上:“我的记忆力没有这?么差,但?我却一再忘记要看这?本书,甚至每次我想要翻开的时候,都总有莫名其妙的事情影响我,支开我去做别的事情。就像是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影响我。”
谢晏兮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我的确知道一种卜术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想要施展这?种卜术,非凝神空渡不可为。”
“这?也是我的困惑之所在。”凝辛夷低头?看向手?里的书,终于翻开了第一页:“这?本书里……到底有什么我理?应去看,却有人不想让我知道的秘密?甚至这?人的修为并不低,又或者说?,这?人为了不让我看,甚至请了凝神空渡修为的大修士来干扰我?”
第75章
经历过这么多次被打断,凝辛夷自然不可能全无所觉。
此事想起来实在有些蹊跷,凝辛夷拧眉片刻,又舒展开来?。
某种意义上来?说,过分去纠结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也是?一种“干扰”。
极有可能?会让她沉湎思考,直到再被其他的事情打断,再次忘记看书这件事情本身。
她甚至将书举起在了面前,在谢晏兮反应过来?之?前,直接提脚踹开了门?,发出了一声巨响。
谢晏兮:“……”
谢晏兮道:“虽说你?我并不同住一间房,但这种事情我还是?可以代劳的。”
凝辛夷比了个“嘘”的手势:“可千万不要再干扰我一次了,我今晚一定要把这书看?了!”
谢晏兮看?着她颇为气势汹汹一脸不信命地走到桌前,把书往面前一摊,终于顺着巫草的痕迹翻到了药典那一页,结果她眼神还没往上落,却又先看?向了他:“你?怎么还在那儿?”
“现在我是?相信你?真的被干扰了,书就在面前,你?不看?书,却看?我。”谢晏兮反手掩门?,走向前去,在她身侧落座。
他向前倾身,一手直接按在了那书页上:“别东张西?望了,看?这里。”
凝辛夷这辈子第一次被人说东张西?望。
她心情十分复杂,有心辩驳几句,又紧急刹车住口,颇为艰难地强迫自己垂眼。
目光终于落在了谢晏兮手指所?点的位置时,那种艰难的生涩倏而?烟消云散,就像是?某种奇妙的禁锢终于消失。
她也终于看?清了陈旧药典上的字句与手绘图片。
是?太过熟悉的图样。
她在手中曾经摩挲过许许多多遍,闭着眼睛都能?勾勒出纹路的那两片叶子,都与这药典上所?绘的,别一无二。
凝辛夷近乎怔忡地盯着那一片叶子,目光再移到旁边的字。
【如是?菩提树】
【菩提本无相,明镜亦非台。佛性常清静,何处有尘埃。】
【释道儒三家将其奉为天下圣树。】
药典之?所?以能?被称之?为“典”,自然是?因为它?对每一种草木都有极其详尽的描绘,从生长地到环境,再到药性与培育方式,字里行间里都是?一代又一代医修们的心血与积累。
可关?于这如是?菩提树,竟然总共也只?有这么几句。但在这几句旁边的空白页面上,又有多少有点狗爬的手写体细密落笔。
【如是?菩提世间罕寻,非至情至性,至真至纯之?人所?不能?种,吾有幸有过一株幼苗,以心血养之?,以三清之?气呵护之?,不过三旬,依然枯败。】
【由此?看?来?,比如是?菩提还要难寻的,分明是?那至情至性至真至纯之?人啊!】
【话说回来?,我竟不是?此?命定之?人,失落,失落。】
“菩提,又是?菩提。”凝辛夷喃喃道:“世间竟有如此?多种菩提,草花婆婆的本体也是?菩提树,白沙堤被疑似平妖监的人选中,会不会也与草花婆婆的本体有关??那谢郑总管呢?何日归呢?碧海通呢?”
她只?是?喃喃,与其说是?提问,更像是?在将自己的思绪理顺,说给自己听。
凝辛夷看?完这一页,确信自己对所?有的信息没有任何遗漏,重新又看?了一遍,这才抬起头来?,郑重道:“你?说得没错,这对我来?说,的确很重要。”
谢晏兮看?她一眼:“不问我是?何时知道的?”
方才凝辛夷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是?那夜无月之?时?”
谢晏兮道:“我本无意,但既然看?到,总不能?当做没看?到。”
凝辛夷不由得抬眼看?他。
谢晏兮弯唇笑了起来?,道:“总不会又想?要说一句多谢吧?”
“是?应该说。”凝辛夷静静注视他片刻,终于下定了最后?的决心,神色认真道:“不过在说之?前,还要麻烦你?更多。”
她摸出那两片叶子,放在手心,递了过去:“其实之?前想?过很多次要不要问你?,但始终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
从白沙堤一事至今,已经过去月余,从草花婆婆那里拿到的叶子却和谢郑总管那里得到的新叶子一样翠绿舒展,像是?这世上没有什么能?让它?凋零,空气不能?,时光也不能?。
谢晏兮注视了许久那叶子,这才抬手,在指尖触碰到叶片之?前,他还确定了一遍:“你?确定我能?看??”
“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虽无夫妻之?实,也无夫妻之?情,但如今到底命运相连。”凝辛夷轻声道:“我的困境,一定程度上,或许也是?你?的困境。我能?碰,你?自然也能?。”
谢晏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手指终于再向前一寸,极轻地将那叶片捻了起来?。
如是?菩提叶如一片翠绿碧玉,静静被他捏在指尖,对着光轻轻一转,像是?真正的死物,没有任何反应。
上次不过浅浅一撇,谢晏兮只?觉得像,未曾想?竟然真的是?。
碧玉清透,光下的如是?菩提叶却似更透,宛如一汪盈满了水的泉眼,内里分明蕴含无限生机,只?是?这样静静看?着,都极易被那生机吸引,怔然出神。
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是?菩提叶,不由得多看?了片刻。
“之?前你?说,那些……非常有性格和态度的字迹是?你?师父写的。”凝辛夷倏而?出声:“虽然当时只?看?了一眼,但这药典上字迹的走势与之?前那本书上的颇为相似,莫非……”
谢晏兮回过神来?,闻言忍不住笑了一声:“的确是?一脉相承,要说的话,落笔批注之?人,虽素未谋面,相隔时空,但我大约应该称之?为师祖。”
凝辛夷用手指摩挲过那几行实在随性的字迹,忍不住道:“虽然这位前辈如此?落笔,但按这字来?看?,或许他非至真至纯,但绝对至情至性。”
谢晏兮:“……”
谢晏兮神色闲闲道:“不如这样,改日我带你?去他坟前,若他听到你?对他如此?赞誉有加,想?必九泉之?下也应极是?安慰。”
凝辛夷一时口嗨,有些瞠目结舌,表面却还嘴硬道:“那倒是?不必了,既然至情至性,必定一切随心。心意所?至,在哪里说他都能?听到。”
谢晏兮将另一片叶子也放回了她的掌心。
凝辛夷收拢五指,将如是?菩提叶虚虚握住,收回了三千婆娑铃中。
“我很好?奇,这次在定陶镇,我是?否还会收到一片与之?前如出一辙的如是?菩提叶。”她眉宇之?间有疑惑,有困扰,但更多的是?一抹倔强的期待和不妥协:“至少比起之?前,我已经知道了这树叶的名字,也知道了要去找寻的方向,隐在这一切的幕后?之?人,也迟早会露出马脚,被我抓住。”
黄昏最后?一丝光也掩去,房间黯淡一瞬,又重新明亮,谢晏兮的一根手指上灵火微动,他将那根燃着灵火的手指移到唇前,轻轻一吹。
灵火熄灭,明烛亮起。
门?外响起了程祈年与玄衣交谈的声音。
谢晏兮在人声与烛火摇曳中抬眼。
他一手托腮,姿容散漫,笑起来?时,桃花眼中又有浮冰碎玉,每一片玉色里都是?凝辛夷的影子:“我也很期待。”
时至此?时,凝辛夷才笑了起来?,她向着谢晏兮道:“多谢。”
旋即推门?而?出。
程祈年刚刚掐诀驱散了身上的寒意,又下意识抬手想?要给玄衣和宿绮云点个驱寒,结果玄衣已经面无表情地与他擦身而?过,坐在了桌边,自顾自地沏了杯茶,然后?将面巾提起来?了一角,喝了一口,眉梢明显抽动了一下,忍住了吐出来?这破茶的冲动,硬是?喝了下去。
程祈年:“……”
程祈年倒是?已经习惯了玄衣这番做派,宿绮云可没有,她将玄衣的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挑了挑眉:“难喝可以不喝,玄监使这强迫自己吃苦的劲头,可真是?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这话冷嘲热讽,阴阳怪气,玄衣如何听不懂。他眼底闪过一抹躁郁,却闭了闭眼想?要强压下去。
但他对凝辛夷有许多耐心,对谢晏兮是?有求于人,对宿绮云可就少了许多包容。
所?以这强压也没能?成功,玄衣终是?冷冷道:“宿监使倒是?不强迫自己,随性而?为,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此?等行径的胸襟和脸皮,也非常人所?能?及。”
宿绮云也不生气,笑眯眯道:“光说我做什么?你?若是?馋了,想?来?也可以来?啊。”
玄衣平静下压着怒火:“我还要脸。”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宿绮云不要脸。
宿绮云不以为意,神色间甚至有了几分逗弄之?意,就这么大咧咧坐在了玄衣对面:“给我尝尝。”
玄衣大惊,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嫌弃,甚至还暗含了一丝厌恶。
凝辛夷瞅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拉过程祈年:“这两人怎么了?之?前还桥归桥路归路的,这会儿怎么还开始呛声了”
程祈年神色萎靡,连连摇头:“此?事说来?全都怪我的,都怪我没能?拦住宿监使。她下去之?前我就高低应该先问一句她打算如何行事的!”
凝辛夷疑惑道:“此?话怎讲?”
程祈年一脸不提也罢,叹气频频,将自己与宿绮云入了王家大院后?的事情讲了一遍:“宿监使说自己要进院中探查时,我当时就应该拦着宿监使的,怎知她会从那屋檐一跃而?下后?,竟然匿着身形……”
说到这里,他眉间带了一抹沉痛,似是?觉得极难启齿,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此?反复措辞也没能?找到合适的语句。
玄衣冷冷接上:“不如我来?说。宿监使匿着身形,去吃了那院中疯癫姑娘的饭食。”
片刻,他又追加点评了一句:“真是?匪夷所?思,不堪入目,惹人耻笑。”
“宿监使就这么饿吗?”
第76章
客栈无人?,掌柜与小?二一早就被赵里正敲打过,眼见这几位都在,悄然给大门落了锁,旋即去了侧间等待吩咐,恨不能将耳朵堵住,生怕知道的越多,命没得越快。
程祈年抿着?嘴,一脸“冤有头债有主,这话可?不是?我说的”的样子,玄衣露在面巾之外部分的皮肤已经浮上了一层愠色,只有被谈论的对象宿绮云一脸坦然,显是?毫不在意。
程祈年小声道:“宿监使行事不拘小?节,我早就有所耳闻。但……今日此举,实在还是?有点让人?震惊。”
凝辛夷听懂了来龙去脉,有些好笑地问道:“也?就是?说,其实程监使知道宿监使此举是为了探查阿芷姑娘的饭食情?况,所以?未曾阻拦,而玄监使来后看到,还没来得及了解真相,就已经开始生气了?”
“玄监使当然也?绝非如此没脑子之人?。”程监使却摇头道:“只是?依他?之见,这事儿应该有更好更体面?的处理办法。比如无论阿芷姑娘痴傻与否,总要先?告知一声,又比如,哪怕是?直接用特殊手段将阿芷姑娘迷晕,也?好过当着?她的面?与她抢饭吃。”
凝辛夷:“……”
凝辛夷不是?很愿意去想象这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