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面馆 第123章

作者:松雪酥 标签: 种田文 美食 市井生活 成长 日常 穿越重生

  提到这事儿,她还下意识望了院子里一眼,谢父不在,正好和周大一块儿去书院里接九哥儿和济哥儿回来。

  他们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哎呀,我们大姐儿的福气原来在后头呢!”曾阿婆笑道,“这样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人家、好郎君,叫我们大姐儿碰上了。哎,我那日还碰见九哥儿他爹了,好俊的皮子,跟他儿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顾婶娘喷笑:“阿婆你这话说得,是九哥儿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才是,哪儿有爹倒像儿子的。”

  “就是这个意思。父子俩站在西巷宅子门口,从背后看过去都认不出谁是谁。”

  古家嫂子也羡慕道:“哎,若是古大郎能生得跟九哥儿一样,即便穷得当裤子我都情愿嫁他。”

  沈渺和几位婶娘都大笑,方婶娘还挤眉弄眼地用胳膊肘撞她的手臂:“你这婆娘怎么说话呢?当心叫你家大郎听见了,一发狠,回家了晚上把你折腾得下不来床!”

  古家嫂子抱起胳膊冷笑道:“呦,他若是真有这本事,我还得在门前放三日爆竹呢!”

  众人皆爆出笑声,沈渺也没忍住,笑着笑着险些没被口水呛到。

  之后闲聊便聊得愈发不对劲起来,连顾婶娘也跟古家嫂子小声地打听起她常买的虎鞭汤是哪家医馆的,管不管用?

  众人纷纷笑话顾婶娘还想再生个娃儿。顾婶娘理直气壮地回道不生娃儿也不能守活寡呀!婶娘们又捂嘴笑起来。

  方婶娘笑完还遗憾:“可惜李挑子他婆娘回娘家去了,不然咱们还有更多说头呢!”

  古家嫂子也赞同:“可不,你们还记得吗?上回李家小姑子来了,就说新嫁的郎君是个绣花针,哭着来找哥嫂撑腰,撒泼打滚要和离。李婶娘说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说她小姑子说,洞房时太紧张闭着眼,以为还没开始,结果,一睁眼,竟然结束了!”

  大伙儿又笑个不停。

  莫名,这裹粽子裹得愈发人心黄黄,绕是沈渺这自诩见过世面的人都听瞠目结舌。

  怎么…思想最封建的好像是她啊!

  不过,她是不是被街坊们重新纳入已婚的范畴了?否则怎么会突然听到这么多荤话了……沈渺有些哭笑不得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幸好粽子裹完时,门前也响起了驴车的声响。车轮碾过被暮色染得橘黄的砖石,麒麟本来蹲在门槛上甩着尾巴,忽然看见驴车上的人,喵喵喵地叫着便蹿出去了。

  几个越聊越少儿不宜的婶娘、阿婆们立刻端正了坐姿,又故作矜持、一本正经地聊起今晚吃什么菜、明日下不下雨了。

  换上各家的粽子,婶娘们在谢祁抱着猫走进来时,也纷纷抱着粽子笑眯眯离开了。

  谢祁进门时,脚步不觉慢了下来。

  沈家小院里,墙角边不知名的野花开得正好,几片花瓣零落在青砖地上。竹叶裹着糯米的甜香在空气里浮沉,混着门廊上新挂的艾草气息,和洒了满院子的夕阳,像有一团暖融融的云霭在院子里飘荡。

  谢祁顿时舒服得都想叹气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只要一走进这道门,心便会无比安定起来。

  他肩头还沾着路上带来的尘灰,下意识扯了扯扣得极紧的领口,放下猫后,又拍了拍衣裳。

  之后目光便落在不远处的廊檐下坐着的人影之上,挪不开了。

  廊下新挂的竹帘半卷,落在女子月白衫子的袖口,她垂首将裹好的粽子一个个装进簸箕里,发间斜插的白玉簪子在颈侧投下细小的光晕。

  手指微微蜷起,谢祁身子不受控制地走上前去,轻声道:“我来帮你抬。”

  沈渺抬起头,一笑,将簸箕让给他:“好,抬进去吧。今晚就先煮了吃。”

  谢祁像被她笑容烫到似的,忙埋下头,抱着一簸箕粽子,耳尖红红地往灶房里走去。

  见到沈娘子最先是喜悦,之后便很快又想起之前在巷子里发生的事,他便有些不敢看她了。

  羞于启齿……但他在书院里日日都会梦到那一天。

  灶房里唐二已经准备好了煮粽的陶瓮,又大又深,沈渺先架松柴烧得瓮底发白,再往里加水,投入粽子,再加三枚铜钱,等铜钱在沸水翻滚,发出声响,就可以撤出大柴,用灶灰余温慢慢煨。

  有人用蒸笼蒸粽子,也有水煮粽子派。

  沈渺是后面那一派的。而且她还是用她外婆教的老传统“三滚三沸”的法子煮的:锅里的水初沸时压几块石头使粽子沉底,二次沸腾加冷水令其浮起,反复三次,就能确保米粒熟透而不烂。

  这样煮出来的粽子没有硬芯,糯米也很软糯黏软。煮好以后捞出来过凉水浸泡一会儿,不那么烫手了便能剥开吃了。如果有高压锅便煮得特别快,如今得慢慢煮上将近一个时辰才能煮好。

  沈渺往陶瓮里放粽子的时候,谢祁便自发坐到炉灶前有余的小板凳上,默默帮沈渺拨弄炉灰,倒把一旁正洗好碗的有余看得一愣——那她坐哪儿?

  她才是烧火的呀!有余正要啊啊地发出声音,阿桃便好似一阵旋风般刮了进来,一把扯过有余道:“跟阿姊来,阿姊给你戴五彩丝,有余戴了以后也能平平安安呐。”

  说完还瞪了唐二和福兴两人一眼,那两人立刻后背一麻,一个突然说要去打毡线,一个喃喃说去看铺子,都赶忙走了。

  有余也懵头懵脑地被阿桃扯出去了。

  “傻囡啊,灶房里灯点得够亮了,不需要咱们俩了,你可知晓?”阿桃紧紧抱着有余的胳膊走了出来,还侧头小声地跟她讲道理,但有余哪能听得懂,便只是茫然懵懂地望着她。

  “罢了罢了,我给你系绳子啊。”

  阿桃给有余仔细地系了五色丝绳,一旁,谢父也在给沈家的猫狗脖子上都挂了五毒香囊,连驴棚里正嚼着甘草的驴都没落下,他满意地还拍了拍驴脖子:“彩丝贯楝,人与牲畜都要平安兴旺。”

  灶房里,只剩沈渺与谢祁二人了。

  沈渺也搬了张椅子来,坐在谢祁身边看着炉火。

  蒸汽在灶房梁柱间环绕,又弥漫到他们二人中间来。雾气朦胧之中,沈渺觉着自己的袖子似乎被人扯了扯,刚转过头来,脸上便扑了一阵热腾腾的白气,,蒸得她的脸温热又潮湿。

  紧接着她便在大雾中被人抱在了怀里。

  细软的发丝蹭在她肩头,挠得她脖颈有些发痒,但那双抱住她的臂膀却收得越来越紧。

  “阿渺。”

  他的声音在腾腾的湿热蒸汽里,好似也像缀满了春日的水汽一般。

  “你教我的轻薄…我好似有些学会了……”

  炉灶里剩余的柴炭哔啵作响,陶瓮里咕嘟咕嘟滚沸着,院子里还有猫追狗叫的声音,但这一切的嘈杂反倒衬得灶房里很安静,沈渺竟然清晰无比地听见了谢祁闷在她肩头,轻如耳语般的声音:

  “我…可以重新轻薄一次吗?”

  半个时辰后,天色已青灰,院子里灯都点好了。

  但是……娘子和九哥儿还没出来呢。

  阿桃心痒难耐,最终还是假装路过要去前头铺子取东西似的,不经意往灶房里一瞥。

  她一下便看到了沈娘子。

  她背对着窗子,站在灶台前,正不慌不忙揭开瓮盖。

  烧肉粽煮好了。

  竹香混着肉香轰然漫出,被长筷子夹出来的粽子,外头的粽叶已煮成鸦青色,麻绳吸饱油汁变得透亮。沈娘子十分平静,还慢条斯理地挑了一个剥开。

  绳子被剪开,粽叶敞开,用筷子把粽子从中间戳开,油亮的米粒裹着颤巍巍的琥珀色肥肉,咸蛋的红油也渗进了每粒糯米中,香得人直咽口水。

  原来咸粽子出乎意料地香…不过……

  阿桃的心早就像是被麒麟的爪子抓了一下似的,注意力全在别处了,赶忙又踮起脚往下一瞥。她震惊发现:九哥儿竟然也看着很正常!

  他也背对着窗子,屈着两条腿,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捏着根火钳,十分笨拙地替沈娘子烧火。

  炉膛里的火迎面照着他,从背后看去,他整个人都镶着一道光晕似的,阿桃也分辨不出他的耳朵究竟是被火光映红的,还是正滚烫发红。

  阿桃摸了摸下巴,嗯…不对劲。

第98章 五色水团

  端午当日, 阿桃早早便起来给家里的所有人和动物装扮“端午风穿搭”。

  先从家里的孩子开始,每人塞了一件五毒衣—那是一种鹅黄-色的肚兜,上头绣满了蜈蚣、蛇、蝎、壁虎、蟾蜍, 十分花里胡哨, 但大宋的孩子每逢端午就得换上,几乎人手一件。

  湘姐儿和陈汌还不到会害臊的年纪,在阿桃的虎视眈眈中,乖巧地穿上了。唯独济哥儿看着塞到怀里的黄肚兜,脸上满是抗拒。

  “穿在里头讨个吉祥, 又不会被人瞧见!”阿桃丹凤眼一瞪,不容推拒地堵在济哥儿门口, “速速换上,不穿不许出门。”

  济哥儿没法子, 只好别扭地关紧门窗还拉上帘子,扭扭捏捏地把那肚兜穿了。

  一脸郁卒地拉开门时,阿桃还不让开,他顶着阿桃质疑的目光, 只能破罐子破摔地撩起衣角,让她看见里衣里垂下来的鹅黄系带。

  “这才像话嘛。”阿桃满意了,扭身满院子抓猫狗驴牛, 要给他们挂赤灵符。

  西巷常来吃汤饼的葛神棍送来了不少,都是他自己画的——用朱砂在青藤纸上画出钟馗像,背面还要画上看不懂的符咒, 再压上三清印。

  葛神棍春风满面, 送了符来又买了不少鱼面才回去——他这几日光是卖符都卖了好几贯钱了。

  他还送了几张辟邪镇宅的天师像来,嘱咐要贴门上。

  唐二嘴里咬着浆糊碗,两手抓着画像的角, 正踮着脚往门上贴。

  阿桃跑得气喘吁吁终于抓住了飞檐走壁的麒麟,她抱着猫还过去帮着看了看贴得如何了:“歪了歪了,再往左一点。”

  之后她便坐到树下,先给喵喵叫的麒麟系上了五毒披风,再在披风上绑个赤灵符。

  雷霆和十一郎、十二娘也是一样的打扮,不同的是十一郎还多戴个蟾蜍帽儿。因为只有它习惯了带帽,雷霆和麒麟一戴帽子便会想方设法用爪子挠下来。十二娘也是,带了帽总甩头,上回还给甩得扭伤了脖子,可怜兮兮地当了只歪脖牛,牵去闻十七娘的兽医馆针灸了两日才好。

  家里三只鸡和追风都去鸭场看家护院了,阿桃只能把给它们做的小衣裳托付给李婶娘带去了。

  追风去了鸭场后简直如鱼得水,每天甩着舌头追鸭子,时常追得那些鸭子张着翅膀,噗通噗通跳进水塘里才能逃过一劫。李婶娘说,好些鸭子被追风撵得腱子肉都撵出来了。

  小白公鸡也高兴,因为鸭场有好多老母鸡,只有它一只公鸡,它每天太阳一落山便欣喜地钻进母鸡们的窝里,但不一会儿又会被母鸡们凶狠地啄出来。

  把动物们都打扮好了,湘姐儿、陈汌和济哥儿也洗漱好了。阿桃先把湘姐儿喊过来,给她梳了个双丫髻,再用艾草浸染绿丝带缠绕。发髻根部还插了新鲜的艾枝,叶尖朝下串了两枚五毒钱,牢牢打了个结。陈汌和济哥儿则戴艾虎幞头,用艾草汁染幞头的垂脚,末端系上小铃铛,幞头两侧缠五色丝和艾草枝。

  等年婶娘送有余来了,她也没躲过阿桃的折腾。

  有余是最乖的,坐着随阿桃如何打扮都没有怨言,坐在那儿还张大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年婶娘倚在门边看着女儿脑袋顶上左右扎了两个圆圆的发包,又被系上鲜艳的丝绦,便笑着把沈家的牛车赶到御街快食店去了,今儿定团膳的人不减反增,她今儿还得送餐。

  年婶娘和丁五石等人都没什么抱怨,铺子里生意好是好事儿啊!就怕突然萧条了,他们反倒心里惴惴不安。反而是沈娘子心里很过意不去的样子,还因他们端午不得休息,今日都给他们算三倍的日薪,说是什么“节庆时三倍酬劳”。

  十二娘被年婶娘套上车牵走了,阿桃继续用雄黄酒和朱砂,给每人额头上都画一个“王”。

  济哥儿反抗失败,谢祁领着砚书过来时,他正蔫蔫地顶着脑门上的王字在喂驴。

  “砚书!好几日没见你了,快过来!”

  阿桃一见砚书两眼发亮,立马把他也扯过来打扮。

  因谢父来得匆忙又想“微服私访”,这身边便没带伺候的亲随,砚书便被九哥儿拨过去听谢父使唤了。他这几日都在外陪着谢父采买六礼所需的东西,这小孩儿忙得天昏地暗、早出晚归,这会儿见着他都觉着他眼下泛青,瘦了不少。

  再一看,他好似又换了两颗牙,一张嘴漏风:“阿桃阿姊,要做什么啊?”

  “娘子昨日便说了要去看龙舟,今日是端午,出门必要佩艾才能镇五毒,所以我现在给你戴幞头呀!”阿桃一边笑着给砚书梳头,一边还偷偷瞥了眼谢祁。

  九哥儿显然早知道要去看龙舟了,他已经装扮得当了——他头上没戴冠,用两条五彩丝绦高束发髻,丝绦很长,悠悠垂落在脑后。他身上穿得是江崖海波纹的青纱褙子,内衬白娟布上银线暗绣了五毒纹,那精美的绣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腰间还悬了空心艾草球。

  阿桃火眼金睛,一下便看出了端倪:九哥儿头上的丝绦怎么有点像娘子那天手编的?沈娘子不擅女红绣活,连编五色丝都编得有些松垮,十分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