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雪酥
沈渺听傻了,那…那是真够倒霉的啊。
第38章 开张头日
五更天的梆子刚敲过, 天色晦暗未明,杨柳东巷的巷子外,各式各样担卖早食茶汤的吆喝声已透墙而来:
“大米小米豇豆角, 糖馒头肉馒头豌豆馒头嘞!”
“白面一勾五碰头的稀水饭嘞, 配上半截梢瓜蘸酱,美得嘞——”
晨风捎来的热闹,衬得沈家灶房里蒸腾的热气也像是被谁驱赶似的,争先恐后地从烟囱里钻了出去。沈渺便是在这样的勃勃生机中,从容地合上最后一层竹蒸屉。
她身后宽厚的条案上, 已经准备好了不少揉好的面团,正盖着湿布醒面。
角落里的陶制高汤桶, 静悄悄地散发着羊肉汤扑鼻的暖香。羊汤里放了一根羊大骨,彻夜炖到清晨, 作为羊汤的汤底。羊肉她也提前切成了大块,才放进去炖,但只要数刻,静待这羊肉肉熟软, 精华渐融于汤,汤也会渐渐浓稠,呈现出乳白色, 香气四溢。
这羊汤真材实料,可以作为羊肉面的汤底,又可以作为汤单点, 虽然还准备了猪骨高汤, 但羊汤还是沈渺今日的重点关照对象——一睡醒,她便先披了衣裳来后厨里看汤熬得如何。
幸好一切顺利,她用勺子舀出试了一口, 汤液滑腻却又不腻,喝下去只觉着好似有一团鲜暖的火苗也跟着汤水留在了腹中一般。
早点需要卖的包子、馒头也都是昨晚便开始预备的,沈渺早起把包子馒头都蒸上后,竟有些闲得没事儿,于是还起锅烙了些锅盔和千层饼。
不过,她已打算好了,上午不必着急,早点的种类便暂且以羊汤和这些简单的馒头包子为主;等早食的点儿过了,再慢慢地预备午食与晚食所需的面哨子、配菜,如今不必专程去赶金梁桥上的早市,沈渺虽然卖得东西种类更多了,却反而更从容了。
她计划着,以后铺子还是辰时开门,先卖一波早点。午食不是宋人的正餐,想来不会很多人前来吃面,预备的东西可以少一些,她也能休息休息。到了晚间她便打算开得晚一些,因汴京的夜市很繁华,夜里的人流不比白日里少,出来逛顺道吃个热乎乎的夜宵也是寻常。
至于铺子里卖的面,沈渺准备主打她的“油炸速食汤饼”和经过一日试营业还颇受欢迎的炸酱面,再来几样后世有名且好吃的河南特色:“糊涂面”、“蒸面条”、“烩面”——她很是狡猾,竟准备用千年来经久不衰的经典豫菜来征服千年前的宋朝河南古人。
不过,沈渺也不敢托大,只先想了这几样试着卖几日,再看情形慢慢上新、丰富。
等早点要卖的包子馒头都蒸好了,沈渺便将竹蒸屉先搬了两层到外头的小摊车上,车上已经提前烧好了碳炉,湘姐儿围着碎花小围裙,叼着如金箍棒一般的巨型油炸鬼,利索地爬上了高竹凳,作为阿姊钦定的早点摊子售卖员,她颇为敬业,也早早便起来了。
坐好了,啃了口油炸鬼儿,又喝了口甜丝丝的枣汤,便对着来往行人,稚声稚气地吆喝起沈渺教她背了好几日的词儿:“皮好馅好,人人夸好的肉馒头哎——”
“沈记大馒头,一个馒头一两馅,两个馒头顶碗饭——”
“一口皮松软,二口肉馅香,三口满嘴香——”
“炊饼馒头羊肉汤,现包现蒸,新鲜出炉,走过路边千万别错过——”
童子声线高扬,又脆甜,就像这初夏枝头上清甜多汁的枇杷果,尤其湘姐儿还是一副白胖可爱的好模样,吆喝了一句还要停下来啃一口油炸鬼,坐在那儿忙碌且努力,让早早起来、正要往顾家说媒的媒婆宁娘子都停下了脚步。
她上前瞅了眼,好奇地问道:“都有什么馒头啊?”
湘姐儿见有客上门,连忙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了,歪头想了想,便开始报菜名儿:“您早啊!我阿姊说了,今儿做了叉烧馒头、白菘馒头、萝卜丝虾皮馒头、蜜豆馒头、红糖馒头、还有临安小笼馒头!您要哪个?我用这个竹夹子给您装!我阿姊说了,不能用手,干干净净的,吃得才放心呢!”
说着,便拿起小罐子里装着的竹制长夹子,“啪嗒啪嗒”地夹了夹空气。
宁娘子还没有孩子,看着湘姐儿这喜眉喜眼、口齿伶俐的模样,便也欢喜得很,往干净整洁的小摊车上扫了眼,其他的馒头口味都算常见,唯有那个……她犹疑道:“你说的那临安小笼馒头是什么?”
湘姐儿直起身来,指着另一个小炉子上专门蒸的圆圆小小的竹蒸屉,小心地掀开了最顶层的蒸屉盖子:“这就是临安小笼馒头,小小的,是葱肉馅儿的,一口一个,可香了!”她回味昨日阿姊给她试吃的那滋味,小脑袋摇晃着感叹不已,“太好吃了,我一个人就能吃一笼!”
宁娘子挥开眼前蒸腾湿热的白汽,蒸屉底下垫了一层洗得干干净净的纱布,那一个个小巧、褶纹匀整的肉馒头整齐地摆在那纱布之上,十分精致可爱。最要紧的是,每一个小馒头都包得鼓囊囊,皮上透出了肉油,肉香混着麦香满溢在眼前。
一笼一共八个,看着皮薄馅大,竟才十文钱!
宁娘子年纪轻轻便任了官媒,每说和一桩婚事都能得极丰厚的媒钱,在汴京,媒人与和尚都是明面上不显,背地里富得流油的好职业。只是媒婆不仅讲究家传和一口利嘴,还要人脉广泛、处处有门路、家家吃得开,也不是寻常人能当的。
家私丰厚的宁娘子压根没有犹豫,喉头滚动:“那我拿一笼!再拿一整条红豆烤馒头。”
“小笼馒头十文钱一笼,红豆烤馒头是八文……”湘姐儿说着说着竟卡壳了,掰着指头数了又数,竟想了好久没想出来这“十加八”等于多少,还是沈济正好帮沈渺抬好了水,在里头听见了,连忙出来帮她解围。
沈济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对着宁娘子笑道,“一共十八文钱。”
湘姐儿吐了吐舌头,把手里的油炸巨鬼儿交托给阿兄代管,便跃跃欲试地抓起竹夹子,将宁娘子要的临安小馒头都一个个装进叠好的油纸包里,收了钱,又双手捧着递了过去,还不忘学着沈渺的神态和口吻,弯起眼睛露出营业笑容:“婶娘,您的馒头好啦,好吃您再来!”
宁娘子接过来时还怀疑地摸了摸自个的脸:她已经要被孩童称呼婶娘了吗?但很快怀里散发的香味便将她的思绪都夺走了,她走到巷口的柳树下,背过身去,先捻起一个小笼馒头吃了一口。
面皮发得软乎乎的,韧而不失软糯,有些部位浸透了肉油,一口下去软面夹着酱肉,肉汤的鲜润于舌尖漫淌。这皮是薄!馅儿也大!而且吃起来不腻味,反而每一口皆有惊喜,直把宁娘子香到了喉咙根。
她吃得停不下来,没想到这新开的汤饼店,却把肉馒头做得这样香。
她一口气吃完了一笼,肚子虽饱了,这嘴却还不过瘾。
伸头望了眼杨柳东巷里那还未开门的顾家,宁娘子扭头再望着天色琢磨了会子,最终还是欢快地顺从了自个的心,迈着脚步进了那沈记汤饼铺子,进门前还回头跟湘姐儿说:“再拿半笼小笼馒头。”
嘱咐完,她找了张桌子坐下,四下张望了一圈,小店桌椅整齐,连地都扫得一尘不染,暗自点点头,她转头看到了墙上写的菜单,顶上是斗大的一行字“沈记汤饼铺食单”,再往下便是分为两列的一行行小字,小字边上还惟妙惟肖地画了对应的菜式小画,小画之后,还写上了每一种菜式的价码。
这家铺子倒很有些巧思。
宁娘子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与不少达官贵人说过媒,为了不被贵人们轻视,她请了位女师,努力读过几年书,认得不少字,也有了些见识。奈何她没什么诗文字画上的天分,学了几年,不再是个睁眼瞎不会在贵人们面前露怯,便也不浪费这份银钱了。
她将食单扫了一圈,目光停在“清炖羊肉汤,一碗三十文”这行字上头。
羊肉汤的配画也很诱人,清凉奶白的羊汤飘着肉和葱花,盛在青瓷回纹大碗里,还有缕缕热气漂浮,画得虽不是那等精细的工笔,却自有一种孩童笔触的稚嫩之趣。
她是个极爱吃羊肉的人,无论煎炸炖煮,只要瞧见羊肉准走不动道。三十文一碗,在羊汤里也不算太贵,于是冲着那挂着半截粗布帘子,能隐约望见灶房里忙活的人影喊了句:“再来碗羊肉汤!”
等待时,她又端详起另一侧墙上的两幅字,眼前一亮,不禁饶有兴趣地看了许久。
沈渺没想到这么快有客上门了,她应了一声,东西都是现成的,她从陶瓮里盛出一碗汤来,湘姐儿也迈着小短腿,捧着垫了油纸的藤编小钵,给宁娘子端上了半笼共四个小笼包。
沈渺将撒上葱花的热羊汤放在宁娘子面前,笑道:“您点的菜都齐了,慢用啊。”
“店家娘子稍等。”宁娘子却指了指墙上挂着的两幅字,好奇道:“这两幅字落款为……谢九?这谢九为何人,笔下竟很有名家风范。”
沈渺抬头望去,那便是昨晚砚书送来的,谢祁写的两幅字。这两幅字装裱在暗纹素绢画轴上,远远望去几乎瞧不见什么纹饰,只有走近了端详,才能看见墨迹之下流动而内敛的装点。其中一副写的是“三餐烟火暖,四季皆安然”,另一副写的是“春生夏长,秋收冬藏,顺时而养。”
不知谢九哥儿有没有见过她后院门口摆的那一块写着“秋绥冬禧”的小木板,他送来的这两副字,不仅都贴切了悬挂在食肆的场合,还暗暗契合了她的理想。
她没有大的野心,想要的日子,也不过是一家人能如此“三餐烟火暖”、“顺时而养”罢了。
不提谢九哥儿的字本就好,便是这两句话,也足够令沈渺望之会心一笑了。
因此她当晚迫不及待地便寻了钉子挂上了。当时还站在字下,静静地欣赏了许久。那时,灶房里正在熬煮羊汤,暖融融的烟火与鲜香将她包裹,灯下,关了门空荡荡的店铺里,济哥儿正摇晃着脑袋背书,湘姐儿抱着小狗,捏着它那厚实的小爪子让它用后腿站起来,妄图与狗共舞。
她望着他们,又望着这些字,心便也像一根静静燃烧的炭火,被烟火气息萦绕着。
原来这世上有人能够仅凭借淡如水的交情,便看透一个人所思所想。
她觉着很是奇妙。
沈渺不禁想到辟雍书院门口,海棠花树下,那双轻轻拂过她肩头,修长干净、骨节匀亭的手。她忽然便觉着真神奇——分明是那样柔软温吞、疏离有礼的一个人,却会有那样能够看穿人心的敏锐双眼。
因此面对宁娘子好奇又探究的目光,沈渺想起辟雍书院门前谢祁的话,便也是一笑:“是奴家一个友人手作,他不爱扬名,便不多言了。”
“原来如此,文人多有隐世的癖好,也可理解。”宁娘子笑呵呵道,算是揭过了这个话题。
沈渺让她慢用,便继续回到灶房里扯面去了。
宁娘子望着她高挑细长的背影,若有所思,这汤饼铺子的沈娘子恐怕不是简单之人呢。
大宋文化昌盛,又极看重诗文字画,有些好字者,为求一副好字,不惜千金以求一字的地步。甚至有些食肆便因曾有诗人在食肆的壁上题诗而声名鹊起,不管做得好不好吃,都日日有客上门。
虽说这家汤饼铺子里挂的字还不到千金一字的地步,但这样一家瞧着不起眼的市井小店,竟能有这样上乘的字画悬挂于墙,已很不可思议了。
这小小的沈记汤饼铺,背后或许便有达官显贵撑腰呢。
宁娘子摸了摸下巴,得出了结论。
沈渺不知道她含糊的一句话让宁娘子心里对这小食肆不敢多轻忽,还升起了一点想头——这沈娘子是被夫家休弃的,这事儿她也是知晓的,这金梁桥附近哪家男女未婚哪家已婚哪家和离,她身为此处最红火媒人早已胸有成竹。若有机会能为她说一门好婚事,成就两家之好,岂不是自个也能搭上与她背后的贵人搭上线?或许又能挣好几贯媒钱呢……
她心不在焉,用汤匙轻轻舀了一口羊汤入口。
这一入口,那些虚妄的猜测全都来不及细想了,那激越醇厚的滋味瞬间在口中扩散,将她晨起一身微寒全都驱散,再喝上几口,鲜嫩的食材与这汤底简直完美融合,她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
宁娘子双眼骤亮:真是碗好汤!
原先她并未对这样一家小铺子多抱有希冀。汴京人人都爱吃羊,可是正经做得好的羊汤屈指可数,即便是宁娘子这样的爱羊者,也时常因吃到汤水浑浊腥膻好似泥沼、羊肉柴老粗粝如枯草的羊汤而悲愤。后来因为喝到太多难以下咽的羊汤,她曾下了大本钱去樊楼吃了一回,樊楼的羊汤当然如琼浆玉液般美味,但却要一百八十文一碗!一百八十文!还不是海碗,而是小碗。
有时,连宁娘子也会感叹,樊楼分明能直接做个强盗,却非要送她一碗羊汤,也算良心了。
但这小食肆将羊汤熬煮得如此鲜美,竟然只要三十文!好生实惠呀!
而且这汤和其他铺子里喝到的不同,这汤里没有搁花椒、八角之流的香料,似乎仅放了葱姜与盐,以文火慢炖出来的,因此喝起来除了鲜美便觉着干净,宁娘子又美滋滋地喝了一口,就着汤再吃个小肉馒头,美得她眯起了眼。
羊汤喝到一半,她吃了一块汤里的肉,这羊肉也没叫她失望,汤白肉嫩,只有香味无膻味。
她喝完后心情愉悦,起身会了账,忍不住与出来收拾碗筷的沈渺多多夸奖道:“娘子手艺卓群,这碗羊汤美味不输樊楼,却又不至于太昂贵,我下回一定再来喝汤。”
沈渺倒没有多谦虚,只是大大方方地笑道:“多谢,喜欢常来就是了。”
她为了这碗看似简单的汤也是煞费苦心,值得一夸。
羊肉虽贵,可汴京人爱吃,开铺子也不比摆摊儿,得有高中低不同价位的菜品。沈记汤饼铺地处内城,地段也不错,临近大相国寺、马行街等人流密集之所,她考虑再三,还是决定给自家铺子上羊肉汤和羊肉面,定价便是所有面品里最高的那一类了。
为了熬这个羊汤,沈渺走遍了汴京城内外各大羊摊,也摸清楚了宋朝羊肉来源与品质。汴京城内的羊大多有几个来处,一是出自兴庆府(宁夏)的盐池滩羊,兴庆府的羊不论宋朝还是后世,都是出了名的几乎无膻,而且肉质细嫩、色泽鲜红,无论采用煮、炖、烧、焖、煎、烤哪种烹饪方式,都很好吃。但因距离遥远,兴庆府的羊运送到汴京再宰杀价格高昂。二是出自陇右秦州的羊羔肉,陇右山川绵延,水草丰茂,且常年种植各类生药材,当地的滩羊自降生便食用青草和药材,听闻不仅不膻,还自带一股药香,最适合做黄焖羊了。第三种出自永兴军路(陕西)的横山羊肉,这来自老秦川地区的羊生活在遍植沙葱与百里香的草场上,羊肉香韧弹牙、精瘦低脂肪,最适合炖煮,用横山羊能炖出最香浓的羊肉汤。
沈渺多方比对后,与外城一家专卖横山羊肉的摊主定了长期供货的契书,一是横山羊原比其他两类羊肉便宜些,二是为了炖汤,自然选择适合炖汤的肉。三是她逛了一圈下来,唯有这家名字听起来好似铁匠的“牛大锤横山羊铺”愿意让她砍价,最后以八十八文一斤羊肉并送两根骨头的价格定了下来。
羊肉有了,做羊汤时便先把羊肉剔下来,提前一晚用羊骨熬底汤。隔天早起,再将羊肉切大块焯水,用热油在锅里翻炒片刻,炒出多余的羊油后,从锅边淋入适量的酒,最后加葱姜一块儿再炒,直到葱姜的气味全都在锅铲间激发了出来。
羊肉炒好以后再熬汤,汤喝起来不会腻,炒出的羊油还会提升风味。
最后,将这炒好的羊肉用羊骨底汤猛火煮开,撇去浮沫,再文火慢炖直汤色奶白,便完成了。
今日的羊肉汤炖得便是这自己吃沙葱、香艾等香料长大的横山羊了。但沈渺也没敢多炖,今日便只预备了一锅,就怕卖不出去,羊肉若是砸手里,她和济哥儿、湘姐儿估计得吃到流鼻血也吃不完了。
之后,便又卖了七-八碗炸酱面,沈渺便闲下来了。
一大早,来吃汤饼的人倒是不多。
反倒是湘姐儿门口的小摊儿十分红火,有些是原本在金梁桥上便相熟的食客,寻摸过来买红豆排包的;有些是路过闻到香气的,买上几个肉馒头匆匆走了;还有些便是街坊邻里,见湘姐儿小豆丁一个,满脸认真地坐在小摊车后头忙得不亦说乎,便都凑上前来说话,顺道也买了几个馒头吃。
济哥儿时不时出去帮湘姐儿算账收钱,之后又主动过来帮沈渺洗碗,洗好了以后又拿着笤帚抹布出去抹桌子、扫地。沈渺自觉已经十分爱洁,但济哥儿的洁癖似乎比她更严重。
辟雍书院还未放榜,他除了练字读书,便都在铺子里帮衬。沈渺做面、备菜,他便包揽了所有杂活儿,抬水扫地洗碗洗菜、归类食材,把自个忙得好似陀螺。
沈渺没能把他赶走,只好跟他一块儿干活。她一边将洗好的碗筷倒扣起来晾干,一边想起昨晚,只是试营业半日光景,她卖了四十多碗面,之后她与济哥儿关门后洗了一大池子数之不尽的碗筷与锅碗瓢盆,她让济哥儿歇会儿,这孩子又不听,闷头抢着干活,两手泡在皂角水里太久,手指都搓得发红了。
且看看今日的光景,沈渺沉思着,上辈子开饭馆,餐具可以放进大型洗碗机、外包给专业的餐具消毒公司,有些小店直接用一次性餐具,连碗都省得洗了,但在宋朝……洗碗竟成了个大问题。
济哥儿不论能不能考上辟雍书院,即便没考上,她日后也要送他去哪个好先生家里读书的。退一万步,即便是不读书的人家,也不敢把这么点大的孩子当拉磨的驴使唤成这样呐。
或许她应该请个杂工来帮衬。
她记得顾婶娘家每年到了酿酒最繁忙的春季与秋季,便会去为雇主与佣工提供牵线服务的“行老”处雇觅短工,好似每日需给付帮佣九十文到一百文的工钱;桥市巷口茶馆等地也有闲汉聚集,等待雇主前来挑选人力,但这些人大多是“临时工”,一言不合便会跑路,不是个好选择。
天色还早,暂时无客上门吃面,沈渺冲济哥儿、湘姐儿嘱咐了一声:“你们若是卖完了馒头,便将小摊车推回后院去,阿姊去一趟顾婶娘家,你们看着点儿,阿姊一会儿就回来。”
两人正给客人装馒头,头也不回地双双应了一声:“知道了!”
沈渺打算绕道顾婶娘家去问问“行老”雇工的情况,省得到时候一头雾水地去了被那些舌灿莲花的中人欺骗坑了钱财。但走到顾婶娘后院门口,却听见院子里头有争吵之声,她脚步顿住,不再往前。
她隐隐约约听见顾婶娘似乎在骂顾屠苏:“你都几岁了,还不成婚,想叫你爹绝了根不曾?隔壁做豆腐的刘家,他家大郎与你同岁,儿子都有桌子高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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